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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卻不是黃昏，星星安靜地旋轉

兩人一直看日落。但是彼此都緘默了。木木美是心中只是不停感嘆這夕陽太美了，不斷變幻的光芒，比雨后欣賞彩虹更有意思。彩虹只是暫時的，雨后的天空，也就那么一會兒，然后等到太陽出來，彩虹就會消失了。它的存在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而這里的夕陽是持續的，一整夜都可以觀賞。哪里去找這樣的美景呢！就算時空可以穿越，這樣的美景也是不可多得的。木木美專心致志地欣賞著。

但是李慕子的心里想法確實反面了。他不是覺得夕陽不美，誰會說這里的夕陽不美呢？！這里的夕陽確實是美的，是一種大氣磅礴的美，是一種深沉幽遠的美，是一種讓人寧靜又讓人興奮的美，是一種讓人凝視又讓人忍不住在腦海里描繪它的圖像的美。這里的夕陽誠然是美的。

可是李慕子越看越疲乏了，越看越沒勁了，越看越沒有意思了。平時看慣了，平常的夕陽都是定時的，到了要進入夜晚的時候，就是欣賞夕陽最好的時候。無論在哪里，那個金色的圓盤慢慢往下沉，一點一點消失，光芒也一點一點暗淡，然后在最后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所有的光芒，所有的云霞，都沉入夜色之中，陷入黑暗里。

可是這輪太陽呢？！看著都覺得反感，李慕子只能用反感來形容。一直懸在西天，不下落一點，仿佛是被某位神仙拉到天空的棺材。金光是不甚明亮的，只有那么一點亮，還趕不上十五的月亮，照不出樹影，也找不出人的形狀。

哪怕那夕陽的光芒是變化的，李慕子也覺得沒意思！

“你覺得這里的夕陽有多美，慕子？”木木美說，轉頭凝望著李慕子的眼睛，或許她希望從他的眼睛里看見她想看見的東西，看見一種欣賞，看見一種喜悅，看見一種不太明顯的亢奮，看見一種際遇美而內心產生的沖動。

可是李慕子卻像塊木頭一樣！

“有什么好看的！”李慕子嘆口氣，不愿意多說，其實他也是有話要說的，但是想了想，還是不說算了。反正夕陽只是夕陽而已，夕陽不會是水淼，把水淼掛在天上，那水淼就真的掛了。李慕子用拳頭捶捶自己坐的樹樁。木木美很不理解這個行為的樣子，白了他一眼，但是沒有說是什么話。

“你難道看過夕陽嗎，慕子？”木木美說，語氣嗔怪，但是盡量平靜。

這里的夕陽沒有什么不好的，木木美絮絮叨叨地說，這里的夕陽在木木美看來是世界上風景最美的地方，什么海灘雪原，什么草原高山，都比不上這里。在這里只需要靜靜地坐著，投入自己的注意力，用眼睛去看，一種自然而然的美便會鉆進內心，然后迅速在內心扎根，讓人很久都無法忘記這里的美。這里的夕陽已經不單單只是夕陽了，因為有了對比，這世界上所有的美景和這里的夕陽的對比，它就像全世界的王一樣，霸占了最美的寶座，讓其他的美景屈居下方。但是這里的美景又是無言的，只是讓人靜靜地去看，讓人用心去揣摩，讓人全身心投入，仿佛一個要溺死的人，永恒地沉入無邊的美中。

木木美是打心眼里欣賞這個地方的美的。但是她之前只來過這里一次，她曾經卻實來過一次，那次是水淼向她表白的時候，就是在這個地方。

“夕陽怎么會沒有看過呢，整個小區，每天都是可以看見夕陽的，無論哪條街，無論哪個樹蔭下，無論哪個廣場，而且我家里的客廳的窗戶就是向西的，只要我愿意，每天都可以看見夕陽，夕陽怎么會沒有見過呢，你說笑了，林美！”李慕子說，出于無聊，抬頭看那輪夕陽，不太亮，卻怎么看都不順眼。李慕子只覺得心里不順，但是并不清楚這不順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我是說這樣夕陽，難道你看過嗎，難道你看過這樣的夕陽嗎，如夢如幻，如詩如畫，這幅美景會難道無數畫家，也會折磨無數詩人的，他們無法表達這種美的幾分之一，他們只會陶醉，但是無法表達。而你，在這樣的夕陽面前，我看著，怎么都覺得你有些麻木了，你是得過小兒麻痹癥嗎？！怎么會是這個樣子！！”木木美說，和李慕子一樣，看著夕陽，但是眼里多了一層光芒，似乎被夕陽給鍍亮了一樣。但是此時夕陽已經是藍色的了，而木木美眼里的光芒是白色的，就像星光。

