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明鏡,不帶絲毫陰霾的,世上只有石神。
在朋友的推薦下,好多年沒看推理小說的我,忍不住在Kindle上下載了《嫌疑人X的獻身》,并且一口氣讀完。
不得不佩服東野圭吾強大的故事架構能力,把一個謎底開場就昭然若揭的殺人案寫得如此跌宕起伏。細膩的筆觸,嚴密的推理,出人意料的結局,讓故事雖不復雜卻大有看頭。
讀日本的推理小說,總有一種令人絕望的孤獨感,人與人之間,仿佛一座座孤島,終其一生都無法踏上彼此的領土。在這個故事中,孤立無援的靖子母女,天才的數學老師,無辜慘死的流浪漢,帝國大學的物理系教授,身上也洋溢著這種孤獨。而東野圭吾通過對人性的深入剖析,試圖給人們帶來一點愛的希望。
他已毫無留戀,沒有理由尋死,也沒有理由活著,如此而已。
怎么會有眼睛如此美麗的母女?在那之前,他從未被任何東西的美麗吸引,感動過,也不了解藝術的意義。然而這一瞬間,他全都懂了,他發覺這和求解數學的美感在本質上乃是殊途同歸。
日益陷入人口老齡化的日本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越發淡漠疏遠。
據日本共同社報道,本月4日,日本厚生勞動省的“國立社會保障與人口問題研究所”公布的調查結果顯示,有關到50歲都從未結婚的人口比例,即“終生未婚率”在2015年男性為23.37%,女性為14.06%。
這個比例是不是高得驚人?
唯有愛能夠喚醒人們對于未來的期待。因此作為關心社會議題的作家,東野在他的作品中疾呼“未來不僅僅是明天。未來在人心中,只要心中有未來,人就能幸福起來。”
然而,人生又常常要面臨兩難的困境,置身其中的人,無論做出多么匪夷所思的選擇,都有其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和自洽的邏輯。
像靖子前夫那樣游手好閑,敲詐女人的惡人,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給別人帶來痛苦,他幾乎一無是處,因此便可以殺掉他嗎?
那個無辜被害的流浪漢,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他的死與活對其他人不會產生任何的影響,難道就該從這個世界消失?
善未必有善報,惡也未必有惡報,善與惡,好與壞的界限并非涇渭分明,人性常常在黑白之外的灰色地帶起舞。任何單一的維度,都無法對復雜的人性做出裁決。因此社會既需要道德和法律的約束,也需要情感與良心的維護。
而生活的殘酷之處在于,我們常常無法做出兩全的抉擇。前夫的存在就是一場噩夢,要想從噩夢中醒來,只能把他除掉,然而一旦這樣做了,母女倆就要面臨法律的制裁和良心的拷問,該何去何從?當殺人已成事實,自首還是滅跡,更是進退兩難。恰在此時,石神挺身而出,如神般降臨。
“啊——”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咆哮里夾雜了絕望與混亂的哀號。那咆哮,聽者無不為之動容。
對于數學天才石神,他的生命原本除了數學再無其他樂趣,父母已亡,沒有親朋,他對世界已無留戀。早在殺人案發生之前,他就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恰在此時,靖子母女搬來做了他的鄰居,他突然被這美好的母女倆喚起了生命的喜悅,于是寧死也要庇護她們,哪怕犧牲自己,甚至剝奪無辜者的生命,也要保全母女二人的幸福。這是正義還是邪惡,已經無法清晰界定。
有時候,一個人只要好好活著,就足以拯救某人。
靖子是個柔弱女子,為了女兒不得不殺人。在石神精心的設計下,她原本可以安全脫身。哪怕從湯川那里得知真相,她仍然可以選擇茍活。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心無陰霾地活著,自己心中永無放晴之日。”最終她不堪承受巨大的罪惡感和愧疚感,選擇了自首。這意味著石神費盡心機精心布置的移花接木的騙局徹底破產。
對湯川來說,重逢二十年前與自己在智力上不相上下的校友,是一種快樂。然而他很快也面臨著兩難的選擇,到底是揭開真相,還是隱藏真相?要不要告訴蒙在鼓里的靖子?恐怕他也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
到處都是無辜的受害者,到處都是無謂的犧牲者,每個人都被命運殘酷地碾壓,無法自主。哪怕是近乎為神,一路幫助母女倆的石神,也終歸不過是血肉之軀,在最后一刻,全面崩潰。
這一切都是人性奏響的悲歌。我們無法背負過重的行囊,無法無視自己的良心。我們是人,便無法擺脫身為人的脆弱。這跟解數學題終歸不同,哪怕邏輯再嚴密,步驟再嚴謹,也不敢保證必然的結果。
因此我們才要為生命尋找坐標,寄情于物或寄情于人,否則人生的意義將無處安放。
一個好的作家就是通過把人性糾纏不清的灰暗地帶詳盡地描摹出來,讓人們在虛構的故事中既獲得閱讀快感,又得到心靈的震撼。
東野圭吾拒絕將理性捧上智力的神壇,而是揭示了片面張揚工具理性所帶來的悲苦,以及生活在這種工具理性主宰之下的當代人刻骨銘心的死亡焦慮。在一個被死亡陰影籠罩的“規范社會”,他塑造了一種值得人們仰望和追求的生命境界。這就是東野圭吾死亡書寫對當前人類生命困境的精神策應,亦是他文學創作的根本意義之所在。
30天寫作訓練營之第7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