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語》之六條妃子續:錯將卿作癡心人

錯將卿作癡心人

原以為你所有的怨與恨都隨著你閉上的雙眼煙消云散。

原本還在為你的癡狂而悲嘆。

可是當時光荏苒,秋風蒼老了庭前枯木,蕭索了那些曾經年輕的容顏,關于你的一切似乎已然塵埃落定之時。

源氏公子晚年與妻子紫姬的一次夜間閑談竟然輕易令你魂魄難安。

你故技重施,再一次把魂魄附在別人身上,因此折麼得紫姬險些喪命。

既然已經逝去,生前萬事成空,你留給世間的不過是最后一縷青煙,一抔土灰。

明明已經放下一切,明明已經心如死灰,到頭來不過是欺人終自欺的假象。

原來,即便是死,也從來不曾令你放下!

你這個愚蠢的女人,你總是用你的魂魄去對付你的每一個情敵,你以為這樣就會嚇到光華君?你以為這樣就能引起他對你的一絲愧疚,一絲注意?

你錯了,你只是在一步步把他推開,你讓他離你越來越遠。

當你開始想要獨占他的時候,你就注定要失去他。

光華君于你而言就是你手中的流沙,你握得越緊,他流逝得越快。

試想一下,你用生魂殺死夕顏的時候,他回到你身邊了嗎?沒有,他反而去了別的女人身邊,繼續尋歡作樂。

你用生魂殺死葵姬的時候,他回到你身邊了嗎?沒有,他反而開始畏懼厭惡你,直到你死,他也未曾與你親近。

原以為,這些你已經看明白了,放下了,超脫了。

曾經還為他對你的辜負而百般嘆惋,為你不值。如今想來,這樣的悲傷,你當不起。

你真是令人失望。


你自作聰明,把時隔多年卻把魂魄附在紫姬身上,這一回你又得到了什么?

是他讓法師把你囚禁在二條院凄涼荒蕪的地方,他對你最后的一點情意也已經消耗殆盡。

以前你得不到的,如今,你一樣得不到。

這一切全是你自己種下的因,自然要得到這樣的果。

然而,你又何曾懂得這些呢?為了你所謂的愛情,你把自己深深埋進了修羅地獄,不給自己絲毫后路。

你又從二條院跑到六條院,附在三公主的身上,你對源氏怒怨:

“前時我祟那一人,被你們巧妙地救了去,我想起了好痛恨啊!為此我悄悄來到這里,陪了這個人好幾天。現在我回去了。”

而源氏的反應是什么呢?

源氏大為吃驚,他想:“原來二條院中那個鬼魂來到了這里,不曾離去呢。”便覺得三公主實甚可憐可惜。

源氏延長了做法事的日子,命僧眾鄭重舉辦。

到了這時候,六條妃子,你在他心里算什么呢?

你已經全然變成了一個可憎可怖的惡鬼,他只會更想驅趕你,更憐惜被你傷害的女人,甚至要求法師延長做法日期。

這么多年不得安生,到底值得么?

為何你就學不會看透?為何你就學不會放手?

勘不破的是你,放不下的是你,想不透的還是你。



一千年以后,在海峽的彼岸,有一個女子和你一樣,和你一樣有才情,和你一樣清冷孤傲,終究和你一樣為愛所困。

她曾經為了愛情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她說,她一直低到了塵埃里,可是即使如此,她的心確實歡喜的,在塵埃里開出花來。

為了所愛之人,失去了自我,甚至褪掉一身的盔甲,把尊嚴交給那個男人讓他狠狠地踩在腳下,踐踏。

是不是覺得她和你一樣傻?

你錯了,她比你聰明,她拿得起,放得下。

就在一個早晨,一個平淡無奇的早晨,她用盡最后一次的勇氣緊緊抱住那個男人說:“我不去找你,你也不要來尋我,你的來信我亦是不看了。”

此后,山高水長,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各自悲歡。

同樣為愛癡狂,為愛沉迷。她在經歷傷痛之后斬斷情絲,即便心里留著血也一定要放手。

而你,即便為愛殤情,即便了斷三千煩惱絲,可是你做得全是表面功夫,你從來不曾放過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到頭來,她那樣的女子讓人嘆惋、敬重。

而你,留給眾人的,只是可悲可憐的嘶吼,令人生厭。

六條妃子,原以為你是為情所傷的可憐女子,到頭來,竟是看錯了你。

一縷幽魂去復返,錯將卿作癡心人。

你,不過是個自私的女人。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張愛玲

作者說:原本以為《源氏物語》中六條妃子死了就一了百了,很為她嘆息。只是這幾天往后又讀了讀竟發現她又出現了,還是那個老套路,拿魂魄玩命。

心里對她不免失望,就這樣從生到死,把自己綁在一個三心二意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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