“永恒的東西，都是糟糕的東西，哪怕是愛情！”李慕子說，說完他就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一個星期沒有睡覺了，這樣顛覆邏輯的話，這樣傷人感情的話，這樣不負責任的話，這樣沒有根據的話，他居然脫口就說出來了。他自問：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木木美的感受！

“呵呵！”木木美冷笑，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忽而勃然大怒，說：“你鬼扯什么，李慕子！”

“我……我是說……這夕陽美過頭了，讓人神魂顛倒，忘記語言，沒有行動，神經錯亂，坐立難安，這夕陽太美了，就像你一樣，林美！”李慕子說，小心地用手揩額頭的汗水，其實并沒有出汗，他只是太緊張了。剛剛咚咚跳個不停的心臟也慢慢平穩了。

他真有點擔心自己吃不消，暈過去。

“你難道沒有看過夕陽嗎，慕子？”木木美說，表情平靜，語氣輕松，只是坐姿有些僵硬，仿佛還不習慣這里的凳子。

“夕陽是看過啊，但是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夕陽啊。我只是在海上，幾年前，我曾經出過海一次，那一次是去墨西哥，在海上看見了綠色的太陽，就是日落時候的最后一瞬間，太陽是綠色的。同行的人跟我說，海上的太陽都是這樣的，最后一瞬間是綠色。我問他們為什么會是這樣，他們也沒有跟我解答。但是我至今記憶猶新了，我仍然想得起那幅場景，歷歷在目。”李慕子啰里啰嗦講故事，聽眾只有木木美一個人，可是木木美明顯不愛聽，耷拉著臉，似乎是領導在講臺上作年終終結報告。

“你的話可真多！不過，你快看，你快看！！”木木美手指著遠天的天空和落日。

太陽變成了紫色的了。紫色在七彩中，恐怕是最暗淡的顏色了。紅色靚麗，橙色溫馨，黃色舒服，綠色給人生機勃勃的感覺，藍色感覺深邃，靛色好像女人身上撕下來但是一塊布。只有紫色了，只有紫色了，仿佛是一朵即將凋零的花，仿佛是最后一塊軟糖，仿佛一首歌曲的最后一個音符。

整個太陽看上去黯淡無光，對于李慕子這樣喜歡看書的人來說，就像新聞上發布的黑洞的照片一樣，只是稍微多了一點彩色，一點紫色。太陽的圓盤也撐到最大了，仿佛要擠進人的眼睛里一樣。

整個世界一片黑暗！

李慕子幾乎看不清木木美的臉，而李慕子可以聽見她沉穩的呼吸。周圍時不時有些聲音發出，偶爾遠處的汽車鳴聲，還有不太清楚的狗吠聲。但是都太遙遠了，而且模糊極了。世界仿佛進入了盤古開天辟地的時候。

“唉——！還是覺得沒意思啊！”李慕子趁著黑暗，發出自己的心聲。

“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黑暗中，木木美一下子就抓起李慕子的手，那感覺，李慕子以為她要搶親呢，可是李慕子是男的！木木美一路就拖著李慕子走。

“這次又是去哪里啊，是變幻顏色的地方，還是時空倒退，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李慕子說，已經被木木美再次拖到音樂林了。

原來木木美并沒有打算離開這個公園！

再一次進入這個地方，李慕子不是百感交集，但是他心里有種東西在蠢動，仿佛春天發芽的草籽，仿佛剛分娩出來的羊羔，那個東西一直在他心里，想通過他的嘴巴出來，可是李慕子一直壓抑著，他都感覺到自己的心里癢癢的，癢的難受。

