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空

有人說天空的一半是海洋,因為分不清晰,所以勉強可以混為一談。但我說天空的一半是山巒,因為兩者分辨清晰,所以登高遠望,天空在上,山巒在下,層次分明。天既可以是海洋也可以是山巒,不過究竟是清水還是礫石,一切都取決于眼中所望罷了。




在山的那面有著另外一座山,給人感覺這山脈像是波濤洶涌的湍流。在那連綿不絕的山脊上鋪滿了青色的樹,棲息在樹梢的鳥兒不時傳來沁人靈魂的歌聲。沒多久,鳥兒待不住樹上,它們便振翅騰飛,飛向那悠遠的天空。

這一日不是晴天,既無陽光,亦無云彩。天空是一片罕見的蒼白色,像是自然界的氫氣與氯氣相互燃燒了般,帶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這壓抑的感覺在群山之中尤為突出,它是一種徘徊在此的鬼魅,任誰人經過都會不自覺哀嘆。陸天羽也是其中之一。在通往比慧鎮的路上,一輛黃色的長途客車十分醒目。它掛著一抹神奇的色彩,正在緩解這壓抑的環境對人靈魂的侵蝕。在這輛車上,陸天羽坐在中間靠近過道的位置。他癡癡地望向窗外,不時哀嘆一聲,貌似是回憶起了某些不好的東西。

“嗯......”

陸天羽把注意力從窗外移到身邊的一位女孩身上。這女孩一手捏著他那黑白條紋的襯衫,一手抱著一只貓咪形狀的毛玩偶,正側倚在他的肩膀上呢喃著夢囈。

“哦,原來是在說夢話,”陸天羽暗納道,“就讓她多休息一會吧。”

這位倚在陸天羽肩上的女孩不是別人,乃是陸天羽的繼妹沈碧桃。車子在昨天夜里便從省城開出,如今已經行駛了十來個小時。一開始,沈碧桃坐在車子上還有些精神,但過了午夜,她被這顛簸的巨獸折騰的精疲力盡,倚著陸天羽就進入了夢鄉。陸天羽見她睡得舒服,嘴角揚起了近來少有的微笑,便一直沒有打攪她的休息。畢竟——陸天羽深深知道——對于沈碧桃而言,這夢中的生活才是她最值得享受的。

車子還在向著它計劃的方向行駛著。有一對前往比慧鎮旅游的情侶,看上去是坐不住的樣子,一直在座位上搞些小動作。他們發出的聲響影響到了周圍乘客的休息。當然,大家出門在外,都是好脾氣,倒是也沒有人指出他們的錯誤。可他們并沒有因此而收斂些,反倒是變本加厲起來,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

“司機!”那對情侶中的男子終于捺不住了性子,“咱沿著這條山路都走了半宿了,啥時候可以到比慧鎮啊?”

司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前排的一位滿臉虬須的彪形大漢先張了口。

“快了快了,老實待一會吧。”

“我問司機話呢,你插什么嘴?”那男子叫罵道,“現在真是什么阿貓阿狗的都想著到比慧鎮去啊。”

那大漢聽后登時火冒三丈:“你說什么?我就是比慧鎮的居民。你個外地人瞎胡說八道什么。敢罵我。就你和你女朋友坐在后面卿卿我我,認識的知道你倆是一對,不認識的還以為她是你偷情的姘頭也說不準。”

那男子想要沖上前去撒野,但一見那大漢魁梧的身軀,很快就慫了下來。他身旁的女子沒有發現他是畏怕那大漢的體格而不敢上前動手,還一個勁地起哄。那男子下不來臺,猛地一個巴掌就扇到了女子的臉上。此時,事件的矛盾由男子與大漢轉到了男子與女子之間。眾人坐在車上看著,就是為的圖一樂呵,誰也不發聲勸阻。好在那女子以分手相逼,男子軟了骨頭,最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陸天羽這時候不像車上的其他乘客一樣,他沒有關注這一起無厘頭的突發事件,而是在焦慮的等待著,希望可以快一點到達比慧鎮。

終于,陸天羽忍不住這漫長的等待。他對司機說道:“司機師傅,請問一下,咱們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到達比慧鎮呢?”

司機緩緩回道:“不遠了。你看,前面不是有一處車站嗎,過去那處車站之后,再等上幾十分鐘就到了。”

陸天羽想要起身看一看司機所說的車站是什么樣子,可他剛剛抬起屁股,一股向下的牽引力便迫使他又坐回到了座位上。他扭頭一看,只見沈碧桃正一邊拉著自己的襯衫一邊瞪著自己。

“誰叫你動的,”沈碧桃淡淡地說,“你一動,我就醒了。”

“對不起,我只是想看一看前方的車站。”

“車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到終點,有什么可好奇的。”

“我......”

“你看,車停下了。你好好看一看這車站吧,反正它只是一個破爛的車棚。”

客車停靠在一處山間的老舊車站前。車門緩緩打開,有一位女孩,個子不高,但是頭發很長,拎著兩大包雜物就踉踉蹌蹌地走上了客車。

“馬大叔,早上好。”那女孩不僅長相甜美,就連聲音也是裹了蜜糖似的。

司機師傅沒有著急開車。他先是放下來駕駛座的車窗,點著了一支香煙,美滋滋地嘬了幾口,然后將剩下的煙蒂丟進了身旁的垃圾簍里,把車窗又拉了上去。最后,他對女孩說道:“這不是星月嗎,怎么,又在你叔叔家住了一宿?”

“可不是嘛,”女孩提了提帶上車的包裹,“這些都是叔叔買給我和爺爺的。因為昨天晚上下起急雨,所以我就留到了今早才離開。”

“虧你爺爺放心叫你到這么遠的地方來。”

“嘻嘻。這也不算遠,小意思。”

“行了,車該開了,坐好吧。”

那女孩坐在了第一排靠近車門的位置。當女孩坐好之后,坐在前排的那位大漢和她開始搭話。陸天羽隱約可以聽見兩人談話的內容。他聽到那女孩叫洛星月,那漢子叫琛哥;琛哥夸洛星月學習好、自理能力強,洛星月說琛哥仗義、人緣好。至于其他內容,他也沒多聽到,只是對這二人開始好奇起來。

“洛星月,琛哥,星月......”天羽喃喃道。

這微若蟲吟的喃喃聲在旁人耳中或許不會在意,但它傳入了沈碧桃的耳朵里,這便成了她心頭的一塊重石。

沈碧桃從隨身的挎包里取出一袋巧克力餅干。她把餅干的錫皮包裝扯開,咔吃咔吃地吃了起來。

陸天羽沒有在意沈碧桃的小動作,他只是側著頭在望向車窗之外。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但一定很美,因為在他的嘴角處也露出了同沈碧桃先前一樣的微笑。



昨夜,就在這條山路上,一陣急雨降臨于此。那雨像是天公傾倒的一盆水,霎時便將周圍的山丘統統淹沒。可山畢竟是山,到了清晨,積在山間的雨水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不過山間的寒流不像那雨水一般易逝,潮濕的寒風在冰冷的車玻璃上吹起了一層白霧。陸天羽討厭這層白霧,因為那白霧將自己與外面的世界相分隔;但他也為這層白霧的出現而感到高興,因為看不到外面的五顏六色,所以眼中剩下的只有他所希望看到的畫面——那位新上車的女孩——拎著包裹的洛星月。

沈碧桃盯著微笑的陸天羽。她似是能夠猜出對方的心思一般,越看便越生氣,越生氣便越抓緊去吃手中的餅干。不一會,餅干袋空了。

浮上白霧的車玻璃變成了“毛玻璃”。司機師傅打開了空調的暖風,“毛玻璃”很快又變回了透明的車玻璃。

陸天羽重新和外面的世界建立起聯系,他的思緒從神游的世界再次回到了現實。

沒多久,陸天羽就察覺到沈碧桃正盯著自己,于是問道:“你在干什么?”

