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花立》第四章 草屋撫琴耐秋霜(上)

(1)懂事

回到國樂府,府丞大人告知我們要準備郡王府的宴會表演,讓我們好好準備。然后府丞大人還特意留下我叮囑,“花立,你乃新晉紅人,又負責獨舞,更要認真對待,且這次宴會表演是在郡王府,務必博得郡王的滿意?!?/p>

“是,大人?!?/p>

從府丞大人這里告退后,我去找了簡舞正。我滿心歡喜去見簡舞正,但她見到我時,還是那般冷冷淡淡,淺淺微笑。

“大人,郡王府的宴會表演,我想請大人指點小生一二?”

“我現在不是你的舞師了,你當去問你的舞師?!?/p>

我能確定簡舞正一定是對我很好的人,但是她為何總是這樣冷冷淡淡,現在竟然連指點也不肯了。也許簡舞正對于她的學生都是出于公務上的好吧,于她而言,我并非例外。想到這里我有點難過,因我真心敬重簡舞正,也很希望能與她走近一些。

“是?!蔽艺嫱耍單枵笕擞终f,“莫忘初心,長遠發展?!?/p>

這話何意,我雖不明白,但謹記在心。

拜禮過我的新任舞師邢舞儀,邢舞儀讓我不必多禮。面對府丞大人的要求,邢舞師說道,“舞蹈表演,既是表演,就要愉悅人心。要愉悅人心,就要與你的表演對象產生互動,互動得好不好,就是你的表現。”

為了達到這種互動連接,邢舞師多次糾正我跳舞時的表情,并且讓我與她一直保持眼神互動。

“跳舞不能過于自我,不然你自己在家關上門跳就好了?!?/p>

我承認邢舞儀說得有些道理,可是,我還是感覺十分別扭。然后邢舞師拿了一面銅鏡給我,讓我對著銅鏡做各種表情。

這樣訓練了一日,回到家我已經精疲力竭,但我沒見到秣陽。我心想,不會是因我昨夜沒哄他,他離家出走了吧。戲謔歸戲謔,我還真有些擔心。但不知道去哪里找,就在家等他。直至亥時,我才見他回來。

我立馬迎上去抱住他,語氣委屈,“你去哪里了,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

他摸摸我的頭,“送藥,在醫館多呆了會?!?/p>

“好吧?!?/p>

“你吃飯了嗎?”他問我。

“沒有,你吃了嗎?”

“你沒吃,我自然也沒吃?!彼畔聳|西,便上灶房做飯。

“你也沒吃呀?”我湊到他身邊,“早知道我就先做飯了?!?/p>

“你會嗎?”

“我不會也會呀!”

他笑道,“什么叫不會也會?”

“不會也會就是就算我不會,但是你餓了我也會去做飯呀!”

“得嘞,怕不是毒死我?!?/p>

“怎么就毒死你了,毒死你我守寡去???”

他聽了越發得意起來,“別在這里礙事,院里等著去。”

“哪能呀,也不知道誰說白日里見不到我,晚上又見不到我,當值了見不到我,不當值了更加見不到我。這會子吧,我讓他見我了,他倒是嫌棄我了。你說他這樣的人,是不是很欠???啊?!”

他白了我一眼,沒有搭話。

“我這依賴他吧,他說我妨礙了他,我處理自個事不想他擔心操勞呢,他又怪我不依賴他。哎,這人啊,難做。”

“以后不許一個人擔著事,你得想想你不是一個人了?!?/p>

“是,秣大人?!?/p>

“你該說伊大人才是,你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女官了?!?/p>

“官什么?連自家男人都管不住?!?/p>

“你今晚抽抽了?盡調皮?!?/p>

我從后面抱住他,略帶央求,“那你不要生氣了,不然我白抽抽了。”

他把菜端上桌,“吃飯,不然我就生氣?!?/p>

“好,我乖?!币贿叧灾乙贿厗柕?,“秣陽,你怎么突然都知道了?”

