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蜀郡的三萬援軍趕到,聯軍合并后向犬戎營地反攻,前線又一次上演生死交鋒!
而嬴政等人則坐在暫時充當作戰指揮室的民居中,討論著戰略。
“陛下,蘭將軍傷得不重,并無大礙。但思瑤昏迷至今……”李蓂反饋道。
“嗯,目前也無法去探望二人,只能等戰后再說了。”
這時皇甫煜陽帶著那名白衣男子進來了,道:“陛下,人已帶到!”
嬴政起身打量著面前俊朗的男子,對方劍眉星目,鼻梁高挺。
“昨日承蒙壯士相助,才得以擊退犬戎!嬴政在此謝過壯士!請坐下說話吧。”
“秦王言重了,犬戎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白衣男子有些拘束地坐下。
“還不知壯士姓名。”
“在下澹臺無漾。”
“澹臺?!”皇甫煜陽一驚,問道,“你是否曾在渭南郡的驪邑縣停留過一段時間,那里有個谷家村。”
“沒錯!兄臺你怎會知曉?”澹臺無漾睜大眼睛,滿臉疑惑。
皇甫煜陽看看嬴政,嬴政點點頭。
“是這樣的,前不久我們在長安招聘了一個教師,名叫谷靈鳶,她提到兒時有一個姓澹臺的大哥哥給過她很多書閱讀。”
“啊,沒想到谷小妹還記得我啊!”
嬴政笑道:“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不如等戰事結束后,你和我們一起回長安看望她吧。”
“好!”
“澹臺兄,你不是漢人吧。”
“不愧是秦王,火眼金睛,在下確非漢人。”澹臺無漾略微頓了頓,“不瞞您說,我來自西南邊的哀牢國。”
“哀牢?”嬴政、李蓂、皇甫煜陽三人不約而同道。
“是的,十年前,我和同伴倆人來到秦國,是為了執行一件任務。我離開驪邑縣時,選擇不辭而別,也是為了不引人注目,連一聲道別也沒和谷小妹說,實在慚愧……”
“冒昧一問,是什么任務?澹臺兄若有難言之隱,我絕不勉強。”嬴政道。
“哎。如今說出來也無所謂了。當時,甫繼承哀牢王位的國君龍丘寒,派他的姐姐——也是哀牢王女身份的龍丘霜雪,作為使節,親自前往咸陽會見秦二世胡亥,欲與秦國交好。”澹臺無漾回憶道。
嬴政心想,哀牢與秦國的外交往來,這事倒從未見任何記載。
“王女在咸陽宮停留了三天,返回哀牢之時,卻在半途中失去了蹤影,連同一干隨從一起不見了。從此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哦?竟有此事?”
“嗯,王女失蹤是大事,國君派我們前來調查,我們也去咸陽宮覲見了秦二世,他態度和善,表示這件事并不知情,不像有所隱瞞。同時他也派人與我們一同調查了一段時間,但一點收獲也沒有。”
“胡亥的秉性我了解,這件事應與他無關。”
“從那之后,我們調查了整整三年,王女依然杳無音訊。后來同伴回哀牢報告,而我不愿回去,選擇留在中原。為此,我倆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嬴政望著他肅穆的表情,問道:“這又是為何?”
“說來話長,傳說哀牢的開國君主九隆是東海龍王之幼子,所以幾百年來,哀牢始終崇拜龍神,而這一崇拜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瘋狂,修建富麗堂皇的龍王宮,打造高越千丈的龍石像等……如此勞民傷財,貴族們卻是樂在其中,整日花天酒地,從不顧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的百姓。我來到中原后,漸漸愛上了這片民風淳樸的土地。我無力改變國家,只能逃避……”澹臺無漾深深地嘆了口氣。
“既是如此,如今亂世傾頹,戰火紛飛,我懇請澹臺兄繼續助我等一臂之力!”嬴政拿起桌上的雪螢劍,遞給澹臺無漾,繼續道,“蘭將軍傷勢不重,但畢竟年事已高,等他痊愈后可能不會再讓他上戰場了。而你初次接觸雪螢,便砍殺了敵方頭目。人與劍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原來,和雪螢最有緣分的人是你!”