沈碧桃冷冷地道:“你在想什么?”

“我沒有想什么?”

“你在想兩個我不認識的人。”

“我沒有。”

“有沒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碧桃的聲音越來越大。終于,她成功吸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意。那些乘客在初登上這輛客車之時并沒有怎么注意沈碧桃,只知道她身穿一套黑白相間的花邊連衣裙,梳著一雙馬尾辮,辮子上扎著兩條純白的發帶,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樣子十分可愛。但現在,他們開始仔細觀察起沈碧桃來。隨著沈碧桃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們發現,這個女孩的皮膚異常的白皙,像是沒有血液在血管里流動一般,可她年紀不大,脾氣卻不小,病懨懨的樣子下迸發出令人震驚的力量。那些無聊的看客對她開始越發好奇起來。

“碧桃,你冷靜點。”

“洛星月是誰?琛哥又是誰?”

陸天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只是在心底最深處隱隱約約對這兩個名字有些感覺,但叫他說,他也記不清這二人是誰。畢竟,他離開這里已經六年了。

“我......我不確定認識他們。”

陸天羽不敢再面對沈碧桃,他把頭扭了過去,一掃,洛星月正站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

“你們剛剛是在說我嗎?”

“抱歉,我妹妹隨口說的,打擾你了。”

“沒什么。我叫洛星月,住在比慧鎮旁的香原村。那邊那位大胡子的哥哥是琛哥,我們香原村唯一一家酒吧的老板,有興趣的話這幾天可以去捧個場呀。”

“等一下,我們不是游客。我本身就是香原村的人,這次是從外面搬回到這里的。”

“那可太好了,交個朋友。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有些面熟。”

“我叫陸天羽......”

隨著天羽自報姓名,車內某處傳來一聲“咝”的聲音。

“你就是陸天羽?陸達醫生的兒子?”

“是啊。怎么,我們認識嗎?”

“怎么不認識,你忘了嗎,我們是鄰居啊。我家就在你家東面,小時候我還整天跟在你身后纏著你玩,你還罵我是跟屁蟲了呢。”

“你是以前整天嚷嚷著叫我帶你去城里打電動的那個小妹妹吧。”

“虧你還記得,”洛星月指了指琛哥,“那你還記得琛哥嗎?過去你倆可是一起在村子里叱咤風云的。”

陸天羽拍了拍額頭,猛地說道:“是啊。我想起來了,我過去是和琛哥一起打過群架、去過網吧的。”

“你能記起來就好。”

“眨眼間已經過去六年了,以前的朋友都變了模樣。你過去才這么高,到我肚子這位置,現在也是一位大姑娘了。你比我小一歲,應該要上高二了吧。”

“我已經上到高三了。”

“是嗎?”

“因為我初中時跳了一級。”

“你可真是一個小天才。”

“我現在在高三二班,和何慧妍、何慧婷她們在一起,以后你要是有空,可以到二班來找我們玩。”

“那對雙胞胎姐妹是嗎。啊......我記起來了,她們總是形影不離的,長得一模一樣,做著一模一樣的事情,有些時候真是叫人難以分清。”

“還有風眠姐。她今年高考有些失利,所以要復讀一年,如今也分到我們班了。”

陸天羽聽到“風眠”這個名字后,隨即陷入了一段長長的回憶。那是一個遙遠的夏天,在村外的那件老屋里,一個渾身臟兮兮的炸毛男孩,一個身上只掛著一層碎衣服的短發女孩。男孩將女孩按在一處角落里,把她緊緊地抱著,兩人的嘴對在一起。女孩大哭不止,可男孩卻像是沒有聽見似的,只顧著無禮地親吻她。當兩人因為狂熱的親吻而耗盡肺中的氧氣之時,一道金黃的陽光從老屋的大門處射了進來,正好照在兩人身上。大門被打開了,幾位大人從門外沖入門內。這之后,陸天羽的記憶開始模糊起來,沒有了碎片化的圖像,只留下幾句殘語:“快看,他們在那里”、“他們做了什么”、“快去叫陸醫生”......這些聲音叫陸天羽不忍再陷入回憶的漩渦。他閉上了雙眼。

“天羽哥,你還好吧。”

“我沒事,只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你們家的事情我都聽說了,請你節哀順變。”

沈碧桃看到陸天羽閉上了雙眼,而洛星月又觸到了二人的底線,于是對洛星月道:“你不要再說了,我們不想再提過去。請你走開。”

洛星月被沈碧桃沒有禮貌的打發走了。車上的乘客又開始安靜地坐在座位上。過了不久,車子就到站了。



“這就是比慧鎮?”下車之后,沈碧桃向陸天羽問道。

“這就是比慧鎮,不過和我當年離開的時候相比,這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我不關心。有計程車嗎?”

“沒有看到誒。向那邊走幾步吧,或許可以趕上公交,其實香原村離這里也不遠......”

沈碧桃沒有等他說完就自顧自地走開了。

“碧桃,你慢一點,我這行李蠻多的。”

陸天羽扛著兩只大口袋,背著雙肩包,還拉著兩只行李箱,一步一步的跟在沈碧桃身后。沈碧桃看他累得滿頭是汗,卻也沒有幫他分擔什么,只是抱著自己的玩偶,不停地催促著陸天羽加速。

兩人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一條冷清的公路上。這時候,天空隱約露出了太陽的痕跡。

沈碧桃問道:“你確定這里通往香原村。”

陸天羽回道:“我印象中就是這條路,不過時隔這么多年,我也不能確定。”

“那你去找人問明白再走好了。我有些累,想要歇歇腳。”

陸天羽放下行李箱叫沈碧桃坐在上面,自己則想辦法和祖母取得聯系。

“電話沒有人接聽。”

“你的祖母是不是不歡迎我這個外人到來啊?”

“碧桃,你怎么會這樣想呢,在祖母眼里,我們都是她的孫子孫女啊。”

“只不過你是親孫子,我只是個拖油瓶罷了。”

“你不要......”

