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世界上也不會出現兩朵相同的云彩。即便兩朵云彩再怎么相似,差異依舊是存在的,或許平時不易被人發現,但是仔細觀察,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啊,這是一個漫天星斗的夜晚。國慶過后,比慧鎮的酒店和旅館都進入了短暫的淡季,街上的行人不多,零零星星總有那么幾個,但是和節前相比始終是稀疏了。鎮子上的居民還好,難得從繁忙的工作中得以休息,逛一逛街,散一散步,這倒是成為了享受。香原村的村民就不像那些假城市人似的那么矯情,他們節后總感覺自己累得拾不起個兒,于是開始宅家自我隔離起來。這晚秋的夜里,山風依舊是那么寒人,村民怕著涼,所以躲在家里看電視也是情有可原。可有些人不那么覺得,他們認為真正的生活應當是在恰當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做著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情。于是乎,香原村唯一的酒吧就成為了某些人心中的好去處。
香原村的建筑多是民居,雖然是改造過的現代式,但是傳統的色彩依舊顯而易見。可是有一些建筑卻是風格迥異的,就例如香原村唯一的酒吧——稻場酒吧。它是由兩座不中不西的小樓連接組成的建筑,門楣上掛著紅綠色的熒光招牌——給人一種風月場所的感覺——門扉兩側立著不知道是什么的石像;窗欞上雕刻有彩色的流花,上面嵌著彩色的玻璃;墻面只是簡單的白灰涂抹,上面留有村民智慧的涂鴉。顯然,這一切都是當地傳統與外來文化相結合的產物——為了吸引游客不得不這么做。但是走進室內卻又成了另一番天地。室內的裝潢像是歐式的風格——只能說是像,因為任誰也分辨不清它究竟是什么風格——有著英吉利的沉穩,也有著法蘭西的浪漫,更有著俄羅斯的莊重,實在是說不清楚。室內的空間倒是蠻大——反正香原村的土地又不值錢——屋頂中心懸掛著一只意大利的蛛網形水晶吊燈,燈下有幾張極長的閩雕木桌,桌上還擺有日本產的漆器。屋子內回蕩著從古董留聲機的金屬大喇叭里發出的經典的爵士樂,有幾個醉漢在這經典音樂的陪伴下暢飲撒歡,可鬧了一會就都相互攙扶著離開了。屋子的一面有著滿墻的書籍,一面通向廁所與上樓的樓梯,一面對應著吧臺。吧臺里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酒保——他正在不厭其煩地反復擦拭著幾只酒杯,一個是女招待——她剛剛換下工作穿的低胸露背裝準備回家。酒保半開玩笑地對女招待道:“吧女,回家么?”女招待輕快地回道:“不然呢?”酒保道:“在這里等我一會嘛,我一會送你回去。”女招待道:“不用了,坐你的電動車和坐我自己的有什么區別。”酒保道:“那就當陪陪我這個朋友。”女招待道:“算了吧,悶在屋里一天還沒悶夠嗎。你也早點收工回家吧,今天沒什么客人了,守在這里熬時間又不會漲工資。”女招待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拒絕了酒保。天羽坐在吧臺前一邊看著他們聊天一邊喝水,感覺像是看了一場免費的話劇。
天羽為什么會坐在這里?他是在等待琛哥從里間出來。琛哥在里間做什么呢?他正在給天羽制作一杯檸檬水,不過制作的時間未免有些過長了。
琛哥終于把一杯檸檬水端到了天羽面前。
“你這么半天就泡了一杯檸檬水?”天羽疑惑道。
“哈哈,是啊。”琛哥笑道。
“不對勁。你笑瞇瞇的表情下肯定藏著我不知道的秘密。還有,我點的是一杯啤酒,你給我杯檸檬水是幾個意思。——唔。這水還是燙的。”
“哈哈,別介意。你是未成年,我不能賣給你酒水,咱是正經生意人。況且咱們見面又不是為了喝酒。聊天,還是聊天更重要。”
“當初騙我喝酒的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嘿嘿,不重要,”琛哥喝了口水,“所以,你真的誤以為星月那孩子對你有意思?”
“我們倆都以為是對方主動的,所以都有些誤解。”
“她發現之后怎么說的呢?”
“那天在北山山頂,我和她說明我的想法之后,她開始有些發愣,然后有些難過,最后變得哭笑不得。她告訴我說,那天是她誤解了我的意思,那如意紅糖是送給心愛人的禮物,叫我以后不要隨便送給女生這種紅糖,容易誤會。”
“就這么簡單?”