“那日見你與一男子在食肆共膳,我聽了你們談話。”他語氣平和,似乎并不在意,也不多疑。

但我還是想略作說明,“那是我在南郡一起長大的兄長,我們從私塾開始便一直是同窗?!蔽宜坪踉浇忉屧皆愀?,便越說氣息越弱,轉而趕緊給他夾菜哄他,想說點什么卻一時著急找不著詞,故意怯怯地看著他。

誰知他一把攬住我的頭,迅速肆虐在我唇齒之間,氣勢如此兇猛,以致待他松開我時,我直喘大氣。

他對此似乎頗為得意,然終是我理虧,我只得一副做錯事當罰的模樣。

(2)布局

不日之后,秣陽院中。

“為著我母親這事,你真的得教我騎馬呀!”我在秣陽懷里撒潑打滾。

“我是怕你危險?!?/p>

“不會,你教,我能危險什么,那我怕母親危險怎么辦?”

“我年幼時見人騎馬摔斷腿,也是個姑娘家?!?/p>

我從秣陽懷里起身,突然嚴肅,“我要去趟秀巒。”

“走吧,我帶你去?!彼纯瘫闳狂R了。

到了秀巒,“你隨我進屋,還是?”我問秣陽。

秣陽說,“回來得倉促,你又有要事處理,我在周圍休息等你吧?”

我點點頭。

母親問我為何回來了。

我說,“有事?!?/p>

母親有點緊張,“什么事?”

“小事,我給你扯掉幾根白發?!?/p>

“特意回來給我扯白發,嫌我老了?”

“哪能呀?”我站母親身后直接上手,“我要跟你說說赤彼枝的事?!?/p>

“赤彼枝?”母親嚴肅起來。

“對,我前些日去了趟南郡,從牧之那里得知,赤彼枝并沒有完全放棄我們,而且他真去汐嵐找過我們。雖然他不一定能找到我們了,但是為了避免萬一,我想采取一點行動?!?/p>

“什么行動?”

“我想你給鄉鄰們都送點禮物,熟絡熟絡關系,然后表弟那里我會給點銀兩,讓他成為你的護衛。”

“我在這與鄉鄰們已經熟絡,有時也互相送點東西。你表弟倒可能出手幫忙,你姨母就未必了,她最不愛給自己添麻煩了?!?/p>

“我覺得表弟可靠。雖現在年紀不大,可也男子漢的模樣了,再過一兩年那可是壯漢了。只消在關鍵時候,他能出手,母親你就多了個依靠,畢竟我在外營生,或許還不如你身邊的人能保護你。”

“沒事,你不必替母親憂心,倒是你一個人在吉邶,我有點擔心沒人照顧你。”

“我可是國樂府司舞,赤彼枝還敢上官衙抓人?”

母親聽了笑了,“最好還能有個照顧你生活的人。”

“只要沒有赤彼枝,啥都好。赤彼枝不肯放過我們母女,就是希望能不斷地壓榨我們,他把我們視為財產、奴隸,卻從來都不是親人。好在他年紀大了,山高路遠,他又沒幾個真心的朋友,很快也構不成威脅了。”

“是的,他不能把我們怎么樣了?!?/p>

與母親交流完,我去找了表弟。

“樂平,你現在念學要花錢,姨母獨自操持一個家著實不易,好在我們一家人都在一塊,能互相照應。有你在秀巒,我在吉邶也能放心不少。我不擔心赤彼枝會來找我母親麻煩,因為樂平已經是男子漢了,是我可以非常信賴的表弟?!?/p>

表弟聽了很高興,“表姐,你放心,我定當護姨母周全?!?/p>

“這三兩銀子是我微薄心意,你尚在念學,家中多處費銀,希望你學業順利,姨母能少些辛苦?!?/p>

“表姐這是做什么,是看不起我還是不信任我?”表弟當即拒絕。

“倘若花錢能令人全心全意護我母親,那我自不必來找表弟,因為花錢就行。但是花錢并非萬全之策,自始至終要看那人是否愿真心護我母親。樂平,姐姐對你是一萬個放心,給你銀兩是希望一家人都過得好些,姨母一個人帶你不容易,你學業順利,以后姐姐還能指望你多照應我呢。”

表弟這會聽了眼睛有些紅了,“表姐,你放心,我必定努力,以后照顧好我們一家人。”

我點點頭,隨后去了召南家。

“你怎么又回來了,可是有事?”召南問我。

“有事,要找你幫忙。”我笑著走過去,坐在召南身旁。

“你母親的事?”