“閉嘴。那邊走過來一個小姑娘。快,你過去問問路。”

陸天羽向碧桃所指的女生打了一個招呼,那女生看到后便走了過來。

“請問,你們有什么事情嗎?”那女生問道。

“你好,我們想要去香原村,請問這里距香原村還有多遠啊?”

“前面就是了,”女生伸手指了指遠處青山的影子,“你們沿著這條路一直走,看清楚那座山的時候就到了。”

“謝謝。”

“不客氣。你們是來旅游的游客嗎?”

“不是。我本來就是香原村人,只是現在和我妹妹從外面搬回來住而已。”

“原來如此。我叫何慧婷。你是?”

“你是何慧婷!我記得你,小時候我還總到你家去串門呢。我是陸天羽,這是我妹妹碧桃。以后還望多多關照。”

“原來是你!”何慧婷叫了出來,“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動。你們家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請節哀順變。”

沈碧桃聽到“節哀順變”這四個字后,臉刷的拉了下來。她憤怒道:“我們家的事情不需要你們外人多嘴,你有什么資格談論我們家的不幸。”

陸天羽勸道:“碧桃,人家也是好心。”

“好心就可以滿口胡說了嗎。你們究竟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說完,沈碧桃頭也不回地向著遠方青山的影子走去。

何慧婷被沈碧桃突然的歇斯底里嚇呆了,怔怔的站在原地。

“真的很對不起,我妹妹有些任性。”

“不要緊,”何慧婷頓了一頓說道,“身為哥哥,是應該順著些妹妹的。我也有一個妹妹,她也有時讓我很頭疼,不過畢竟是一家人嘛,有什么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你沒有生氣,那太好了。多余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我要去追我妹妹了。”

“那么,回頭見。”

“回頭見。”

何慧婷看著陸天羽拖著行李去追趕沈碧桃,直到天羽的身影被地平線所淹沒,她才挪動身子,向著自己原定的目的地前進。

“碧桃,碧桃你在哪里?”

陸天羽沒有趕上沈碧桃的腳步。他跟丟了。

陸天羽站在村口。他放下行李,從背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機,想要給沈碧桃打一通電話。

“誒,這是?”

陸天羽剛一打開手機就發現有多條未接信息,都是沈碧桃發來的,于是他開始快速地瀏覽起這些信息,竟都是碧桃催促他快些行走的短句,此外沒有其他的任何內容。

“唉,這個孩子。”

正當他投入于瀏覽信息之際,沈碧桃悄悄走到他的身后,輕輕一咳,直嚇了陸天羽一個激靈。

“你嚇死我了。”

“你怎么走的這么慢?”

“因為我要拖著這么多的行李啊。”

“你就不會再使點力氣嗎。我看你原先打架的時候很有力的,怎么現在拖個行李都費勁了。”

“這不一樣。”

“那好,這件事暫且不提。我們現在應該到哪里去呢?”

“回家啊。”

“我不認路。”

“哦,是我忘了。我帶你去。”

陸天羽帶著沈碧桃向祖母家走去,可一到家門口,卻發現家門緊閉。

“怎么這樣,是不是你祖母不歡迎我啊?”

“碧桃,絕對沒有這回事。你先等一等好了,我打聽一下。”

這時候,從遠處走近來一位少女。沈碧桃一瞧,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和自己鬧得不愉快的何慧婷。

沈碧桃冷冷地說道:“你又來干什么,是要看我們無家可歸的笑話嗎?”

那少女露出一臉疑惑。

“我......我只是過來......”

“過來嘲笑我們嗎?告訴你,我不怕。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再被你嘲笑又有什么。”

“我只是想說,周奶奶剛剛出去買早點了,你們要是著急的話可以到我家坐一會。”

“你又想充什么好人?”

陸天羽看那少女長得和剛剛所見的何慧婷一模一樣,但是說話的語氣卻忸怩許多,他便猜測這女孩不是何慧婷,而是她的胞妹——何慧妍。

陸天羽道:“你不是慧婷,你是慧妍吧。”

“對,我是何慧妍。剛剛我姐姐向家里打來電話,說她在鎮上看到周奶奶在買早點,她怕你們直奔家里會撲空,所以叫我來這里告訴你們一聲。”

“碧桃你看,人家沒有壞意思嘛,是我們誤會人家了。”

沈碧桃小聲回道:“我知道了。”

“慧妍,很對不起,我們剛剛在路上碰到你姐姐了,發生一點小誤會。碧桃剛才是把你認成她了,所以才有些無禮。抱歉了。”

“沒關系。那么,我看周奶奶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回來,要不你們到我家里去坐一會好了,奶奶和媽媽見到你們肯定會很高興。”

“不必了,”沈碧桃果斷地說,“我們行李這么多,到你家也不方便,就在這里等一會好了。”

何慧妍還想要邀請陸沈兄妹前去家中,但陸天羽向她使了個眼色,她看到沈碧桃一臉嫌棄,于是客氣了幾句后就離開了。

當何慧妍離開后,沈碧桃問道:“我剛剛是不是很沒有禮貌?”

“沒有關系,她不會介意。”

“那么就是說我的確很失禮了。”

“不是這個樣子。我覺得你如果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那么你還是很有禮貌的。不過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從那件事中走出來。我不會怪你,希望你可以自己讓自己釋懷。”

“不用你說大道理。我渴了,給我水。”

“水瓶空了。要不然我去給你買一瓶礦泉水。”

“你是要害死我嗎?我要熱水。”

沒辦法,陸天羽只好叫沈碧桃留在原地等待,自己去向附近的人家討熱水去了。




香原村西面緊挨著一座山。準確的說,這四面都是山丘。正因為這里被群山環抱,所以這里的天氣是變幻無常的。昨天晚上下了半夜雨,黎明前還陰沉沉的,可是過了沒多久,天上漂浮的云彩就差不多都飛走了,留下來一縷陽光,這一縷陽光越來越明亮,到了此時,它已然占據天空的主體。是的,天晴了。

陸天羽四處去尋找熱水,但他畢竟離開香原村很久了,這幾年村子的面貌又發生不小改變,他也認不清幾戶人家。但他看到天空變得晴朗,于是按著太陽的指示判斷方向。終于,他走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樹前。

“是的,樹下有一口古井,就是這里了。”

這棵古樹在香原村最西面,樹下有一口古井。這棵古樹和樹下的古井已經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年齡了,只知道這棵古樹是香原村的神樹,底下的古井是一口神井。當然,現代人是不迷信這些的,可它們的的確確承載有不少傳說,起碼在村中老人那里是盛傳的。于是,這棵樹和這口井便成為了香原村的景點,總有不少游客前來打卡。