“后面都是我們倆的悄悄話了,你不需要知道。”
“呦呦,還有悄悄話。說實在的,那天我看到你們去登山,還以為你們會有什么進展,沒想到再無下文了。”
“那天你也去登山了?”
“怎么,沒看到?”
“沒看到。我才不像你們似的這么八卦。”
“其實中秋當晚我就看到你們倆往名隱山上跑,黑燈瞎火的,我生怕你倆跑到后山去。”
“原來何慧妍和何慧婷是從你這里知道的這件事。不過你為什么害怕我倆跑去后山呢?”
“原來總有些小情侶為了圖個刺激跑去后山放縱,不過那件事之后后山就少有人去了。”
“那件事是指?”
“哦,你可能不太知道,曾經有一位女孩在后山離奇失蹤了。”
“真的嗎?是誰?”
“那應該是兩年前的事情。有一位女孩叫林冰冰......”
酒保這時打斷道:“林淼淼吧。”
“這不重要,總之名字里都是水就對了,”琛哥含糊道,“那女孩聽說是一位很優秀的姑娘,在名隱中學里口碑賊好。那年暑假的某天清晨,她和同學一起跑到了名隱山的后山去玩,可是那天名隱山上忽然降下了大霧,她的同學和她走散后就回到了家,而她直到傍晚也沒有回到比慧鎮。她的家人急瘋了,叫上香原村的護林工就去搜山,結果搜到天黑也沒有找到她。第二天開始消防出動了,他們搜了一個多星期也沒有那個女孩的下落。林老太太算過,她說那女孩是被狐仙帶走了,去了仙境。”
“真邪乎,像是日本神話中的神隱一樣。”
“更邪乎的事情還在后面。那女孩失蹤后的第二天,比慧鎮上忽然出現了一家從南方搬來的公司,叫‘玫瑰香露公司’,而這家公司的標志就是手捧鮮花的狐貍。”
“只是湊巧了吧。”
“這件事誰也說不清。總之,那件事之后就很少有人再敢去后山了。”
“你這話聽得我直哆嗦,嚇壞我了。”
“別害怕。對了,你來這里是做什么來著?總不是為了偷閑到我這里躲清靜吧。”
“跟你聊天都忘記正經事了。來兩杯芭菲。”
“你大晚上的要吃兩杯芭菲?”
“不是我,碧桃和洛星月叫我來買的。”
“她們倆怎么走到了一起?”
“今天晚上星月送給了碧桃一盒她叔叔帶給她的木犀園的桂花糕,碧桃收下后就和她暢聊了起來。剛才吃過晚飯,碧桃想吃冰淇淋,我不給買,星月跟著也說想吃,還給碧桃推薦了你家的芭菲,我這才不得不來給她倆買芭菲回去啊。”
“看來碧桃和星月成為好朋友嘍。”
“是不是很奇怪?”
“這有什么奇怪。她和星月都是那么優秀的女孩,既然知道星月不會和她搶哥哥,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和星月做好朋友呢?”
“沒有想到她們之間的關系竟然和我有關。”
“哈哈,你現在知道了也不晚哪。”
酒保打斷了二人的對話:“稍等一下。請問您現在就要把兩杯芭菲帶走嗎?”
天羽道:“現在就做出來吧,我這就回去了。”
琛哥挽留道:“不再聊一會嗎?我還想聽你講講這些年你們在外面過得怎么樣呢。”
“下次吧。我怕她們在家等的著急,你剛才在里間耽誤我太多時間了。”
“哈哈,抱歉了。阿德,快,給天羽做兩杯芭菲帶走。”
這位叫阿德的酒保為難道:“做......做什么口味的呢?”
天羽道:“什么口味的比較暢銷呢?”
“男生喜歡買芒果口味的,女生喜歡買香蕉口味的。”
“那就來兩杯香蕉口味的吧。”
琛哥打斷道:“甭聽他瞎說,巧克力口味和草莓口味最討女孩子喜歡了。”
天羽不解:“你怎么這么肯定呢?”
琛哥笑道:“這不是我說的,這是下午的時候慧妍告訴我的。”
“慧妍告訴你的?”
