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這是一篇觀后感，也是一篇讀后感。
《嫌疑人X的獻身》，這部日本推理天王東野圭吾的巔峰之作，我是2010年首次讀到，借自市圖書館，次年購書重讀，并紀念38歲生日。
大約是去年，觀看了據此書改編的電影韓國版。
近日忽聞此書有了電影中國版，定于3月31日大陸上映，雀躍之下，馬上上網訂票，于4月2日上午先睹為快。
改編很成功。感謝作為導演的蘇有朋。演員表演也基本到位。
感覺電影中有些情節是小說中沒有的，為驗證自己的判斷，索性連夜將原著重讀一遍。
已經是第三遍讀了，仍被故事和人物感染，一些心得，忍不住要分享給朋友們。
（一）極致的騙局
推理小說，從情節角度講，可說是騙局的藝術。
東野圭吾此書，斬獲了日本推理界最高獎項：直木獎，獲獎評語是：他將騙局寫到了極致。
怎樣的極致呢？
讓我們來鑒賞一下——（以下涉及電影角色人名皆以小說角色人名代替）
3月9日晚，無業游民慎二闖入離婚多年的前妻花岡靖子家中騷擾糾纏，被靖子和女兒美里奮起反抗之下失手殺死。
就在靖子為自首與否內心糾結時，隔壁鄰居石神挺身而出，自告奮勇替母女二人處理尸體隱瞞實情。
3月11日，當警察在河堤旁發現尸體后，由現場留下的各種線索一路追查，查出死者為慎二，而嫌疑最大的是死者前妻靖子。
由于靖子母女提供的3月10日晚的不在場證明缺乏說服力，警察一直緊盯不放，卻終無所獲，調查陷入僵局。
警官草薙在查案時，發現靖子母女隔壁鄰居石神是帝都大學校友，遂將此事透露給好友湯川。
物理學家湯川前往會見當年老同學石神，無意中發現石神暗戀靖子，由此產生懷疑，以天才的直覺與邏輯思考漸漸逼近案情真相。
當石神被湯川敏銳目光逼得打出最后的王牌——以殺人兇手身份投案自首之后，湯川反而最終看破了謎底。
原來，為掩蓋慎二被殺的真相，石神在案發次日設計謀殺了一名流浪漢，并將尸體毀容，偽裝成慎二的尸體，成功將警察引入陷阱——大批警察查來查去，其實在查另一宗發生于3月10日的殺人案，由此，石神成功保護了3月9日失手殺人的靖子母女！
百年一遇的數學天才石神，為了把案子和靖子母女完全切割開來，想出的辦法是：“只要移到乍看好像相連、其實絕不相交的直線上即可?！?/p>
于是，他以一樁新的命案掩蓋了另一樁命案！
如此巧妙，匪夷所思，的確可謂騙局的極致！
對于自己的騙局手法，書中石神的解說是：“我只是針對一般人的盲點出題。......比方說，看起來像是幾何問題，其實是函數問題。”
最終看破石神騙局的天才物理學家湯川對此是怎樣說的呢？——“自以為是永遠都是大敵，本可看到的真相也會因此視而不見”。
警官草薙對兩位天才人物的觀感則是：“學者說話果然都一樣。”
（二）極致的愛情
一般來說，凡暢銷走紅的大眾娛樂小說往往都是跨類型的，特別是不乏愛情元素，中外古今，無不如此。
金庸武俠名著《射雕》三部曲，何嘗不是愛情三部曲？
江南奇幻大作《龍族》系列，其中的愛情描寫，足以催人淚下！
而《嫌疑人X的獻身》，篇幅雖不算長，其愛情刻劃之深刻與動人，我以為，較之一切言情名著亦不遑多讓！
電影不愧視覺的藝術，在此書的中國版電影中，當石神開始處理尸體之前，目睹靖子說那句“怎么辦？！”時楚楚可憐的神情，作為觀眾的我尚且瞬間熱血上涌，保護欲爆棚！更何況身當其境且暗戀對方已久的石神呢？！
