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和姨丈留我吃午飯,我好意婉拒。我來串門沒打算久留的,預備時間差不多找了借口就開溜。
半個月前,和外婆一起上白姨家,盛情難卻,留下來吃午飯。
我守著小表弟做完試卷,兜進廚房問白姨需不要幫忙,她說不用。看她正打開一個瓶子,往勺子上到了些然后繼續翻炒,我使勁吸了一吸,有點刺鼻,走進一看,我的媽呀,雞精!瓶子上好大一只母雞。
我問白姨:“炒雞肉還用雞精啊?”
“嗯,這樣味道更鮮美。”說著白姨拿過盤子將雞肉盛起來,我順手接過盤子轉身放到餐桌上,然后逃也似的出了廚房,心底默默祈禱,千萬不要再放雞精了。
我想我的愿望要落空了,白姨一家口味偏愛雞精。
我開始坐立不安了,瞅著外婆還在跟姨丈拉家常,我是說也不是,走也不是,多么希望此刻電話響起,好讓我走得冠冕堂皇。
白姨喊大人小孩開飯,我慢吞吞地挪到餐桌前,努力地摒住氣味用口輕輕換氣。
我對烹飪用油及作料使用很是敏感,這是我戀家的最大緣由。我不喜佐料,除了油鹽,其它各種調料的使用我是排斥的,或者說要求有些怪異,比如,我喜歡豬肚放好多胡椒粉,可其它所有菜色我是堅決無法忍受添加胡椒粉的,魚湯、魚粥都不行,一點點我都有感覺,我的壞脾氣、壞心情便由此而來。
雞肉加雞精,青椒加雞精,絲瓜加雞精,青菜加雞精,魚湯也加雞精,滿桌撲鼻而來的滿是雞精的“鮮味”。一盤鹵味鴨腸,市場打回來的,我不確定到底有沒有添加雞精。我滿腦子還在暈乎,阿姨往我碗里倒了一大勺雞肉,我忍著要嘔吐的沖動,三口兩口把雞肉咽了下去,一個勁猛扒飯,把味道給壓下去。舉著筷子不知如何下手,菜一根一根地夾,青椒一塊塊地夾。
白姨問道:“是不是不好吃?”說著又要為我夾菜。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我閃躲開了。于是,白姨轉身夾給了外婆。
我松了口氣,不能吃太快,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住啊。
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飯,姨丈要給我添飯,我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了,胃是真的撐不下了,連湯也沒地兒盛放了的,我可憐兮兮地叫著外婆。
“后生仔,吃的比我還少,每次都這樣。”外婆說的無奈,我當是為我開脫,趕緊溜下餐桌,陽臺透氣,下午茶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本是不挑剔的人,自認對吃的要求不高。可老媽說,我的低要求實在是高標準,出了家門,難以茍活。
我辯駁,我只要粗茶淡飯,不要山珍海味。
老媽說,你是沒口福。
那也是你生的啊。
你自己哪學來的怪僻!
我都要懷疑我是怎么養大的。我聞到母乳、奶粉、純牛奶會惡心嘔吐,小侄女吐奶,我把她扔下就跑廁所嘔吐了。老媽煲的魚膠湯我擰著鼻子喝得淚流滿面,老媽一個勁地想把我的身體養起來,天天搗鼓著變著花樣給我煲湯,我們兩個展開了持久的對抗賽,終于她敗下陣來了,任由我去粗糙、自生自滅。
想當初老大去北京旅游,晚上給老媽打電話,哭著說她要回來。第一頓飯吃不習慣,水土不服導致上吐下瀉,出游的美好心情瞬間消失殆盡,早上才分別,晚上就說想念了,想念老媽做的飯菜。
想著自己是不是有些作,要求是否是過分了。也許是依賴太久,依伴著一方溫暖港灣不知世間雨驟風急,巨浪翻騰;或許適應功能退化,乏味的生活、乏味的味覺刺激,是生活質量下降,還是品質追求的無下限墮落呢?然想想,口味這東西哪強求得來!
有的人,非滿漢全席、山珍海味不可下咽;有些人,粗茶淡飯、有情可以喝水飽,各有所愛,各有追求,有何不可?
很多時候,我們在“給予”與“接受”的過程中度過。給予的人,總想著他們辛勤付出努力收獲得的將是更好的,這最好的,要饋贈給自己最親最愛的人;接受的人,他們唯一的條件便是無條件地接收,這是最好的選擇,再無其它可選。求學、就業、未來,被安排好了的人生道路,卻不誠然是每個受力者愿意接受的。彼之蜜糖,非吾之蜜糖;吾甘飲著砒霜,亦非彼之意愿。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