“她下午的時候和慧婷一起來的酒吧,因為慧婷說是要請她吃芭菲。一開始阿德也是推薦給她們香蕉口味的,可是慧妍卻說‘其他的口味只不過是為了迎合市場中那些不明真相的消費者而盲目創造的,只有巧克力口味和草莓口味才是最經典的選擇’。所以我便向你推薦這兩種口味了。”
“好吧,我也不懂,就來一杯巧克力芭菲和一杯草莓芭菲吧。”
“收到。”
很快兩份芭菲就被酒保制作完成交到了天羽手中。天羽因為害怕芭菲化掉,所以杯子里的檸檬水還沒有喝完就回家去了。
“吶——”琛哥望一望墻上的掛表,“時間不早了,阿德,你回家去吧。”
阿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
“今天不會再有客人了,”琛哥肯定道,“后面的事情等下我來處理就好了。你快走吧,我在這里再坐一會兒。”
阿德沒有客氣,換上便裝就匆匆離去了。
聽到阿德騎著電動車遠去的聲音,琛哥點燃了一支香煙。他對著濾嘴狠狠地吸了一口,從鼻孔中噴出兩道白煙,長舒一口氣,然后扭頭對里間喊道:“都走了,出來吧。”
嘎吱,里間的門一開一合,一位長發飄飄,身材苗條,戴著一副變色眼鏡,身穿一件卡其色絨布大衣,挎著一只帆布包的女人已然站在了琛哥面前。
那女人嫌棄地道:“又抽煙,不知道抽煙對身體不好嗎?”
說著,那女人掐滅了琛哥嘴里叼著的香煙。
琛哥笑道:“不抽了,不抽了,再抽煙你又要生氣了。”
“別嬉皮笑臉,這個問題很嚴肅。”
“知道,知道,我怎么敢不聽吳若涵老師的話呢。”
原來這個女人正是名隱中學初三九班的班主任吳若涵。
“我這是為你好,別陰陽怪氣地啊。還有,你快點給我把芭菲做出來,我弟弟還在家里等著呢。”
“今天這是怎么了,都來照顧我家的芭菲生意,可我這里是酒吧誒。”
“別廢話,快點做。”
“一杯巧克力味和一杯草莓味?”
“一杯香蕉味和一杯芒果味。”
琛哥開始慢悠悠地制作起吳若涵需要的兩杯芭菲。
等待的時候,吳若涵閑聊道:“也不知道吳剛今天是怎么了,非要吃芭菲。你們家的芭菲究竟有什么好?”
“應該是聽說慧妍和慧婷買芭菲吃就跟風吧。”
“他一個大男生沒事跟這風干什么?”
“應該是要送給風眠吧。”
“送給風眠?他都沒有送給過我東西。”
“他追人家姑娘,當然連親姐姐也要放到后面了。”
“他追褚風眠?”
“怎么,你不知道?”
“我說這小子怎么......沒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其實風眠那孩子很不錯,學習努力,做事認真,穩穩當當的,而且長得可愛,個子又高,身材還很不錯......”
“你都沒有這么評論過我,對人家小姑娘觀察的倒是蠻仔細的嘛。”
“我這不是幫咱弟弟參謀參謀嗎。”
“什么咱弟弟,那是我弟弟。我倒是不反對他追褚風眠,只是褚風眠那里......”
“是啊,畢竟曾經發生過那件事情,她如今已經不是處女了,任哪一個男人也會有所芥蒂吧。”
“我說的倒不是這個。我認為褚風眠她早已心有所屬了,吳剛那小子沒戲,只是風眠不愿意讓吳剛太過難堪,所以才沒有撕破臉。”
“她對誰心有所屬?”
“反正不是我家吳剛就對了。”
“誒?”琛哥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名字“難不成是......天羽?”
“咱們沒有確切的把握也不好妄加議論啊。不過陸天羽可真是一位好哥哥,這么疼愛妹妹。沈碧桃是我們班的學生,她的成績非常好,而且十分有潛力,就是性格太過古怪,所以在班上只有甄莎莎等幾個女生肯跟她做朋友,其他同學對她都敬而遠之。陸天羽能夠對她照顧的如此貼心,真的可以稱作暖男了啊。而且我聽說他原先是和你廝混在一起的,這么一想,現在人家都洗心革面了,怎么你還是這么個吊兒郎當的樣兒。”
琛哥悄聲道:“他原先的確是跟我混過,那時候他還是滿頭卷發,整天逃學和我一起打群架、泡網吧。”
“看看,浪子回頭金不換,你學著點。”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在跟我混之前也是大人眼中的好孩子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小學的時候父母離了婚,母親留下他去了國外,家里只有父親和他一起生活。”
“怪不得。”
“其實他母親也是很愛他的,聽說是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你想聽我跟你念叨念叨嗎?”