“好,恭敬不如從命,我便順應天意。多謝秦王!”
突然,窗外傳來警報:“有敵軍侵入!”
“怎么回事!前線未撤,莫非是敵人從邊門偷襲進來了?”
眾人連忙出門,只見前方約兩三十的犬騎兵,踏過在縣內固守的為數不多的士兵尸體,正朝嬴政等人狂奔而來!
速度之快,不同于一般的犬戎士兵。
直搗黃龍!
澹臺無漾見狀,拔出雪螢劍便上前對抗,轉眼被十幾人包圍起來。
他喊道:“你們快離開!”
“拜托了!”李蓂和皇甫煜陽連忙護送嬴政向北門跑。
三人剛跑出不遠,身后追上一騎,轉眼已近在十尺之后,急速的犬蹄聲猶如敲擊在心頭,皇甫煜陽猛地轉身,手臂全力一揮,折扇強勢旋飛而出,正中戎兵左胸,擊落一人。
隨著慣性,那人胯下之灰犬仍然向前猛沖,皇甫煜陽躲閃不及,被撞個正著,和那犬一同摔在地上。
這一隊犬戎兵無論人或犬,實在不同凡響。
只見那頭灰色巨犬翻身而起,瞪著血紅的眼睛,張大嘴巴,惡涎四濺,口中腥氣迎面撲來。面目猙獰的它發出“嗚嗚”的低吼,對著地上的皇甫煜陽就是一個飛撲。
來不及把人拉開了!
就在灰犬欲咬剎那,嬴政急中生智,從懷中掏出星鈴贈送的發簪,雙腿一蹬,跳到皇甫煜陽上方,對著犬口就是一刺!
發簪直直地刺入犬舌,灰犬發瘋般地吼叫,隨后“轟”地一聲倒在皇甫煜陽身邊,揚起一地塵土。
“煜陽兄你沒事吧!”嬴政和李蓂用力將他扶起。
“腳傷到了,不用管我!你們先走!”
話音剛落,哪知左邊的巷子中又殺出二騎。
嬴政三人大驚,冷汗順著額頭淌下。
其中一騎的戎兵猛地甩出繩索,嬴政推開兩人,自己不及躲閃,頓時被套住!
他全身被緊緊束縛住,用盡全力掙脫,卻是動彈不得。
戎兵突然往后一拉繩索,嬴政正面朝下摔倒在地上,被硬生生地拖向戎兵。他摩擦著泥土,渾身如骨折般痛苦難耐。
“陛下!”李蓂向他跑去,這只是本能反應,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沒有武器能割斷繩索。
同時那名戎兵奔向嬴政,左手拽住繩索,右手握住刀柄,轉眼來到嬴政跟前。
“哈哈哈!這回我立大功了!死吧!”
犬騎遮蔽了陽光,嬴政掙扎地抬起頭,只看到揮刀的黑色剪影,宛如死神揮起了鐮。他閉上眼睛,痛恨自己的弱小。
剛創立的桃源天朝,未來是什么樣子呢,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腦中閃過絮兒小巧可愛的臉,對不起,是我把你帶到這個世界,卻無法再對你的漫長前路負起責任。若你在蘭兄和亭妹身邊,肯定會過得很好。
還有蘭將軍、軍師、煜陽兄、思瑤、秦嫂,以及剛結識的澹臺兄,后會無期了。
也許,我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吧。
李斯,我最敬仰的丞相,這一回,嬴政又要辜負你了……
他內心恢復平靜,等待著命運對他的判罰,等待著那一刻。
可是——那一刻卻沒有到來。
剛才那兩聲“唰唰”的破空聲是怎么回事?
驚訝的他再次抬起頭,只見那名戎兵額頭上插著一支箭矢,貫穿頭顱,箭尾猛烈顫動著,鮮血涌出一條直線,戎兵張著嘴巴,眼白上翻!
