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鳳九驚魂未定,加之剛才那一瞬間發(fā)生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良久,方才確定危險真的已經(jīng)過去,終于放下心來。
“剛才那個是鎖妖咒?”鳳九目光定定地看著那鏡子,好像還未完全回過神來。
我點了點頭。
“我曾經(jīng)見人用過一次,當(dāng)時險些被那術(shù)法化去狐尾,怎么今次卻沒事?”她翻看著鏡子,神情疑惑。
“你那時還沒飛升上仙吧?”我說,“你那時雖化了人形,但還算作走獸,與妖相去不遠(yuǎn);如今你已是上仙,脫胎換骨,得了仙體,所以鎖妖咒奈何你不得。”
“原來如此。”她小心地將鏡子收入懷中,又問,“剛才那個,孟姜,你認(rèn)得他?”
“我在史籍里讀到過。”我邊說邊撕開右臂的袖子包扎傷口,“孟姜他……”
我話還沒說完,鳳九一下子沖了過來,“你受傷了。”她小心地扶住我的手臂,聲音關(guān)切,“是剛才救我的時候嗎?”不等我回答,難受地道,“我這人果然十分麻煩,總是連累別人。”
“這傷不礙事。”我看她自責(zé),心里覺得有些不忍。“這賬你算得不對。”
“什么?”她不解地抬起頭來。
“你覺得那幾個刺客來路如何?”我問她。
她想了一想,“騅恒?”
我點頭贊同,“應(yīng)該是沖我來的。所以說,是我連累你,不是你連累我。”
鳳九愕然。我怕她繼續(xù)跟我爭這個到底是誰連累了誰的問題,連忙說,“那個孟姜……”
“對了,孟姜,你剛才還沒說完。”她果然有了興趣,邊說邊掏出帕子來幫我裹傷。
“孟姜是個魔族,其人雌雄莫辨,形同鬼魅,擅長使用幻術(shù)。
他口里那個主公就是魔君鐘離彥。二十萬年前鐘離彥帥領(lǐng)魔族與天族為敵,雙方交戰(zhàn)十年,死傷無數(shù)。最后,師父用計斬殺鐘離彥于蒼梧,那場浩劫才算結(jié)束。當(dāng)時鐘離彥的手下大多被俘,囚于鎖妖塔內(nèi),但是這孟姜重傷逃跑,下落不明。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他竟然躲在翼界。
史書記載,‘孟姜能造修羅幻境,亂心智,奪魂魄,殺人于無形,萬夫莫當(dāng),神佛束手’。
看來他當(dāng)年果然受了重創(chuàng),如今法力大不如前,要不然我們恐怕沒有那么容易脫身。”
鳳九半晌無語,似乎心有余悸。
“當(dāng)時那妙清鏡怎會突然蹦出來?你做了什么?”我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也覺得慶幸。
“沒有啊,我什么也沒做。它就自己跳出來了。”她一臉茫然,“我也覺得很奇怪。”
“法器是有靈性的。也許真像你說的,它同你有緣,感知到你有難,所以跳出來救你也未可知。”
我們稍微休息之后,就繼續(xù)向大紫明宮去,終于在午時趕到。女君已經(jīng)領(lǐng)了一班朝臣在殿外迎接。
在人群中,我第一次見到了那人。他站在一眾朝臣中為首的位置,一身黑金重甲,標(biāo)志著一個武官貴重的身份。除此之外,倒并不特別顯眼。即便是奸臣,也并不總是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是個奸臣。我仔仔細(xì)細(xì)將他瞧了一瞧,心想這人應(yīng)該就是幾個時辰前派出三個刺客來取我性命之人。正好他此時也向我看來,四目相交,他從從容容點一點頭,笑意無比誠摯。
有些人,你永遠(yuǎn)無法從他的臉上或是他的眼睛里讀到他真實的想法,卻也無需懷疑其后深藏的思慮,遠(yuǎn)比你所能想象的更為深遠(yuǎn)莫測。
這個人就是騅恒。在今后的很多年里,他都將是我的對手。
在他身后,我看見了另一個人。那年輕的武官站得十分挺拔,更顯得魁梧壯碩,他面貌俊挺,劍眉深目。與騅恒不同,在他眼里,喜怒都看得分明,因為他根本不屑掩飾。這樣的人,或者十分坦蕩,或者過于驕傲。
這個人,我后來知道,他叫重黎。
到了大紫明宮后,便有許多事情要熟悉,反倒沒什么時間見到鳳九。聽說她特特趕來要與女君交代的事情也沒有費什么周章,此后她又盤桓兩日,就打算啟程回昆侖墟。我聽說后便預(yù)備去送她一送。她上次替我包扎時用的帕子,已經(jīng)洗干凈,也可以順便還給她。
我們一路同行到大紫明宮門口,她對我說,“師兄,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幫我照看著胭脂些,她其實挺不容易的。如今就剩她一個人了。”
我說,“你放心,她這位置要是坐得不穩(wěn),天君也不放過我,我還想回昆侖墟,不想去歷劫。”
“我擔(dān)心的不是這個,”她似乎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說,“算了,其實她挺堅強的,我也沒什么好不放心。”
我放心不下的卻是另一件事,“你一個人過那林子究竟成不成?”
“能有什么不成的?”她神情得意,“我覺得那孟姜一定怕了我,有個這么厲害的法器傍身。”
我想她說得也是,但還是忍不住叮囑道,“回去之后多花點時間練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飛升上仙的。”
“知道了。”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今后有很長的一段日子都見不到師父和昆侖墟那些師弟們了,我心里不禁有些淡淡傷感。
“別惹師父生氣;還有,別總把所有責(zé)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她爽朗地笑起來,“師兄,我從前沒發(fā)現(xiàn)你有這么啰嗦。”說完她轉(zhuǎn)身便走,邊走邊舉手向我揮了一揮,留給我一個瀟灑的背影。
我看著她走得遠(yuǎn)了,摸一摸衣袖,才想起那帕子還在身上,竟忘了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