“不想。”
“啊......”
“你快些給我把芭菲做好。”
“別著急,這就完成了。”
話音剛落,琛哥就把三杯芭菲端到了吳若涵面前。
吳若涵不明白為何多端來一杯,于是問道:“怎么有三杯?”
琛哥笑道:“多出來一杯是我請你的。快嘗嘗。”
“真是的,大晚上的讓我吃這么高能量的甜品,會長肉的。”
“長肉了我也喜歡。”
“我只吃原味的。”
“我知道,這就是原味的。”
“我吃不了這么多。”
“沒事。你吃不了的我給你解決,我不嫌棄。”
“想得倒美,那你我豈不是間接接吻了。我吃不了帶回家去,我給我弟弟吃。”
“那也行。”
吳若涵吃了一口,滿臉洋溢著享受美味的快樂。
“嗯——”
“味道怎么樣?”
“還可以,”說著,吳若涵從挎包里取出手機,“多少錢?”
“咱倆提什么錢哪。就當是我資助弟弟泡妞了吧。”
“別磨嘰,快說多少錢一杯。”
“原味的二十五,其他口味的三十。”
“嘀——”很快,琛哥的賬戶就收到了來自吳若涵的六十元轉賬。
“怎么是六十元......”
“這杯原味的芭菲不是你請我的嗎?”吳若涵笑了笑,“一碼歸一碼,咱們互不相欠。”
琛哥頓時心花怒放,想要乘機和吳若涵套套近乎,奈何吳若涵著急給吳剛送去芭菲,兩人只好匆匆告別了。
琛哥一個人留在酒吧遲遲不肯離去,心中品味著想不盡的快樂......
與此同時,天羽也已經帶著兩杯芭菲趕回了家。一進家門,只聽到屋子里傳來一陣陣碧桃與星月的歡笑聲。天羽步入室內,看到碧桃和星月正對坐在一起下著象棋。
“好棋,”天羽對碧桃下的這手棋贊道,“快要將軍了。”
碧桃嗔道:“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多嘴做什么?”
星月發現自己大勢已去,于是果斷向碧桃投降。
天羽看到碧桃發怒,于是乖乖地將買來的芭菲一人一杯交到碧桃和星月手中。
碧桃看看手里的芭菲,嘆息道:“我喜歡巧克力口味的,可惜這杯是草莓的。”
星月也嘆息道:“我喜歡草莓口味的,可惜這杯是巧克力的。”
兩個人相互看看對方手中的芭菲,笑著將對方手中的芭菲交換到了自己手里;然后二人各自吃了一口,都覺得自己手中的芭菲真是無限的美味,于是又舀了一勺塞進了對方嘴里,依舊是好吃得不得了;最后她們異口同聲地怒笑道:“連我們喜歡什么口味都不知道,真叫人生氣。”
天羽忙為自己辯解,情急之下竟不知該從何下口。碧桃和星月看到天羽語無倫次的樣子甚是好笑,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天羽松了口氣,而那二人已經重新開始投入于激烈的象棋對決中了。天羽滿腦子疑問:為什么她們今日變得比親姐妹還要和睦,竟然連我都視若無物了呢?當然,這個問題誰也說不清楚,除了碧桃與星月自己。
節后開學的第一天,在名隱中學高三二班的教室里傳開了星月和天羽之間發生的烏龍事件。這件事的流傳并非是有人惡意散播,而是星月主動對朋友提及了自己的這件笑話。天羽未成想星月會這么豁達,他本以為自己和星月之間產生過這么尷尬的誤會之后定然難以維持原本的友誼,可不成想星月根本沒把這件事情掛在心上,此事已然翻篇成為了二人友誼之路上的一支小插曲。如今看到星月還對伙伴們自嘲自諷這一趣事,自己也不免放下包袱,當別人拉上他和星月一起開玩笑的時候,他也無畏自嘲,反倒比旁人的玩笑開得還要強烈。