要談石神的愛情，先要弄清石神的為人，用他平生唯一知己湯川的話講——“石神這個人很單純。......他絕不會同時追求好幾樣東西，而他達成目的的手段也很簡單。......他不擅長生存之道，不是贏得全部就是滿盤皆輸，他的人生隨時伴隨著這種危險?！?/p>
孤注一擲就是石神的個性。為此，他起初將一切生活的快樂寄托在數學中，而當“他覺得，只擅長數學的自己，若不能在此領域有所發展，便沒有了存在的價值”時，“每天，他的腦子里只有死這個念頭。”
那一天，“他已毫無留戀?！薄八旧吓_子，正要把脖子套進繩索時，門鈴響了?！?/p>
“開門一看，門外站著兩個女子，是一對母女?！?/p>
“邂逅花岡母女后，石神的生活從此改變了?！?/p>
因為，“看到兩人時，石神的身體仿佛被某種東西貫穿。”
“怎么會有眼睛如此美麗的母女？在那之前，他從未被任何東西的美麗吸引、感動過，......這一瞬間，他全都懂了，他發覺這和求解數學的美感在本質上乃是殊途同歸?！?/p>
靖子母女的出現，拯救了石神！
“自殺的念頭煙消云散，他重獲生命的喜悅，單是想象母女倆的生活就令人開心。在世界這個坐標上，竟有靖子和美里這兩個點，那是罕見的奇跡?！?/p>
石神戀愛了！雖然只是暗戀！
——“他壓根兒沒有要和她們發生關聯的欲望，她們不是他該觸碰的對象。對于崇高的東西，能沾到邊就已足夠幸福，數學也是如此?！?/p>
可是，心愛的人，遇到大麻煩了！
——“幫助母女倆，對石神來說乃是理所當然。”
于是他替她們處理了尸體，為此殺害了一個無辜的流浪漢！最后又主動投案自首。
為了讓警察深信他的投案供詞，他還不惜將自己偽裝成變態跟蹤狂！
石神認為自己“不是頂罪，而是報恩?！?/p>
他的報恩，自認為最佳結果是，讓“她們毫無所覺。這樣最好?！?/p>
于是，石神心甘情愿在監獄里度過余生，換來靖子母女幸福地生活下去！
如此苦心，感天動地，可謂愛情的極致！
（3）極致的友情
石神為愛人的默默奉獻，在他近乎無懈可擊的完美騙局掩護下，眼看就要成功了。
只是，可惜，石神的平生唯一知己，也是最強對手湯川，最終看穿了石神的騙局！
而且，由于對石神巨大犧牲“實在看不下去”，他最終將真相告知了靖子！
這是友情的力量使然。
在東野圭吾這部杰作中，足可與騙局和愛情鼎足而三的，是對友情的描寫。
兩個天才，數學家石神與物理學家湯川的友情。
二十多年前，大學里初相識，兩人由數學上的四色問題展開交流，最后是外向爽朗的湯川朝石神伸出手：“敝姓湯川，請多指教?！?/p>
石神的反應是什么呢？
——“石神雖覺此人是個怪胎，還是和他握了手。突然，他覺得有點兒好笑，他一直以為，被人當成怪胎的永遠只有自己。”
兩個怪胎——兩個天才，就這樣開始了“并無特別的交情”，“對石神來說，湯川乃是他進大學以來第一個聊得來的同伴，也是第一個獲得他肯定的人?！?/p>
后來，他們“各自選擇了數學系和物理系，碰面機會漸少?！?/p>
再后來，石神離開了大學，與湯川失去聯系。
二十多年之后，因為一樁命案，兩人再度相逢，依然惺惺相惜。
——“兩人聊得并不熱絡，，不過一邊遙想學生時代，一邊談論數學，甚是愉快。石神忽覺，這么多年來......這是離開大學后第一次暢快的對飲。除了此人，再無人能理解自己，也無人能獲得自己的肯定，......”
