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第五章·彩云易散———唐玄宗趙麗妃

自古燕趙多佳人，尤其是趙國在戰國之時，善舞能歌的邯鄲倡早就已經譽滿天下了。后世不少倡優出身的后妃都來自趙國故地。這其中，最為著名的莫過于漢武帝的李夫人。遙想當年李延年憑著一首《佳人歌》將自己的妹妹引薦給了漢武帝，千年后如出一轍的戲幕又上演了。

只是這場戲上演的地點不在長安瓊樓玉宇的殿閣里，而是在銅鞮令張暐辦得一場接風宴上。景龍二年（708年）李隆基被外放為潞州別駕，在銅鞮令張暐為他辦得接風宴上，他被席間一個舞姿曼妙，歌喉清脆的美人吸引了。從此，這位被后世譽為多情種的帝王又結下一段不知是對是錯的姻緣。

這位美人出自天水趙氏，但她絕非是高門。天水是趙氏的郡望，據說在秦國吞并六國的時候，趙王嘉的兒子帶著一部分族人入西隴，居天水。自此，趙氏便有天水這支郡望。追本溯源來說，趙美人可以算是漢武帝李夫人的半個同鄉了。若論家世，趙美人也可以說和漢武帝李夫人是一樣的出身倡優之家。趙美人的父親趙元禮只是一個賣藝的樂人。趙美人自然也是沒有良籍的倡優。

博得李隆基的青睞，可以說是趙美人人生中決定性的大轉折。雖然那時李隆基心里最為重要的人是他的妻子王氏，但是他對于這位能歌善舞的趙美人并沒有絲毫忘懷。考慮到妻子的感情，李隆基并沒有馬上把趙美人接入府中，而是安置了張暐家里。

唐隆元年六月李隆基清平內難后，便將當年那個在潞州為他接風洗塵的銅鞮令張暐召入長安，并將張暐提拔成了宮門大夫。而之前被安置在張暐宅中生子的趙美人也被李隆基接入自己的府邸。從潞州舞姬到東宮的侍妾，再到李隆基繼位后，她更是搖身一變成了天子的妃嬪，可以說趙美人的命運變化是翻天覆地的大轉變。趙美人在李隆基后宮最初的品級班次，因為史料未載，所以我們也不得而知。但是呢，唐朝是一個很重視門第出身的朝代。趙美人伎人出身注定她最初在后宮的班次應該不會很高。可以確定的是在李隆基即位之初的先天元年，四妃的名額趙美人是一個都沒有排上。但是母因子貴，趙美人的班次想來也不會很低。畢竟趙美人生下的孩子李瑛，在當時還是很得李隆基喜愛的。

一個人的出身是天生注定的，但是自身修養卻是靠后天的養成。成為了天子妃嬪的趙美人很注意自己的德行。先天二年三月初六，為了配合李隆基搞教化，王皇后恢復了親蠶禮。趙美人參加了這次親蠶活動，因為在這次活動的過程中，趙美人遵守禮儀又懂得適時退避的表現，博得李隆基的褒獎。憑借著這次良好的表現，趙美人成功讓李隆基和王皇后等人都對她刮目相看了。

開元元年，李隆基除去了太平公主的政治集團，將天下大權收入囊中。三十歲的李隆基開始考慮起了立嗣的問題。王皇后從來沒有給李隆基生下一兒半女，在沒有嫡出的情況下，庶長子李琮幼年時曾經被小動物抓傷了臉留了消不去的疤痕。因此，李隆基從沒有把這個破相庶長子當作自己未來繼承人的考慮對象。是當時，頗為得寵的趙美人她的兒子李瑛作為皇次子首先在排行上占有一定的優勢，加上平日李隆基又素來比較喜愛這個兒子。開元三年的正月，時年九歲的李瑛被李隆基立為了太子。

故事到此，趙美人的未來可以用前程似錦緞來形容。遙想當年平陽公主府中那個卑微的歌女衛子夫之所以能獨霸天下成為皇后，不就是因為她生下了太子嘛！現如今同樣出身卑微的趙美人她兒子李瑛也被立為了太子。太子是儲君，身為太子的李瑛可以說是大唐天下未來的主人。作為未來大唐天子的母親等待趙美人的未來，自然是母儀天下的中宮之位。

可惜的是事實和人的料想總是有些不一樣的。李隆基雖然立了李瑛為太子，但是他卻無心提拔趙美人的家人。兩唐書上說因為趙美人的關系，她的父親趙元禮、兄長趙常奴都被李隆基授予了大官。然而，這個所謂的大官其實品級很低。開元四年的時候，趙美人的哥哥趙常奴仗著自己是太子的舅舅欺壓百姓。河南尹李朝隱認為這樣的事若放任不管，以后就沒有辦法處理政事了。于是，李朝隱沒向上稟告就把趙常奴抓了起來，依法打了趙常奴庭仗。后來李隆基知道了該事，特地給李朝隱頒一道敕嘉獎他執法公允的詔書。河南尹不過就是從四品下的官，李朝隱可以二話不說地將太子的舅舅趙常奴抓起。不僅僅因為趙常奴不法再先，更因為當時趙常奴的官職一定不比河南尹高。按開元十六年李隆基下發《皇太子納妃敕》中，可知趙常奴的正名叫趙回進，這位仁兄直到自己的外甥成婚才被李隆基從五品的尚輦奉御提拔三品官。可見在開元初年趙回進的官職很可能連五品都不到，因為整整十六年里他不可能一次升官的機會都沒有。