課間,在朋友們與天羽和星月這對烏龍情侶開過玩笑之后,褚風眠將天羽拉到了教室的一個角落。她說道:“那些人真的很無聊,一個玩笑還能夠反復地開。”天羽回道:“是很無聊,但是看到星月身為當事人也參與其中,毫無避諱,我們又有什么理由打斷他們的玩笑呢。”褚風眠道:“是啊,也就是星月,換作其他任何一個女生也沒有這樣比男生還要大度的胸襟了。”天羽道:“那天我倆解開誤會之后我才知道星月會在乎這個誤會是因為她的生命中還從來沒有出現過與學習無關的事情,而我也從來沒有過與女生交往的經歷,所以我倆才會搞出這么大一個烏龍。”褚風眠問道:“星月沒有過這方面經歷我倒相信,可你也沒有?”天羽道:“怎么,你還不信?我過去雖然有些劣跡,但總體來說為人還是不錯的,早戀這種事情我當然不會做。”褚風眠搖頭道:“我能說你是直男嗎?什么早戀。早戀這個詞本身就有問題,人類已經有意識地去享受戀愛這種本能所帶來的快感又怎么能算早呢?幼兒園的小朋友們整天男女生混在一起玩耍也沒有產生愛情啊。早戀這個錯誤的概念只不過是某些自以為正確的大人用來暴力操縱無辜學生的借口罷了。”天羽道:“你說得對。”褚風眠道:“所以說你沒有戀愛的經歷只能說明你還沒有長大,起碼心理年齡還算個孩子。這與身體的發育并沒有直接關系。”天羽道:“啊......感覺被羞辱了。”褚風眠道:“這沒有什么大不了,我們還很年輕,我也沒有過戀愛的經歷。”天羽道:“我覺得吳剛對你......”褚風眠道:“我有喜歡的人了。”天羽問道:“是誰?”褚風眠微微一笑:“我不告訴你。”天羽略有不滿。褚風眠續道:“別著急,多觀察一下身邊的例子,戀愛也是需要學習的,否則莽撞行事只會招致對方的冷漠與厭惡。”天羽表示認同。
正在天羽和褚風眠談話的時候,有一位儀表堂堂的男生走到教室門口,他向坐在前排的同學詢問何慧婷的座位在哪,同學向后一指,那男生便昂首闊步地向教室后方走去。很快,有一位相貌俊朗的男生也走到教室門口,他也向坐在前排的同學詢問何慧婷的座位,同學向后一指,這男生也向教室后方走去。不久,又有一位老實憨厚的男生前來詢問何慧婷的座位,只是還未等同學回答,他已經向剛剛那兩位男生走去了。轉眼有三個外班的男生站到了何慧婷的座位前。彼時何家姐妹正在衛生間,所以她們的座位沒有人在。那三個男生都睜大了眼睛瞪著另外兩人,相互間的眼神交流充滿了敵視與憤恨。終于,第一位到來的男生說道:“我猜兩位和我來此的目的應該是一樣的吧。”第二位男生鄙夷不屑:“切!廢話。”前者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媽的一聲吼罵,攥緊拳頭就向后者的側臉揮將擊去。“去你丫的狗日的,敢動手。”兩人邊叫罵邊扭打作一團,二班的同學們離他們遠遠地起哄,可這二人半斤八兩,打了幾個回合也沒分出來高低上下。第三位男生見二人都下了狠手,于是勸道:“你們別打了,咱們不要傷了和氣。”那二人已然打紅了眼,見他敢從中調和,竟不自覺地一齊向他撲去。這第三位男生看似膀大腰粗,可卻是個繡花枕頭,直接被那二人撳在地上捶打,一邊挨揍還要一邊服軟求饒。
正在同學們看那三人幼稚可笑的亂戰而喧笑不止之時,何慧妍從后門走進了教室。
何慧妍見到三個不認識的男生在自己座位旁爛打,于是喊道:“你們在做什么,為什么把我的座位都搞亂了?”
