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極客少年
慣讀中國古典詩歌的人,初讀西方古典詩歌就會感覺有點怪怪。詩歌里那種奔放的情感和華麗的鋪陳,完全是與中國重含蓄的詩歌傳統(tǒng)背道而馳的。諸如勃朗寧夫人成名的《葡萄牙人十四行詩》,直白的愛情定然令中國人臉紅耳赤。
我曾經(jīng)想過格律詩人和現(xiàn)代詩人如何追求一個女人的場景:她應該會同時收到原創(chuàng)或者抄寫的各式中文與西文的詩作。比如葉芝的“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來自情敵的可能就會寫“暫分煙島猶回首,只渡寒塘并亦飛”。中西合璧,我想起就覺得很有趣。
書中把這種現(xiàn)象歸結為中西民族性格的差異,民族氣質的不同發(fā)展方向也似乎在文明起源之初就因歷史的影響而各自選擇。
難道不會殊途同歸?我疑惑。
全人類在對典雅和粗俗的辨別原則是一致的。舉例來說,一個人在公共場合講話的音量以及音調總是與這個人的文化素質,身份地位成反比的,表現(xiàn)在詩歌,則文化素質越高,表達便越內斂。
中國自明代以前,文教水平遙遙領先于西方,詩歌是知識分子的通用語言,在宋代更是達到了帝王與百姓同樂的盛況,古代西方卻長期處于文教低迷的狀態(tài),教士階層以拉丁語壟斷知識,而自國王,貴族,以至于騎士,大都是文盲。他們念誦的詩句,不可能是“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飄旗。”在西方中世紀黑暗時代,質勝于文,詩歌讀出的味道無疑有如我們的《詩經(jīng)》。
勃朗寧夫人,她的代表作《葡萄牙人十四行詩集》,得到的贊譽,甚至超過了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My soul can reach,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day's
Most quiet need,by sun and candle-light
I love thee freely,as men strive for Right.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burn from Parise.
……
我究竟怎樣愛你?讓我細數(shù)端詳。
我愛你直到我靈魂所及的深度、
廣度和高度,我在視力不及之處
摸索著存在的極致和愛的理想
我愛你像最樸素的日常需要一樣,
就像不自覺地需要陽光和蠟燭。
我自由地愛你,像人們選擇正義之路,
我純潔的愛你,像人們躲避稱贊頌揚。
(飛白 ?譯)
你能想象,這是一個女子寫出來的嗎?每次讀它,我都心生甜膩感。仿佛一個女子在你耳邊細細蜜語。
勃朗寧夫人,原名伊麗莎白·巴萊特,出生在英國一個極富裕的家庭。
這些奔放的詩句,其實是伊麗莎白在婚前寫給她愛人羅伯特·勃朗寧的情詩。她唱給他聽,用十四行詩的曲調,在意大利,這個十四行詩的故鄉(xiāng)。
這是自莎士比亞以來最出色的十四行詩。
這組十四行詩的第一次公開發(fā)表是在1850年,共有43首,伊麗莎白為其取名“葡萄牙人十四行詩”,刻意讓人誤以為這是外國翻譯的外國詩歌。當時只有極少人知道,“葡萄牙人”其實就是伊麗莎白,是羅伯特總愛親昵的叫她“我的小葡萄牙”,因為伊麗莎白曾在一首詩里寫過一對葡萄牙人的愛情,羅伯特愛極了。
1889年,羅伯特·勃朗寧已經(jīng)是78歲高齡的老人,而伊麗莎白早已不在人世。羅伯特戀戀不舍把一個精雕細刻的木盒交給兒子后,同年就死在了威尼斯。兒子貝貝尼打開了那只木盒,里邊整齊收藏著羅伯特·勃朗寧和勃朗寧夫人的全部書信。他們寫下了百萬字的書信,至死也不曾把情話說完。
通篇奔放的熾烈字眼,使得勃朗寧夫人的情詩在今天單身盛行的時代顯得格外甜膩,可能單身太久的人就受不了。可是,真正了解她的人,又怎會要求她如何高冷理智?
她獲得了真正的愛情,以風華已逝的年紀和殘破朽壞的身體。在英格蘭綿延不絕的鐘聲里,以詩歌一遍又一遍的向羅伯特訴說著,她的愛有多遼闊。
你看,就像詩歌所寫,奔放的愛情可以直至靈魂所及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