陸天羽自幼就在這樹前井邊長大,他自然不會像無知的游客那樣三跪九叩。可他對這些靈跡始終是有一種莫名的崇拜,于是雙手合十,也向它祈了福。

“樹啊,你怎么長得如此高大。你若真是神奇的,請你幫助一下我的妹妹沈碧桃。我希望她可以從自己的世界中走出來,重新擁抱這美好的現實。”

古樹沒有理會他的祈禱,倒是微風吹起了一股清涼,叫陸天羽身上有些瑟瑟。

“嘩——”

是水流的聲音。

陸天羽循著這聲音走去。聲音的源頭是一戶人家屋前的水池。

水池前,一位身穿天藍背心、白色短褲,腳踩一雙青色拖鞋的女生正在刷牙。她頭發不長,剛好包住她肥嘟嘟的臉頰。胸脯凸起兩座巨峰,臀部翹翹的,身體的脂肪生長的恰到好處。可能是她沒有聽到陸天羽的腳步聲,也可能是她的近視眼沒有戴上眼鏡,直到天羽走近,她才反應到有人在接近自己。

“你是誰?”她口中依舊含著牙刷,嘴邊沾滿了白色的牙膏泡沫,“你不要過來。”她甚至開始準備反抗。

陸天羽停下了腳步,一時間手足無措。

“我,我是新搬到這里來的,現在家里沒人,我想要討一杯熱水給我妹妹。”

那女生漱了漱口,戴上了一副圓框眼鏡。

“原來是這樣。請問,你是?”

“哦,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陸天羽......”

“你是天羽?”

“對,我是陸天羽。請問你是?”

那女生走到天羽面前,朝他臉上打了一巴掌。

“你干什么?”

那女生眼中忽然滾起了淚珠。陸天羽看著那女生噙著淚水的一雙大眼睛,心頭像是突然被冰錐刺中似的。他的思緒又飛回到了那個遙遠的夏日傍晚。

那是六年前的暮夏。一日午后,陸天羽跟著村子里的大人們尋找失蹤的褚風眠。他是在褚風眠經常去的那間老屋里找到的她。當他找到褚風眠時,褚風眠的衣服已經變成了碎片,大腿內側還有幾道血痕。那時褚風眠正躲在草垛中哭泣著。“你是誰?你不要過來!”褚風眠一邊拍打著安慰她的陸天羽,一邊大吵大嚷。這叫嚷之聲引來了外面的大人。陸天羽看著幾乎赤裸的褚風眠,又聽到屋外人聲的逼近,迫不得已,他用力將褚風眠按在地上,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了她的嘴巴。起初,褚風眠還在拼命反抗,但當她氣力耗盡之后,她也只能順從陸天羽的無禮舉動。終于,一道金黃的陽光從大門處射了進來,大門被撞開了,幾位大人從屋外沖入屋內。有幾個男人將陸天羽扛了出去,剩下的幾個女人則用外套遮起已經哭暈的褚風眠。陸天羽被“押送”到了他父親那里,無數人對他“聲討”。他解釋,可沒有人會聽一個罪犯的狡辯。他被認定是有罪的。事后他有過復仇的想法,但復仇之后只會陷入更深的黑暗,于是他只得遠離這里,跟隨父親和父親新組成的家庭遠離這是非之地,去往一片新的天空,開始新的生活。

那女生看著眼神直勾勾的陸天羽,眼中噙著的淚水被眼珠給吸收了回去。她又沖著天羽另一側的臉抽了一巴掌,把天羽從過去帶回到了現實。

“你干什么?”

“對不起。我看你在發呆,想要叫醒你。”

“沒關系。”

“你還記得我嗎?”

“風眠姐。”

陸天羽用拇指擦了擦風眠的嘴角,擦下來一些殘留的牙膏泡沫。褚風眠立刻意識到自己嘴角上沾有牙膏,馬上用清水沖洗干凈。

“抱歉,出丑了。”

“哪里會出丑,你這么漂亮,丑這個字和你是不沾邊的。”

“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嘴巴怪甜的。”

“你竟然還記得小時候。”

“我當然記得。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為當初的那件事,我想這后來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了。”

“那件事不怪你,是我自作自受。你看,這些年我過得不是很好嗎,我還帶著我妹妹回到香原村了呢。”

“你們家的事情村子里都知道了,人死不可復生,請節哀順變。”

“謝謝關心。”

“你和妹妹是要住在周奶奶那里了嗎?”

“是啊。我們把外面的房子賣掉了,幸好這邊還有一套祖宅,足夠我們兄妹倆棲身了。”

“但是你高考之后就要離開了,留下妹妹在這里,你覺得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奶奶會照顧她的。”

“但她畢竟不是你的親妹妹。”

“這不重要。在我心里,她永遠都是我妹妹,就和你一樣,永遠都是我的姐姐。”

“只是姐姐嗎?”

“難不成你還把那些大人們的笑話當真了?”

“嗯。當真了。”

“哈哈哈......”陸天羽和褚風眠笑了出來。

“你們在笑什么?”正當二人歡笑的時候,沈碧桃走近過來,“陸天羽,她是誰?”

陸天羽道:“這位就是風眠姐,我和你提到過的。風眠姐,這是我的妹妹碧桃。”

沈碧桃審視了一番褚風眠。

“她就是你爺爺生前給你訂下的娃娃親是嗎?身上倒是有點料,看來是你喜歡的樣子。”

“碧桃,別瞎說。”

褚風眠見碧桃看自己有些不順,忙解釋道:“那些只是過去大人們的玩笑話罷了。什么指腹為婚,只是存在故事中的玩意而已。”

沈碧桃冷笑道:“你那么緊張干什么?”

“我哪里有緊張,沒有。碧桃妹妹這是第一次來到香原村吧,或許你還不熟悉這里,等會我帶你到處逛一逛。”

“不需要。我以前就來過這里。你不要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喜歡陸天羽?”

“這......”

陸天羽打斷道:“碧桃,你這樣子很沒有禮貌,快向風眠姐道歉。”

“怎么?心疼了?你什么時候這樣心疼過我。”

褚風眠道:“你哥哥還是蠻心疼你的,這不剛剛還來找我討熱水給你喝嘛。我看你臉色有些蒼白,身子有些羸弱,瘦的怪叫人可憐的。以后在這里,有什么需要你盡可以來找我。我是和天羽一樣把你當成妹妹的。相信我們以后會相處融洽。”

“不需要。”沈碧桃拉著陸天羽便要離開。

“怎么,碧桃,你不要喝熱水了嗎?”

“喝什么喝,你奶奶回來了,我們回家。”

褚風眠想要再說些什么,奈何沈碧桃執意離開,沒有辦法,陸天羽只好跟著沈碧桃向家走去。不過在褚風眠眼里,盡管陸天羽離開了視線,但不要緊,因為她知道了一件事情——陸天羽回來了。





家中,陸天羽和沈碧桃坐在餐桌前。祖母正在給她們二人盛豆汁。

“真香,”陸天羽吃了一口祖母買回來的包子,“還是熱的。”

“有什么特別嗎?”沈碧桃不以為然,“我覺得很一般。”

“這是我小時候經常吃的早餐。碧桃,回家的感覺還好吧。”

“一般。我吃不習慣北方的食物。”

“你以后會習慣的。”

“我有些困了,想要睡覺。”說著,沈碧桃站起身來,“我的房間在哪里?”