“對,我想每年給你付筆診金,我想要你每隔幾月抑或半年給我母親診診脈,給她看看身體,若有毛病能及時得治。此外,”說到這里我鬼笑一笑,“我比較貪婪,還有個請求,想要你多多關照我母親,在這邊若她有什么事,尤其是與鄉鄰之間有什么事,希望你能幫忙協調處理下。她畢竟年紀大了,又是一介農婦,有些時候說話什么的,可能不太妥當?!?/p>

“花立,你可真為你母親費心了。”召南拍拍我的手說,“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我點點頭,“我放心?!?/p>

(3)蘋桑

事畢,我去找秣陽,發現他躺樹下睡著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臉,結果他一下睜眼了。

“我以為哪個采花大盜呢?”他調侃道。

“本大盜的夫人誰人敢親?快與我回家?!?/p>

“好勒,大王?!?/p>

“秣陽,你還是教我騎馬吧?!?/p>

“你就這樣每次坐在我前面不行嗎?”他突然語氣曖昧,在我耳邊的呼吸亦濕潤沉緩起來。

我無奈一笑,“我說真的,你不教我,我還是會去學,與其讓別人教,不如讓你教,是也不是?”

他思忖片刻,終于妥協了。

于是,近日我常常在西橋里練習馬術。

而一日,我終于又見著了那個小姑娘。

我激動得趕緊追過去,她仰頭看到馬背上是我,轉身就走。

“大人為何一直糾纏小女?”

“姑娘,你且等等。”我下馬抓住她,“那日天色晚,沒來得及與你多說。”

“說什么?”她很冷淡。

“在我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與我很像,你的眼里也充滿了我熟悉的哀傷。這是一種很孤獨很警惕很疏離的哀傷,我一眼見著就很想抓住你。我想說,我們是同類,萬千世界里,少有的同類。尤其是你跳舞的時候,我能發現你有一顆純凈美好的心靈,我很確定我看到的感覺,我相信我的判斷。”

她聽了似有觸動,嘴上卻仍然冷淡,“所以,這能有什么?”

“我希望你能開心,過得好,就像我真心地希望自己能走出幻滅癥,過上正常的生活,我懷著同樣的心情擁有這兩種希望?!?/p>

“但是你不能與我往來,影響你仕途?!?/p>

“我一個女官怕什么,再說了,我們秘密往來就是了。”

她一時不知說什么,怔怔地看著我,然后轉身沿著河道走著,“我叫蘋桑,母親早年被流氓害死了,父親因為保護我而被打成重傷,一直臥病在床。為了躲避流氓,我帶著父親逃離到這里,在這里弄了個草屋子。為了給父親治病,我只得賣身謀生。父親活幾日,我也就活幾日。你實在不必兔死狐悲,天下可憐的人多了去了?!?/p>

“你說的似乎頗有道理,但我做不到,正因為自己經歷了巨大的悲痛,就很難做到對他人的痛楚麻木。你說父親活幾日自己就活幾日,這話,我深有同感。因為母親就是我當下活下去的精神動力,我想萬一哪日母親沒了,我就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我原本早想自我了斷,但想給母親掙些養老錢,結果,發現錢好難掙,到現在離掙夠養老錢還很遙遠。后來,我放棄了,能掙多少掙多少吧。原本就生不如死,卻又一直生活在責任的牢籠里?!?/p>

“我看你現在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是的,我也發現了,我現在人基本是正常的。幻滅癥可以治愈,我真心希望你也能好?!?/p>

“所以,你是怎么好的?”

“大概是愛吧,遇到了好的舞師,和好的戀人?!?/p>

“真羨慕你。”

“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多多陪你,好的朋友也是愛?!?/p>

“嗯,謝謝你?!?/p>

隨后我去找了秣陽一塊回家,我跟秣陽說了蘋桑的情況。秣陽聽了,很愿意贈送一些藥草給蘋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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