李慕子覺得，再次到這個地方，有必要和木木美做什么！

“又是這個地方啊，我帶你來過這里的，你和我，來過這里的，音樂林，音樂林！”李慕子說，兩人站在很多樹干中的空地上，并沒有坐下。

“你抬頭看天，慕子！”木木美說，先抬起頭看著天空。李慕子也照著她說的，抬起頭，看天空。

只見繁星滿天，一顆一顆星星，如散落在夜空的鉆石，閃閃發光。星星似乎在相互競爭，似乎在相互比較，看誰的光芒更加耀眼。李慕子看著，都覺得這些星光已經攝入自己的瞳仁了，不是照進去的，是射進去的。當然也有幾顆不多的暗淡的星星。但是這樣的星空已經很迷人了。

李慕子靜靜地看著！

忽然他才發現，星空在旋轉。所有的星星都圍繞著中間的一個點在旋轉，李慕子仔細看，那個點就是他頭頂的天空。不注意看，這些星星是靜止的，但是仔細看，它們就像漩渦中的浪花一樣，不斷地在旋轉。

夕陽已經沒有了。

這里只有光芒四射的星星，這里只有如黑布一樣的夜空，這里只有安靜和靜謐，連蟲叫都沒有，這里只有四只凝視的眼睛，仿佛航海者眺望著陸地。

“星光很迷人啊！”李慕子看著木木美，而木木美并沒有低下頭來，依然看著星光。

“是啊，迷人的星光，迷人的星光，比夕陽更加迷人的星光！”木木美說，她不得不承認此時的星光才是最美的。夕陽的靜止讓它離純粹的美有差距了。

“這樣美麗的星光，這樣美麗的夜晚，這樣讓人沉醉的美景之下，我們……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么，林美？”李慕子說，心臟又開始狂跳，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一把把木木美摟過來，摟在懷里，摟在他溫暖的胸膛。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你想干嘛？！”木木美說，說完感覺到自己話里的疑惑和怪責意味，然后又重新說了一遍““你想做什么？”

其實木木美的意識里，她已經是李慕子的人了。

“我想，吻吻你！”李慕子說，試著將手搭在木木美的肩膀上，木木美并沒有反抗，她只是用深情的眼睛望著他，然后李慕子把木木美往懷里攬，木木美也沒有說什么，把頭搭在李慕子的鎖骨上，側著臉望著李慕子的下巴。

“吻嗎？”李慕子說，聲音輕到只有木木美能夠挺清楚。木木美點點頭。然后李慕子就用自己的唇在木木美的嘴角留下了一個印記。

可是木木美的眼光穿過李慕子的下巴，一直望著天空。

“你看什么？”

“這里的樹葉到了晚上都是透明的，夜空也是透明的，或許星星也是透明的，不然怎么發光呢！可是我總覺得有些東西看不穿，當然不是我的東西，是你心里的那些幻想，你心里的那些病態幻想，你的幻想沒有來由，卻似乎又有來由，但是我說不出來為什么，只覺得你的幻想是夢中之夢，只有正在做夢的人才能夠理解。”木木美說，目光又回到李慕子的下巴，李慕子黝黑的皮膚讓他下巴上的胡須孔不甚分明，仿佛李慕子的內心有意要隱藏什么似的。可是李慕子又能隱藏什么呢，他把自己的心都交給了木木美。

“你不是看不透我，林美，你是看不透你自己。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天地，我還有自己的邏輯，這些都是屬于我的，屬于我特有的。但是你，你就不一樣了，林美，你心里有很多的故事，你也很多的感慨，你還有很多想法，只是你沒有把那些東西表達出來而已，你沒有表達出來而已。或許是因為和水淼在一起久了的緣故！但是就不要想這么多了。到老了，我想我還是會挽著你看日落，當我們都老了的時候，我想我還是會挽著你看日落。現在，你，和我，認認真真地，心無雜念地，眼睛看著我，你的呼吸貼著我的呼吸，你的體溫也就是我的體溫，和我吻一下吧，林美！”李慕子說，把木木美的頭攬到自己跟前，他的鼻尖挨著木木美的鼻尖，但是嘴唇并沒有碰在一起。

“好啊！”木木美閉上眼睛，把嘴唇湊上去。
一首不適合唱給你的情歌（15） 在鬧鬼的其山中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