同時,那坐騎和主人的情形如出一轍。
相同振幅的兩支箭漸漸趨于平緩之刻,人犬一同倒下。
一片寂靜。
被捆住的嬴政,和不遠處的皇甫煜陽和李蓂,都還沒反應過來,思緒處在混沌之中。
直到一人緩步而來。
嬴政聽到腳步聲,用力翻過身,仰躺在地上,大口呼吸起渾濁的空氣。來人俯下身望著他,同時他也看清了來人——
一位有著兩片小胡子的白面小生,身后背著弓箭和箭矢。
對方打量了嬴政一番,笑道:“喲!難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王嬴政?怎么這番狼狽呢?”
嬴政被說得臉上發燙,側過頭去不吭聲。
“你是誰!雖然你救了陛下,但我不準你羞辱他!”李蓂跑來,忿忿道。
“好啦,開個玩笑而已,那么認真干嘛!”那白面小生皺了皺鼻子,做出個鬼臉。
李蓂將嬴政扶起,解開繩索,拍去一身塵土。
“你護駕不力,現在拍馬屁還有用嗎?”那小生又笑了。
“你!”李蓂握拳上前,忍不住想湊他了。
“軍師別沖動!”嬴政朝那小生作了個揖,“多謝閣下出手相救!”
“哈哈,還是秦王比較有風度。”
這時澹臺無漾持雪螢急急奔來,道:“秦王!我剛被糾纏許久,現今犬戎騎兵已悉數敗亡。你們沒受傷吧?”
“沒事,只是煜陽兄腳扭傷了,軍師,你帶他去軍醫那里看一下吧。”
“是,陛下。”李蓂扶著皇甫煜陽一步步走著。
嬴政問道:“澹臺兄,你右手好像有些凍傷?”
“嗯,無礙,雪螢寒氣太重,我可能還沒完全適應它吧。”
“如果情況不妙,也不要勉強用之。此回再次多謝澹臺兄了!”
“秦王客氣!若無事,在下先行告辭了。”
“好。”
“你這邊高手不少嘛,卻沒有一個能保護好你,哎!”那白面小生嘟噥著。
嬴政笑道:“大家都很厲害,很照顧我,是那犬戎太狡詐了。還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嘿!不知道了吧,偷偷告訴你,我可是劉邦的心腹大將!我家主公聽聞此地戰事膠著,便派我前來了解情況,沒想到一出手就救了你這個弱不禁風的呆皇帝!”
“呃……”嬴政真想找個洞鉆下去。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說該怎樣報答我呀?”那小生揉了揉肩膀,嘟起嘴,“剛才那兩箭射得我可累著呢!”
“必將好生款待。”
“哈哈哈,那還差不多。”
“我說,小兄弟呀。”嬴政望著那小生。
“嗯?干嘛盯著我看,想記住救命恩人俊美的臉龐么?”說著他又笑了起來。
“你是女孩子吧?”嬴政微微一笑。
“你……”那小生杏眼圓睜,“你怎么知道的?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嘖嘖嘖。”嬴政伸手輕松撕下他的兩瓣小胡子,說道,“雖然我不看電視劇,但這種稚童級別的手法常常會在其中用到。一個皮膚白皙,聲音尖細的女生,貼個滑稽的胡子,別人竟然就認不出她的性別了,這種橋段是為了劇情需要,但現在是現實,我也不必按照劇本演出。當然,軍師他們想必也察覺到這點了吧。”
白面小生簡直聽得入了迷,她也不反駁,倒是好奇地問道:“你剛說的那個‘電視劇’,是個什么東西呀?”
“哦,那是兩千年之后的產物。”
“哇!說起這個,我爹說你是從兩千年后回來的,這是真的嗎?笑死我了,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啊,竟然還有這種事?不過挺有趣的,哈哈哈!”她笑得合不攏嘴。
“哦?你爹是誰?”
“劉邦啊!”白面小生望了望四周,斬釘截鐵道,“其實我是他女兒,嘻嘻!我叫劉樂,請多多指教啦。”
嬴政聽聞一驚,道:“啊!原來你就是魯元公主!”