“只吃一個包子就可以嗎。碧桃,你要多吃一些,否則你的身體吃不消的。”

“我的房間在哪里?”

祖母道:“在樓上,天羽房間的旁邊就是了。”

沈碧桃聽到后就抱著自己的貓形玩偶走上了樓梯。

天羽嘆道:“唉。”

祖母拍了拍天羽:“你是哥哥,是應該讓著點妹妹的。”

“她原先可不是這個樣子。”

“你原先也不像現在這么老實聽話啊。攤上這檔子事,任誰也會受打擊的。”

“希望她可以快些恢復正常。想當初,每次在外都是碧桃被人夸獎。可是現在,唉——我其實真替她感到可憐。”

“這就要你以后多關心她一些了。放心,事情總會向著好的一面發展。過幾天你們一開學,碧桃在學校里遇到新的小伙伴,相信她會重新開朗起來的。”

“可是她現在對進入新學校還是比較抵觸,我怕她......”

“慢慢來吧,”祖母凝神說道,“參天大樹不是一天長成的,問題也沒有一步解決的說法。”

“但愿......”

咣咣咣!

正說著,大門外有人將鋪首叩得甚響。

“誰啊?”祖母一邊詢問門外的來客是誰,一邊走到大門口,放下了門閂,“原來是你們來啦。怎么,找天羽是不是。他剛趕回家,還在屋里邊吃早飯呢。你們快點進去等他一會,順便敘敘舊。等他吃完了,你們小哥幾個該忙什么就去忙什么。”

天羽還在屋里坐著吃早點。祖母說著話就領著兩位來客進了屋。天羽一瞧,這兩人年齡和自己相仿,一個皮膚粗黑,肌肉結實,看上去有把子力氣;一個個子較高,但身體單薄,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倒是蠻文質彬彬。他們一見天羽便熱情地喊道:“兄弟,你可終于回來啦。”

“你們是?”

天羽看他們眼熟,卻是叫不上名字來。

“你不記得我們了?”

“抱歉,時間過得太久,名字有些模糊了。”

膚黑的男生聽到后開始變得暴躁起來:“陸天羽!你可真是在外面過得舒坦了,竟然忘了在鄉下和你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好兄弟......我想想。你是吳剛。”

那膚黑的男生點了點頭。

“你是甄常之。”

另一位男生也點了點頭。

甄常之道:“你可算記起我們來了。”

“對不起。我這不是想起來了嗎,也還不算太過分吧。”

吳剛道:“算了,這次姑且原諒你,看你下回還敢不敢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

“下次一定不會。對了,快坐下,別做戚嘛。”

“咱們就別坐了。你以為我們只是單純為的看你一眼而已嗎?”

“難道不是嗎?”

甄常之道:“當然不是。咱們過幾天就要開學了,你是借讀生,必要的手續還沒有辦理。我們昨天聽說你和妹妹要回來,已經幫你們打好了前站,可是你們的校服、資料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情還是要自己親自動手的。沒辦法,我們這不是來叫你們到學校去一趟嗎。”

“那么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趕過去吧。”

三人走到院子里。天羽對著二樓一扇緊閉的窗子喊道:“碧桃,我們要去學校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沈碧桃沒有回應。

“你初來乍到,難道就不想要去認識認識新學校嗎?況且還有很多瑣碎的事情,你......”

二樓的一扇百葉窗刷地被拉起,窗外的玻璃窗當地被推開。

“你們去就好,有什么問題不是有你在嗎?”沈碧桃的身子從窗內探了出來,看一看院內的三人,身子又縮了回去,“我累了,想要休息。以后這種小事就不要煩我了。”

“可是......”

沒等陸天羽說完,沈碧桃砰地關上窗戶,百葉窗又合了起來。

吳剛道:“這就是妹妹?皮膚可真白。就是有點瘦,和被你餓的營養不良似的。”

“我哪敢虧待了她。”

“可能是最近搬家有些勞累吧。天羽,回頭多給妹妹滋補滋補。”

“她從小身子就弱,尤其是那件事之后,她的心可以說是寒透了,生了病,到現在一直沒有好轉。”

甄常之道:“妹妹長得個美人胚子,總這么病殃殃的也不是個辦法,要是臉上多一些笑容和血色,相信她會在學校有不少人氣的。”

“這我倒信,回頭我會給她補一補身子的。”

吳剛道:“聊得差不多就去學校吧。我說常之,甭惦記妹妹了,你都是有目標的人了,還總想著人家小姑娘干嘛。”

“常之有女朋友了是嗎?”

“只是他一廂情愿而已,人家女生從來就沒有搭理過他。老舔狗了。”

“那女生誰啊?我認識嗎?”

“到學校你就認識了,她......”

“去去去,別拿我開涮,”甄常之道,“快走吧,急著正事。”

三人一同往學校走去。陸天羽在路上還一直追問那女生的姓名,但總是被甄常之岔開,吳剛也總是笑而不語,一直走到學校,他也沒問出來一點信息。





香原村在比慧鎮西方六里的位置,中間連接的是一條只允許兩輛轎車并列行駛的公路。公路很直,其間沒有幾個岔口,兩側栽著松柏,樹的身后一片片的都是農田與野地,這是香原村與比慧鎮之間唯一的通道。其實方圓數里,存在的村落本就沒有幾個,主要的聚集地就是香原村與比慧鎮。它們相互依存,香原村西有名山靈跡可以吸引游客——這是當地人最主要的收入來源,而這群山間隙之中唯一的城市——比慧鎮——自然就是遠方來客的歇腳之地了。

陸天羽借讀的學校“名隱中學”就坐落在比慧鎮,學校不大,但是應有的場地設施卻是全備的,學校分為初中部與高中部,碧桃所要借讀的學校也是這里。

當陸天羽等人走到學校的時候,學校的鐵門仿佛知道有學生將至,提前大敞四開的等待著未來的人。陸天羽先是熟悉了一下學校的環境——他要為碧桃上學做好準備——然后找到初中部的辦公室給碧桃辦理借讀的相關手續。這些事情并不復雜,碧桃被安排進了初三年級最好的一個班,而該班的班主任是吳剛的堂姐吳若涵,她已經提前為碧桃借讀一事幫了不少的忙,所以陸天羽此時到來只是處理一些“尾巴”而已。忙完碧桃的事情,甄常之拉著陸天羽找到了他的教室。他被分配到了甄常之、吳剛、褚風眠、洛星月、何家姐妹等人所在的班級,因此他的手續也和碧桃一樣,早就被辦理的差不多了。