何慧妍走回座位收拾。那三個男生錯以為她是何慧婷,于是立馬停止爭斗,開始向她殷勤獻媚起來。
首先是儀表堂堂的男生。他從旁邊的座位上取過自己放在那里的一捧玫瑰花舉在了慧妍面前,然后溫柔地說道:“何慧婷,我喜歡你很久了,請你收下我這捧為你而采的紅玫瑰,就讓它的紅艷承載我對你的愛意,讓它的芬芳增添你的美麗。不過即便是這讓人喜愛的紅玫瑰在你面前也會自慚形穢。不知你可否讓我成為為你采花一生的男人,采下你這朵最美麗的鮮花,讓我永遠沉醉。”
何慧妍沒有回答。
緊接著是相貌俊朗的男生。他從口袋中取出一條鑲銀的珍珠項鏈在慧妍的脖頸前比當著,然后嘚瑟地說道:“玫瑰花能值幾個錢,怎么比得上我專門為你訂制的珍珠項鏈。俗話說珍珠配美人,軟銀襯青春。珍珠雖潤,但人更嬌。希望你可以收下我送給你的禮物。另外,也希望你能收下伴隨這項鏈一同奉上的我對你的愛意。”
何慧妍沒有回答。
最后是老實憨厚的男生。他拿過來一個蛋糕盒,盒子里放著一塊慕斯蛋糕。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喜歡你。我也不知道應該送些什么給你,因為之前有一次看到你在吃糖果,所以我認為你應該喜歡甜品的吧,正好我也喜歡吃這家的慕斯蛋糕,于是我就給你買了一個慕斯蛋糕。那個......那個......嗯,希望你能接......接受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同學們聽后都笑出了聲。
何慧妍被嚇得說不出話,三個男生圍在她身邊繼續獻媚。
這時何慧婷走回了教室,見到那三人圍在妹妹身邊騷擾,于是喊道:“你們都給我讓開!”然后她走上前去推開三個男生,開始安撫起受驚的妹妹。
那三人見到兩個“何慧婷”,都驚得張大了嘴。好一陣,三人反應過來剛剛的“何慧婷”不是何慧婷,是何慧婷的妹妹何慧妍,于是三人重新整理自己,對著何慧婷又重復了一遍與之前表白相似的話,但這次何慧婷沒有像妹妹那樣保持沉默,而是對這三人了當的拒絕。
“我不同意。”
三個男生依次回道:
“為什么不同意?你和我說我哪里做得不夠,我可以進步的。”
“你不要這么著急回復,多花些時間考慮一下如何?”
“給我個機會試一試也好。”
何慧婷聽后甚是反感:“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我和你們不熟,也沒有興趣嘗試交往,如果你們識趣的話就拿上你們的禮物離開,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三個男生把各自的禮物硬是放到了她的課桌上,任何慧婷作何解釋也是死皮賴臉的不肯離去。
這時課間已經結束了,伴著悅耳的上課鈴聲,譚曉琳走進了教室。她一眼就發現了教室后排的亂象,只是不了解事情原委,所以只是站在講臺上旁觀,什么也沒有做。
或許是沐清霖見班主任走進教室準備上課,但洛星月作為班長卻只顧看那三人胡鬧而沒有任何行動,只見她主動上前推開了那三人。
沐清霖吼道:“你們三個趕快離開我們班,我們班主任就站在講臺前,如果你們再不離開的話,我立馬就去教務處請教導主任來把你們統統領走。”
那三人見她言辭激烈,心里都有些發顫,可是作為男生又不好意思在喜歡的女生面前服軟,所以怔怔地站在原地也不動彈。
或許是見那三人有些猶豫,沐清霖緊接著喊道:“把他們三個趕走,我們還要上課呢。”
龐娟子、祝秋立、邵毓文三人聽到后立馬上前推走了那三人。邊推邊聽那老實憨厚的男生說:“何慧婷不同意,她妹妹能不能同意呢?”同學們聽后嗤嗤大笑。龐祝邵三人將那三位男生帶來的禮物丟出教室,趕道:“呸!不要臉。快滾!”
事后,陸天羽悄悄對褚風眠道:“別說,她們姐妹二人長得一模一樣,誰能認得出來啊。”
褚風眠笑道:“她們又不是一個人,有什么認不出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只是你不夠熟悉罷了。”
“說得簡單,估計你也認不出來。”
“我當然可以。不過那三個男生連人都認不出來就敢表白,真是可笑。”
“草率了唄。”
“你以后談戀愛可要熟悉對方后再動手,別草率唷。”
“切!我才不會。”
“但愿。”
......
國慶節后,由于作息時間的改變,中午便沒有了額外的午休時間。住在鎮上的同學還足可以回家去吃個午飯,但住在村里的同學為了避免路上耽誤時間,所以往往早晨離家之后直到傍晚才會回去,午飯一般就吃個人從家攜帶的便當而已。天羽和碧桃就是吃便當的成員。他們的便當是祖母早起制作的,二人一模一樣,都是主食加兩樣炒菜,中午用填充石灰的加熱工具微熱一下即可食用。碧桃不愿待在自己班里吃飯,她總是叫上甄莎莎一起去找天羽等人共餐。吃飯的時候,男生往往聚在一起,彼此分享著餐盒中的美食;女生比較衛生,她們會形成自己的團體,只是往往為的聊天,分享食物還是要看感情的。碧桃就比較潔癖,所以他人的食物她從不會貪戀,自己的食物也決不許別人惦記。可是今日碧桃卻沒有遵守她往日自定的規矩,同洛星月和甄莎莎一起,三人的筷子在彼此的餐盒內交錯移動。陸天羽起初和褚風眠坐在一起共餐,但在吳剛坐到自己身旁之后,褚風眠便悄悄走開了。留下天羽和吳剛坐在一起,除了吃飯也不知有什么可聊。
“怎么常之不過來一起啊?”天羽想找話題。
“哦,他呀,沒心情吧。”吳剛心不在焉地道。
“怎么了?”