“咦!你竟然知道我?這肯定不是我爹說的吧,他哪有空在秦王面前提我呀。哎喲喂,看來你偷偷關注我很久了,討厭,人家會害羞的啦!”劉樂捂住臉。
“……”嬴政扶住額頭。
這時他偷偷發動了靈犀訣。
“蘭兄在嗎,請幫我查一下魯元公主的資料。”
“我在呢,魯元公主是嗎?小事一樁。”蘭拿出手機點了幾下,用腹語念道,“漢高祖劉邦和皇后呂雉的女兒。嫁趙王張敖為妻,生女張嫣。后來呂后為鞏固勢力,借親上加親之名將其女張嫣嫁給魯元公主弟弟漢惠帝劉盈。《史記正義》中提到魯元公主墓在咸陽縣西北二十五里。”
“這關系怎么有點……”
“確實,可能古時在皇親國戚中很正常吧。”
“收到,謝謝蘭兄。”
劉樂望著嬴政,疑惑道:“喂!你在發什么呆?剛才被犬戎士兵嚇傻啦?”
“公主,你認識張敖嗎?”
“耳聞過其人,張耳的兒子嘛,不算認識。張敖兩年前嗣爵為趙王了,前不久我爹還說要安排我去相親呢,真是的,他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嗎?我還沒玩夠,才不要相夫教子呢!還好你突然回歸,那叫一個驚天動地,這事就被迫擱下了唄。”
“原來如此。”嬴政心想,我這算是間接拆散鴛鴦了嗎?
“怎么突然說起張敖了?難道秦王你認識他?”
“不認識,隨口問問罷了,既然是你爹的安排,到時還是去了解一下吧。”
“這些俗事以后再說唄,你好啰嗦啊秦王!”劉樂突然想起了什么,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交給嬴政,道,“差點忘了呢,這是爹托我給你的信。”
嬴政展開書信——
“秦王親啟。嬴老弟!此回一役你能信守協約,請接受我的萬分感激之情!我敬仰皇者,更敬仰君子!倘若軍事上需要任何援助,請盡管吩咐樊噲,我在后方會全力提供支持。同時,小女劉樂生性頑劣,吵鬧著非要趕赴前線一觀秦王龍顏,我哪舍得她身臨險境呀,但終究執拗不過,唯有答應。幸而小女自小習弓,箭術上算是小有成就,足以防身。愿會面后,你能保護好她。劉邦親筆。”
“爹都說了些什么呀?”劉樂湊過來看。
“當然是讓我代他好好管教你!”
“我呸!”
“對了,魯元公主,樊噲將軍見過你本人嗎?”
“我想想……嗯,沒有,我很少和爹的將軍大臣們接觸,他們都是一本正經的人,一點也沒意思,只有張良先生教我念過一段時間的書。”
“原來如此,走吧,我去為你安排住宿。”嬴政將信收好,道,“話說,感覺你背著的這把弓非同小可。”
劉樂一聽,自豪地笑道:“哈哈,秦王真有眼光。這把弓可是古老的造弓部落——漆雕一族打造的,傳說春秋時的楚國名將養由基的弓便是出自他們手中,我一直想成為養由基那樣的神射手!”她拍拍弓,“所以這把弓我給它取名為樂神弓。”
“好名字。弓如其人,人弓合一。”說著,嬴政為劉樂貼上胡子。
“哎喲,你弄得怎么那么癢,哈哈哈……”
嬴政帶她來到暫住地,吩咐屬下:“為這位貴客準備一間房間。”
他轉身輕聲道:“公主貴為千金之軀,居于此處,怕是要委屈你了。”
“哼哼,別小瞧我,我可不是嬌滴滴的人呢!況且,你作為一國之君,都能親臨前線。如今漢源攜手是一家,我又怎能落于人后呢?”
“厲害,有覺悟哦,那請問女中豪杰,你打算何時回返豫章郡?”
“至少等到犬戎退兵唄,這里多好玩呀!”
“好玩……”嬴政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