陸天羽剛一走進教室就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襯衫、格子裙的女生站在講臺邊瀏覽著手中的文件。

“同學你好,我是新轉來的學生,我叫陸天羽。”

那女生緩緩翻閱著手中的文件,然后慢慢地說道:“早聞你的大名了。你的借讀申請書在我這里,過來核實一下吧。”

陸天羽走上前去接過申請書,一邊核對一邊說:“沒有什么問題。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有些面生。”

女生沒有回答。

“你當然看著面生,清霖是兩年前從外面來到比慧鎮的,你們是初次見面。”甄常之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對你沒有什么印象。”

“從今天開始有印象就好了。我叫沐清霖,現在是高三二班的學習委員,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沐清霖道。

“我也是,以后請多多關照。”

吳剛道:“啾啾啾,你們倒是自來熟嘛。”

“我看她投緣。”

“我看他也投緣。”

一邊說著,天羽一邊跟著沐清霖辦理好了相關的手續。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盡快定制一套校服。我們很快就要開學了。”

“定制校服?這件事我回去處理好了,我妹妹也要定制,我和她一起吧。”

“盡快。”

“好的。”

正事忙完,甄常之想要約上沐清霖一起為陸天羽接風洗塵,可是被她以和陸天羽不熟為由拒絕了;天羽也不想多做活動——他知道碧桃是決計不會參加的,而他又不想丟下碧桃和祖母在家——于是婉拒了甄常之的美意。可盡管陸天羽此刻一心惦記著家里,但是吳剛和甄常之卻一直嚷嚷著要同他在比慧鎮好好游樂一番,這倒是叫他不好意思抽身了。沐清霖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借著自己有事去香原村為由,甩下吳剛和甄常之,帶上他一起離開了學校。既然兩個人順路,而比慧鎮通往香原村的公路又那么寧靜與漫長,所以兩個人自然而然的說起了話。

“聽說你是從外面來的。”

“是的。”

“哪里呢?”

“南方。”

“南方的姑娘好呀。我妹妹也是南方人,她也和你一樣溫柔、水靈。”

“南方美女多得是,相信你妹妹一定是一個美人。不過南方人是很難習慣北方這干冷的環境的,有很多生活習慣都不相宜,她初來這里,估計會有許多不適應吧。”

“你說的很對。上海的環境的確是這個山中小鎮比不了的啊。不過我們也沒有辦法,城市的生活是我們兄妹二人所承受不起的負擔。”

“那件事我也有所耳聞。”

“事出無奈,這或許是最合適的方案了。只是可憐了碧桃......”

“不好意思,我提起來你的這些傷心事了。抱歉。”

“沒有什么,這些都過去了。”

“我們還是說些眼前的事情吧。”

“你是學委,就說一說我們今后的學習吧。”

“我們這個學期......”

沐清霖向陸天羽詳細說明了未來一年的學習計劃,而后又陸陸續續講了學習之外的許多事項。兩人一個說一個聽,誰都投入了百分百的注意力,平時只需要二十幾分鐘的路程,竟被他倆走了近一個小時。

當二人走到香原村村口時,村子里有幾戶人家升起了裊裊的炊煙。已經晌午了。




沈碧桃一個人待在家中無所事事。天羽走后不久祖母便出門采買食材去了。臨行前,她想要叫上碧桃一起到外面逛逛,可是被碧桃無聲的回答給拒絕了。大門被虛掩上,房子里一片死寂。沈碧桃在自己新房間的新床上躺著,她不想睡覺,但是她也懶得動彈,這樣一動不動的如同一個巨大的人偶是她此刻最認同的做法。她望著天花板上細微的裂紋,身上掛著幾道從百葉窗的縫隙中穿透進來的陽光,心中感到無比祥和。

可是這一切都太安靜了,從房間里到房間外,從院子里到香原村的每一個角落都安靜的讓人發抖。

沈碧桃坐了起來,她望向房間一側的一排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和各種小玩意,可能是太久沒人關心過它們,上面隱約落著一層灰塵。

“誒,好臟呀。”

碧桃埋怨著房間的衛生條件。在她的記憶里,她初次來到這間房子時的感覺是與現在截然不同的。她是在八歲那年的春天和母親一起來到這里的,那時候母親和她后來的繼父陸達先生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帶著她來香原村正是為的商量婚事。她雖然不是很支持母親再婚,但是她能夠理解母親身為一個女人內心深處對于愛與幸福的渴望,所以她也并不反對,認門的時候,即便對于陌生的鄉村生活比較嫌棄,可她依舊表現出自己最乖巧的一面。一切倒還算順利。繼父家有一個她素未謀面的哥哥,他叫陸天羽。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不是那么好。那是在歡迎她和母親的晚餐餐桌上,他是從外面沖跑著進入餐廳的,身上沾滿了泥土,亂蓬蓬的頭發和剛炸開的爆米花一樣,活像一個流落街頭而許久沒有洗澡的小乞丐。繼父招呼著他坐下吃飯,他手也沒洗就從餐桌上拽了只雞腿塞進嘴里,一邊吧唧嘴,一邊把自己油乎乎的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抹。繼父叫他喊人,他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和女孩,也不知道是不想說話還是滿嘴的雞肉塞住了聲音,誰也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么。不過不要緊,沒有人糾結這個問題。繼父向她和母親介紹了他,也向他介紹了她和母親。母親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完全顧不上說話,于是說道:“你慢一點,不要總吃肉,來,喝碗湯,嘗嘗阿姨我的手藝怎么樣。”他喝了一口湯,說味道挺好。她又跟了一句:“湯里的菜料可是我準備的哦。”結果他話鋒陡轉:“美中不足的是菜料處理不當,可惜了一鍋湯。”她怪他無禮,他笑她無知,兩個人的初次相遇就是伴隨著一次拌嘴開始的。好在其他的事物對于她來說還是那么新鮮,所以偶然發生的不愉快倒是沒有打消她對香原村一行的興致,尤其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躺在一間專門為她準備的干凈屋子的新床鋪上,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童話書中旅居鄉下的公主一樣,內心十分滿足。