趙美人的兒子被立為了太子，但是享受正真的太子舅舅待遇的卻是王皇后的家人。相比王皇后的父兄官職，趙美人父兄官職可以說是微不足道。開元年間，別說王皇后的父兄是一品國公了，就連王皇后的堂叔王仁忠都因為皇后的關系被李隆基提拔正三品的左千牛衛將軍。趙回進在開元十六年前的官職和王皇后的妹夫妹夫長孫昕差不多。可是從五品尚衣奉御長孫昕卻敢仗自己是皇親聚眾毆打三品的御史大夫李杰。雖說長孫昕后來也被繩之于法

了，但是過程并非很順利。不順利到御史大夫李杰不得不親自上殿去向李隆基告御狀才替自己討回公道。相比王皇后，太子的生母趙美人在李隆基心中份量并不占很多。畢竟王皇后出身高門，她不僅是李隆基原配發妻，更是兩次政變的功臣。同樣王皇后的哥哥王守一不僅是李隆基的舊交好友，他還是李隆基的政變功臣兼妹夫。于情于理，王皇后和她的家人待遇遠遠高于妃嬪也是理所應當。畢竟皇后才后宮的真正女主人，妃嬪終不過是臣妾之命。

退一步想，趙美人心里很快就可以找平衡的支點。即使自己比不了王皇后，她也勝過其他的后宮佳人。后宮中出身比趙美人好，班次品級不如她的妃嬪必然是大有人在的。甚至不少出身高門的嬪妃會羨慕趙美人吧。因為以趙美人這種歌舞伎人的卑賤出身，能成天子的妃嬪已然算是運氣極佳了。要知道天下才貌出眾歌舞伎很多，但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得見天顏的，得見天顏者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當上天子的妃嬪。而在天子的妃嬪里能生下的兒子又能有幾個人呢？即使生下了兒子又如何？大唐的太子只有一個，早在開元三年正月就已經訂下來了。作為太子的母親，趙美人是擁有未來的。而且趙美人的未來是無數后宮佳麗所憧憬的。這其中就包括了李隆基未來的貞順皇后武氏。

自開元四年之后，隨著李隆基對武氏的恩遇漸隆。別說趙美人了，就連開元初期李隆基最為重視王皇后也逐漸淡出他的心房。開元十二年王皇后被廢之后，李隆基借機進行了一場后宮改制，將原先的貴妃、淑妃、德妃、賢妃改為惠、麗、華三妃。先前不知道班次品級的趙美人被李隆基提拔成一品的麗妃。雖然在王皇后之后，代理后宮之政的是武惠妃，但是武惠妃的品級并不比她高。武惠妃雖然得寵，可未來還是在趙麗妃這里。因為太子仍然

是李瑛。

如果說趙麗妃人生有兩次最為風光的時刻，那么第一次無疑是自己的兒子被立為太子的時候，第二次便是被提拔成麗妃。惠、麗、華三妃的地位僅次于皇后。作為太子的母親又被立為了三妃之一的趙麗妃即便沒有代理后宮，但她在后宮的聲望和待遇也不會低于武惠妃。畢竟惠、麗、華三妃的品級是一樣的，只是排序有先后而已。趙麗妃實際在品級上和武惠妃是一樣的。

可惜是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碎。美好時刻往往只是短暫的片刻，在當上三妃后不久，趙麗妃的身體就垮了。開元十四年七月十四日，三十四歲的趙麗妃，在東都的春華殿逝世了。在此之前，病入膏肓的趙麗妃為了自己死后可以步入極樂的凈土，她早就選擇了捐生入道，并且她在臨死前向李隆基請求去禮而薄葬。李隆基同意了她的請求。同月二十六日，趙麗妃被安葬在北邙。

痛失紅顏的李隆基下敕讓當時赫赫有名的燕許大手筆之一的宰相張說為趙麗妃寫了神道碑的銘文，并且賜于趙麗妃的謚號為“和”。

縱觀趙麗妃的一生，雖然芳魂早逝，但她的一生也算相當幸運了。先是以伎人的身份擠身于后宮，后因兒子被封太子而獲得妃位，最后死在三妃的位置上，也算死對了時候。若晚個十一二年，眼見得自己唯一的兒子李瑛被武惠妃誣陷謀反而無力為他辯護，最后她的結果又會如何？

唐代人喜歡以漢喻唐，唐玄宗時代很多詩人在詩歌中以漢武帝來暗喻李隆基。一如王昌齡的《青樓曲》中云：“白馬金鞍隨武皇”，又如杜甫的《兵車行》中云：“武皇開邊意未已。”這兩處的“武皇”指的都不是漢武帝，而是李隆基。其實吧，若將李隆基比漢武帝的話，那么趙麗妃怕是一個同衛子夫差不多的人物。只是趙麗妃沒有衛子夫那樣幸運地當上皇后，但她幸運地是沒有多活那十一二年，不然她怕是也逃不了看見自己的兒子蒙冤而無力辯護，最后只落得自盡以鳴其清白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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