“沐清霖回家了,沒有接受同他去餐館吃飯的邀請,所以他現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他和沐清霖發展到哪一步了?”
“第一步。”
“他不是追了沐清霖一年多時間了嗎,怎么才第一步?”
“人家沐清霖之前有對象,他干著急也沒有機會。”
“那現在沐清霖是單身嗎?”
“估計是吧,各種傳聞都有。看她平日里與男生來往也不多,我猜是單身。”
“那常之還不去追?”
“沐清霖可是一座化不開的冰山。”
“是嗎?”
“要不然暗戀她的男生這么多,怎么一個得手的也沒有?”
“很多嗎?”
“不少,不過不是第一多。”
“誰是第一?”
“你妹妹。”
“滾!”
“她們倆都是不那么容易親近的類型。”
“我從來沒覺得有人暗戀我妹妹。”
“廢話,都說了是暗戀。就說沐清霖吧,除了甄常之,我還聽說......”
在清閑的時候,從別人嘴里道聽途說來的八卦故事也會變成無聊人之間最好的談資。
“......所以,你現在知道常之他有多難成功了吧。”吳剛一口氣說了好多他從別人那里聽來的有關沐清霖感情生活的小道消息。
“既然這么難追,那就不要追好了,至于那么難受嗎?”
“乖乖,好么,你這話算是到頭了。你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是體會不了這種感覺的。喜歡一個人,不論她是否和你熟稔,你都希望對方可以關注下自己,哪怕只是目光在你身邊停留一秒,你都會覺得自己多了一分追求成功的機會。清醒時關心著她,睡眠時惦念著她。一個人在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總是魂不守舍,雖然對方沒有同意,但只要是沒有明確被拒絕總會認為自己是幸福的。可一旦被對方明確貼上‘不可接觸’的標簽之后,自己就像是忽然確診患有幾十種絕癥一般,只感覺生無可戀,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死亡的邊際線。所以說,你現在可以懂得這種喜歡與不喜歡都要承受的痛苦了嗎?”
“不可以。你這么了解這種痛苦,是不是你追風眠姐時也這樣啊?”
吳剛沒有回答,悻悻地端著餐盒離開了。
陸天羽感覺自己說錯了什么,于是撫擼著自己的頭,一邊自責一邊向四周掃視。教室里的人并不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吳剛和常之坐在一起,或許是兩個感情不如意的人湊在一起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他們竟聊得哭了起來。天羽不忍心看著兩個男生流淚,于是轉移視線,看到碧桃、星月、甄莎莎三人互相喂對方自己餐盒中的食物,于是天羽心想:“碧桃果然和她們成為朋友了。這可真難得。”再轉視線,看到何家姐妹對坐在一起,桌上擺著兩頭精致的餐具——有兩只繪有故事情景的細瓷碗、幾只描花的碟子,還有一只小陶壺和兩雙杉木筷子——桌子兩側放著兩個涂漆木盒,盒子里裝有她們的便當。打開木盒,天羽遠遠地看見盒子中放有飯團、玉子燒、肉片和菜塊。何慧婷用筷子將肉菜夾到碟子中,再把飯團放入碗里,招呼著何慧妍就開動了。天羽看看她們的伙食,再看看自己的,不禁咽了咽口水。
“怎么,羨慕她們的便當了嗎?”正當天羽饞涎橫流之際,褚風眠又重新坐回到了天羽身邊。
天羽回道:“我嗎?我才不會羨慕。不過看她們的便當應該不賴吧?”
“當然不賴。林奶奶會的花樣可多了,統統教給了慧婷,得其真傳,慧婷自然也有一手好廚藝了。”
“那都是慧婷自己做的嗎?”
“是啊,慧妍應當也會做一些,不過慧婷心疼妹妹,自然累活兒都攬到自己身上咯。”
“她可真是一位好姐姐,我回頭要向她取取經了。”
“取經?”
“學學怎么照顧妹妹,哄妹妹開心。”
“我覺得你做的已經很好了,碧桃也開朗了許多。你看,她那不是正在和星月她們一起吃飯嗎?”