沈碧桃站起身來走到書架前用手指摸了一下書架上的書。“呼——”她一吹,指尖的灰塵被吹了起來。“原來可不是這樣。”她憂郁地說道。

碧桃第一次住進這間房子時它是干凈的——或許是因為時常打掃的緣故吧。那個時候,她在房子里跑來跳去,用自己一切的力量去了解、去熟悉這間未來她可能會住在里面的老宅。她在這里是快樂的——因為香原村有太多她聞所未聞的新鮮事物。可是總有人打攪她的興致,那個人就是陸天羽。住在香原村的第二個夜晚,天空有著暴雨瀕臨的預兆,就在暴雨到來之前,陸天羽主動找到了她。他對她說了不少俏皮話,她以為這是他對昨晚的無禮感到內疚而有意向自己套近乎的表現,于是便接受了他的花言巧語。他哄唆著她走進二樓的一間小屋,然后把門一關將她鎖在了小屋里。如果只是被關在那里倒也罷了,他還拉下了小屋的電閘,然后擱下她不知道去了何處。小屋內是一片漆黑。咔嚓——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它的光亮透過白色的窗簾照亮了小屋的每個角落。可是這也不過是片刻的光明而已,一瞬間,小屋又恢復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外面一陣又一陣的雷聲和沒有閑息的怒風混雜在了一起,既像是猛獸呼號,又像是山魈作祟;閃電把院子里樹的影子投射到窗簾上,看上去像一個張牙舞爪的女鬼伏在窗外。她被這恐怖的聲音與詭異的樹影嚇得哭了出來,但是房子里的大人們卻沒有聽到她的哭聲,她就在這種森森恐怖的環境中待了許久許久,直到暴雨離去,將要洗漱睡覺的母親與繼父才把她從小屋里解救出來。她被嚇得呆住了,傻傻地看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可就是不說一句話。繼父是一位醫生,他清楚的知道她這是產生了心理障礙,但他窮盡了腦海中的所有手段也沒有使她恢復正常。繼父、母親還有造成這種結果的陸天羽都慌了神,唯獨祖母保持著冷靜。她找到了村子里的“半仙”林老太太,請她到家中一看,直接推翻了繼父心理障礙的論斷,認為她這是丟了魂魄,需要捧一捧。別看這說法聽上去五迷三道的,但經她一試——用了一種極為復雜的古老儀式——她果真恢復了正常。這件事結束之后,她對陸天羽由討厭轉變為惡心,即便祖母后來抓他到她面前負荊請罪,又重重的懲罰了他,但這個心坎卻是一時間過不去了。

“汪汪汪。”院子里傳來狗的吠聲。

“這院子里還有狗?”沈碧桃走到窗邊拉開百葉窗,陽光刺的她眼睛發酸,她只得瞇著眼去看院子,果真有一條黃狗正在院中大叫。她剛才走得匆忙沒有注意院中環境,所以此刻看到院中有狗,不免有些驚詫。

“討厭。”雖然碧桃向來是喜歡小動物的,可如今她卻偏愛貓咪,對于這臟兮兮的看門狗,她是有一百個嫌棄。碧桃看著黃狗,黃狗也直愣愣的看著她。她曾經也這樣與動物對視過,只不過那時候與她對視的是一只白貓。

碧桃不是一個記仇的人,可陸天羽對她惡作劇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再搭理過他半句話。她在這沒有朋友,可她喜歡小動物,在這山中小鎮什么都缺,但就是有數不盡的動物供她尋找。她整天玩玩樂樂,倒是沒有寂寞。這一日,有一只流浪的白色野貓走進了院子里,她好心給這野貓喂了魚干和清水,野貓貪婪地接受了她的好意。吃飽喝足之后,野貓陪著她游戲了一會,然后趁她不注意就一個跳躍離開了院子。她以為野貓不會再來了,可是第二天她又在院子里看到了它,第三天、第四天都是如此,這野貓連續有一個多星期都會按時來訪。她很喜歡這只貓,可天羽卻總掃她興,對她說野貓不是家貓,會傷人,要不得。她不相信,還是每天按時喂貓、擼貓、目送它離開。可是這樣做的結果卻和天羽說的相似,她受傷了。在野貓到來的最后一個日子,她還是喂給了野貓魚干和清水,但是野貓似乎不太滿意,不僅沒有吃下它們,反而直愣愣地盯著她的眼睛。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一直盯著野貓的眼睛。終于,野貓忍不住了,開始沿著一條筆直的線向她走近。她以為野貓是要她摸摸自己,卻不成想,當野貓接觸到她時竟突然對她發起了攻擊。她猝不及防,只好一直向后倒退,直到退無可退之際,這野貓開始向她撲去。她拼命防御,毫無規律的運動自己的頭腦與身軀。“咚!”不知道是哪一個動作幅度太大,她身后的一個書架忽地倒了下來。野貓被這突然坍塌的“大廈”嚇得逃竄離去,從此香原村再不見它的身影。碧桃不像貓兒一樣敏捷,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滿架的書籍壓倒在地。她的腿腳被書架的棱角砸傷,痛入骨髓卻又動彈不得,只好掩面流淚,大聲呼救。不巧的是家中的大人都不在家,呼聲只喚來了窩在房間里打電動的天羽。他站在她面前,她認為他一定在嘲笑自己。沒成想,他一來便趕忙將她抱到床上,從父親的藥匣子里取出藥品來為她上藥。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看著他將藥膏均勻地涂抹到自己的傷淤處。藥上完了,他一抬頭,只見她一邊微笑一邊流淚,淚水已經在她白嫩的臉頰上留下了幾道明顯的痕跡。他的表情開始由肅穆變得滑稽,身體像是模仿剛才的野貓那樣在不停地向她逼近。她后退,他則把她逼到了床的那一邊;她閃避,他卻沒有給她閃避的機會,向前一傾,直接給了她一個吻。她推開了他,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回了房間。她討厭他這種莫名其妙的無禮行為——一直到今天都是——但是對于他,她卻并沒有那么討厭了。

“旺旺汪。”院里又傳來一陣狗的吠聲。

沈碧桃納悶:“為什么它要一直喊叫?”她不知道,于是她只好開始挪動腳步向屋外走去。




陸天羽和沐清霖結伴而行,一路上談笑風生,聊得倒是蠻投機,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香原村內。沐清霖并非是為陸天羽解圍才與他結伴來到香原村,她是真的有事來找洛星月,與陸天羽結伴只是捎帶腳的事情而已。洛星月家與陸天羽家是鄰居,既然沐清霖來到家門口,陸天羽自然是要請她到家中做客。可他的熱情相邀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冷漠拒絕。為什么?不得而知,她總之是徑直走入洛星月家里,跟本沒有理會陸天羽這茬。

陸天羽沒有逗留。當他走回到家門口時,只見褚風眠正在門前徘徊著,耳邊傳來一聲聲犬吠,像是她被這犬吠嚇得不敢走進似的。他看她的穿著打扮與早上不同,頭發梳得很順扎在一起,卡著碧色的發卡,衣服換成了襯衫與牛仔褲,腳上也穿了筒襪與運動鞋,倒是沒有化妝,但看上去卻也是精心準備過的。

“回來啦。”褚風眠看到了走近的陸天羽。

“是啊,總算是忙得差不多了。”

“終于可以休息了。”

“目前還不行......風眠姐,進去說吧,我們不要站在外面聊天了。”

“吱——”大門被拉開了,沈碧桃從門內走出來。她看了看二人,然后陰陽怪氣地說道:“別一直站在外面,有什么話進屋去說吧。”

三人走進了屋內。陸天羽招呼著褚風眠坐下,給她沏好茶又擺上零食,然后三個人坐在了一起。

不知道該聊些什么,于是褚風眠先開口說道:“碧桃妹妹多大了?長得可真清秀,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見與不見有什么分別嗎?”