對石神來說，湯川是在智慧上足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而且，平生僅此一人而已。
兩人的久別重逢，卻上演了一場頂尖高手的巔峰對決。
對決的結局是什么呢？
小說采用了戛然而止的開放式結尾，其實，在二人之間，這場智慧的較量，我認為是場平局。
從邏輯角度來講，石神贏了，案子已無法反轉，即便靖子向警察供出一切真相，因無證據支撐，也無法給她任何法律上的懲罰與制裁，石神為她們母女量身打造的保護傘完美無比！
從感情角度來講，湯川贏了，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雖已無法撼動判決，但石神的騙局終究只瞞過了法律，對靖子母女而言，石神的一切假做無情的偽裝，全部失敗了。
各贏一場，平局。
兩位老友，握手言和。
這段動人到極致的友情，也就此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寫在后面
（一）
《嫌疑人X的獻身》，相比原著而言，電影中國版，有不少改編上的亮點，茲舉數例如下：
其一，增加了小說中沒有的石神雇人襲擊工藤、自己親自上陣聲東擊西攻擊湯川的情節，使影片較之小說有了更多動作戲的緊張場面。
其二，增加了小說里沒有的手表細節。
湯川借修表為由，通過對石神手表表盤內水氣成分的化驗，判斷出石神曾到過案發地——河堤邊。
我認為，這是不拘泥原著又絕對忠實于原著的神來之筆。
其三，增加了湯川與石神相約爬山的橋段，在山中小屋前，石神持斧走近湯川的鏡頭頗具懸念。
（二）
關于小說技巧。
此書敘事的伏筆與反轉已至爐火純青之境，限于篇幅，本文僅舉一例：
全書開篇即寫到流浪漢“技師”——“再往前走，石神看見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石神給這男子取名‘技師’”。
在全書高潮部分，再次寫到同一張長椅：“......經過‘罐男’繼續走一陣子，就看到長椅，椅子上空無一人。石神朝那里瞥了一眼，又恢復低頭的姿勢。他的步調毫無變化?！保ù藭r“技師”已被石神殺害。毫無變化的步調，準確刻劃了石神的冷酷一面。讀此書至第三遍，本人方玩味出眾多細節的魅力。此外，不動聲色的冷峻文筆，正是東野圭吾中、后期作品一大特色。）
（三）
天才數學家石神與天才物理學家湯川，這兩個極品文學形象，讓我想到現實中的人物，就是前不久去世的中科院徐祖耀院士，這也是一位天才，是天才的材料大師。
三個人有個共同點：未婚，無兒無女。
還有個共同點：癡迷事業，全身心投入。
石神——“如果能夠完全不考慮其他，也不被雜務打擾，專心研究，不知道有多好。......每次一想到不知有生之年里能否完成這個研究，他就惴惴不安地覺得，把時間耗在其他不相干的事情上，實在可惜。”
湯川——“單身的湯川，大半時間都在大學里度過。他的解釋是：反正回家也無事可干，看書或是運動還是在學校更方便。他還說，吃飯也省事。”
徐祖耀院士——在大學做教授，住20平米蝸居，也是大半時間在大學度過（請參閱本人文章：《中科院院士徐祖耀的榜樣——一位“大”學者告訴我們，人的一生應當怎樣度過？！》）
（四）
《嫌疑人X的獻身》，無論小說還是電影，最精華處，我認為在于“獻身”二字，而最能體現石神獻身精神的，莫過于他自首前留給靖子的那張紙上的最后一段話：
“工藤邦明先生是個誠實可靠的人。和他結婚，你和美里獲得幸福的幾率較高。把我完全忘記，不要有任何負罪感。如果你過得不幸福，我所做的一切才是徒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