“她最近是有點變化。”
“所以說順其自然就好。莫強求。”
“嗚——”二人正說著,有一陣強烈的笛聲從遠處蕩來。
“那是什么聲音?”天羽嚇了一跳。
“應該是城東的工程隊在拉電笛吧。你聽,他們開始用大喇叭喊話了。”褚風眠淡定的回道。
“工程隊?是在施工嗎?”
“是在施工。他們要拆掉城東的平房來建小區。”
“那是好事啊。”
“并不是。他們拆房子只不過是為了面子上的繁華罷了,與其建房子服務我們,倒不如將我們的學校修繕一下,老校區都有些破舊了。”
“怎么也沒人反映反映嗎?”
“反映有什么用,該怎么樣還得怎么樣,普通人是左右不了上面的決定的。”
“不過雖說反映沒有用,可是說道說道還是可以的。”
“莫談政事,這些我們管不了。唉!話說回來,還是鎮上的居民太老實,要是......”
二人正說著,外面又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呼喊。不過雖說這呼喊是來自大喇叭里的,音量十足,可經過空氣與樹木的層層過濾,傳到人耳時卻也模糊的不知其為何了。何慧妍聽到窗外模糊的聲音后越吃越快,很快便解決了碟子中的菜。她想要起身出門,卻被何慧婷攔下了。
“來,吃塊玉子燒。”何慧婷夾了一塊玉子燒送到她嘴里。
她吧嗒吧嗒地吃完了玉子燒。
“來,喝兩口熱茶。”何慧婷又從小陶壺中倒出兩杯熱紅茶遞給她。
她將紅茶一飲而盡。
何慧婷又欲做些什么,可還沒有行動,何慧妍已經起身向門外走去。
“等等,”何慧婷拉住了她,在她所有裸露的肌膚上都均勻地涂抹了防曬霜,“中午太陽太毒,涂些防曬霜比較好。”
她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何慧婷又拉住了她,“穿上防曬衣。”
她轉身又準備離開。
“等等......”
這一次她沒有被何慧婷拉住,疾步走出了教室。
何慧婷在她后面追了出去,一邊追一邊喊道:“慧妍等一等,戴上這頂遮陽帽。”
天羽吃著飯都看傻了:“慧婷也太溺愛慧妍了吧。”
褚風眠道:“姐姐不就是應該疼愛妹妹的嗎?”
“可是我總感覺是慧婷追著慧妍,慧妍倒是總愛答不理的。”
“誒,誰家的兄弟姐妹不是這樣呢?年長的總是要謙讓年幼的啊。”
“她倆不是雙胞胎嗎?”
“那也是姐妹啊。”
“雙胞胎怎么差別這么大。”
“沒什么看不過去的,別看她倆長得一模一樣,可是姐妹倆卻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喲,人家這樣高興,我們外人就別多嘴了。”
“可是......”
在天羽和褚風眠聊天的時候,沈碧桃看到何家姐妹離開了教室,她對此感到好奇。可令她更為好奇的是她看到褚風眠和天羽坐在了一起,于是她原本微笑的臉刷地拉了下來,死死地盯著這二人。褚風眠看到碧桃盯著自己生氣,于是借故離開了天羽身邊。
褚風眠剛離開,碧桃走了過來。她向天羽問道:“你倆為什么坐在一起?”
“我倆坐在一起怎么了。你又不過來找我,還不許別人找我吃飯嗎?”
“你倆剛剛在聊什么?”
天羽回道:“沒什么。”
“騙人,我看到你倆聊了很多。”
“真的沒什么,就聊了聊慧妍和慧婷。”
“聊她倆做什么?”
“我打算向慧婷取取經。”
“取經?”
“學習學習怎么哄妹妹開心。”
“就這?”
“就這。”
“呵呵,那不勞您費心了。”
說著,碧桃頭也不回地走回到原位去找洛星月和甄莎莎共餐去了。
又只剩下天羽獨自一人吃飯了。他坐在窗邊,看到何家姐妹站在院子里爭吵些什么,不過具體的聲音是聽不見了。
南風吹拂,撲面而來的是遠山的棗香與果香,不過棗香與果香過后卻有著深深的涼意。畢竟是深秋了,南風也不再那么溫柔,況且這是本年最后一場南風。這涼絲絲的南風一陣又一陣地吹著天羽的臉。“阿嚏!”天羽打了個噴嚏——他怕是有些感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