“當然有分別,見到的和聽到的總是不一樣的。先前聽說天羽總是私下欺負你,現在來看他對你還是挺好的嘛。”

“是嗎,我不覺得。”

“我之前一直以為......”

沈碧桃沒有在意她說什么,扭頭看了一眼陸天羽,然后眼神開始變得迷離。

“......所以,今天看到你們,我很高興。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去上學,可以一起玩,還可以......”

“嗯。”

陸天羽道:“碧桃,你不要這么應付,這不禮貌。”

“嗯。”

“你就不能多說幾句話嗎?”

“嗯。沒什么想說的。”

“真的沒有?”

“你有嗎?”

“有。碧桃,過幾天就要開學了,學校要求統一服裝,咱們要盡快趕制一套校服,我的尺碼已經確定了,我記得你......”

“我不需要。”

“學校有規定。”

“我又沒有說過我會去那里學習。”

“不行,你已經耽誤半年的課程了,這學期開學你必須去上學。”

“我不去又能怎么樣呢?”

“你不去......你不去我不能怎樣。”

“那還有什么可說的。”

“碧桃,你原來可不是這樣。”

“你原來也不是這個樣子。一切都變了,我變了,你變了,所有的所有都變了,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那么未來還是可期的啊。”

“與我無關。”

“你......”

褚風眠見他們吵起了嘴,于是勸道:“妹妹今天有點累了,就先這樣吧。”

“嗯。我是有點累。”

“是不是昨晚在車上沒睡好覺?今天快好好休息吧,醒來梳個頭、洗把臉、換上一身新衣服,明天又是滿滿活力的美少女了。”

“嗯。梳頭。我是應該把頭發梳開了。你知不知道扎馬尾容易掉頭發,我建議你還是松開它比較好,要不然有一天你禿了頭,就算是天羽也會嫌棄你的。”

陸天羽道:“碧桃!”

“嗯。我不說了,回去睡覺。”

沈碧桃抱著她的貓形玩偶走上樓梯。

“碧桃,你的校服......”

“我不要!”

此時屋內只留下陸天羽和褚風眠,他們也不知道該聊些什么,褚風眠偶爾問天羽幾句閑話,天羽也只是就此回答,直到祖母回家,他們始終也沒有找到應景的話題。祖母想要留下褚風眠吃午飯,但她見到沈碧桃不悅也就婉辭了過去。事后陸天羽怪沈碧桃失了禮,沈碧桃卻不以為然,只沖著陸天羽發起了脾氣,這氣一整天也沒有消散,他們就這樣度過了回到香原村的第一天時光。

接連幾日,陸天羽多次找機會和沈碧桃去談上學一事,可碧桃始終不同意去學校學習,要帶她去訂校服,她就對他以死相逼,沒辦法,此事只好暫時擱置起來。

又過了幾日,夜半,屋外電閃雷鳴,頃刻間下起了滂沱的山雨。陸天羽已經安然入夢了。“吱呀”,天羽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陸天羽——”陸天羽被人喚醒。他睜開迷朦的眼睛,只見沈碧桃正站在自己的床前。

“怎么了?”

“下雨了,我怕。”

“下雨有什么好怕的。”

“有閃和雷。”

“你帶上眼罩,塞上耳塞不就好了。”

“可我還是害怕。”

“那你想怎么樣?”

“你陪我。”

“咔嚓——”一道閃電從天空劈下來,光亮透過窗簾照到碧桃身上,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如同蟬翼的睡衣,懷里抱著她的貓形玩偶。

“不行,又不是小孩子,多大人了。”

“我才十四歲。”說著她便掀開了天羽的被子。

“男女有別,”天羽趕忙按住他的內褲,“這不合適。”

碧桃才不管這些,她躺在天羽身邊,蓋上被子。

“我是你妹妹。”

“可咱們畢竟......”

“噓——睡吧,什么都好說。”

“那你去學校學習好不好。”

“嗯。”

“明天我們先訂一套校服。”

“嗯。”

“那......”

碧桃沒有等到他說完就睡著了。她把天羽抱得死緊,像是生怕他逃跑一樣。可這卻讓天羽難以入眠,他耳邊可以聽到她的夢語,脖子可以體會她的呼吸,肩臂和她的胸脯緊緊貼在一起,就連她的心跳都可以輕易感知。他的心也在砰砰亂跳,血脈噴張,始終無法平息。天羽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碧桃身邊。沒過多久,雨停了。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剝皮案震驚了整個濱河市,隨后出現的幾起案子,更是在濱河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老刑警劉巖,帶你破解...
    沈念sama閱讀 228,461評論 6 532
  • 序言:濱河連續發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現場離奇詭異,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過查閱死者的電腦和手機,發現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閱讀 98,538評論 3 417
  • 文/潘曉璐 我一進店門,熙熙樓的掌柜王于貴愁眉苦臉地迎上來,“玉大人,你說我怎么就攤上這事。” “怎么了?”我有些...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176,423評論 0 375
  • 文/不壞的土叔 我叫張陵,是天一觀的道長。 經常有香客問我,道長,這世上最難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62,991評論 1 312
  • 正文 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辦了婚禮,結果婚禮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還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感情好,可當我...
    茶點故事閱讀 71,761評論 6 410
  • 文/花漫 我一把揭開白布。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 火紅的嫁衣襯著肌膚如雪。 梳的紋絲不亂的頭發上,一...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55,207評論 1 324
  • 那天,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 笑死,一個胖子當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決...
    沈念sama閱讀 43,268評論 3 441
  • 文/蒼蘭香墨 我猛地睜開眼,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場噩夢啊……” “哼!你這毒婦竟也來了?” 一聲冷哼從身側響起,我...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42,419評論 0 288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沒想到半個月后,有當地人在樹林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經...
    沈念sama閱讀 48,959評論 1 335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茶點故事閱讀 40,782評論 3 35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在試婚紗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綠了。 大學時的朋友給我發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茶點故事閱讀 42,983評論 1 369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靈堂內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帶...
    沈念sama閱讀 38,528評論 5 359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放射性物質發生泄漏。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境...
    茶點故事閱讀 44,222評論 3 34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處隱蔽的房頂上張望。 院中可真熱鬧,春花似錦、人聲如沸。這莊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4,653評論 0 26
  • 文/蒼蘭香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三九已至,卻和暖如春,著一層夾襖步出監牢的瞬間,已是汗流浹背。 一陣腳步聲響...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5,901評論 1 286
  • 我被黑心中介騙來泰國打工, 沒想到剛下飛機就差點兒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東北人。 一個月前我還...
    沈念sama閱讀 51,678評論 3 392
  • 正文 我出身青樓,卻偏偏與公主長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敵國和親。 傳聞我的和親對象是個殘疾皇子,可洞房花燭夜當晚...
    茶點故事閱讀 47,978評論 2 374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