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是個煙鬼,從我認識她起就煙不離手,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同學。
曾安安六歲的時候,她的消防員父親在一次特大火災中不幸犧牲,之后十幾年,她的媽媽帶著她改嫁過兩次,用安安的話說,她媽媽是個好女人,但挑男人的眼光極差,第一次嫁了個煤老板,煤老板朝三暮四,不出兩年安安媽媽就跟他離了婚,第二次嫁了個老師,心想為人師表,人品總過得去吧,結果居然對正當花季的安安動了色念,兩母女將衣冠禽獸胖揍了一頓才憤然離去,從此以后,安安媽媽再也不提結婚二字,獨自守著安安長大。
離異家庭的孩子,難免會受到別的小朋友欺負,但安安不同,她從小潑辣到大,沒人敢騎到她頭上去,倒是因為好打抱不平的性格,幫助了不少受欺凌的小孩,其中有一個文靜木訥的男孩,他的名字叫沈航。
沈航和安安相識于少年錦時,最開始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隨著年齡增長,兩人之間起了別樣的心思,捅破那層窗戶紙時彼此都還是十五六歲花一般的年紀。沈航對安安很好,好到每天繞道騎車接她上學送她回家,書包里隨時準備著安安愛吃的零食,用心準備每一份生日禮物,甚至比她還清楚大姨媽該來的日子,而安安,陪伴著沈航經歷父母離婚母親再嫁,一起度過對于少年來說灰暗陰郁的日子,兩人彼此感同身受,相攜度過了學生時代,考大學時,本來約定無論如何都要在一個城市,奈何沈航考出來的分數出人意料,最后在沈航媽媽的堅持下,兩人一南一北被迫分開了。
沈航平時學習很不錯,高考成績卻只夠上二本,沈航媽媽把過錯歸咎到安安身上,認為是安安帶壞了她的兒子,并放言永遠都不會同意他倆在一起。
安安雖然傷心,但在沈航面前卻沒說過他媽媽一句不是,兩人在大學頭一年感情依舊很好,變故發生在大二下學期,安安發現接到沈航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即便通話也不像以往有聊不完的話題,雖然話里行間對她依然關心,但安安明顯感覺他們之間起了微妙的變化,沉默多過熱絡。恐慌之下,她買了一張火車票,坐了一天一夜趕往沈航讀書的城市。
面對面的兩人,似乎跟普通情侶沒什么分別,在安安追問下,沈航坦言大二結束后他就要去美國念書了,想到以后兩人要長久分開心里就很焦躁,不知道如何把這件事告訴安安,所以最近才表現得如此反常,安安直覺這里面沒那么簡單,但還是相信了沈航的話,并且保證無論多久都會等他回來,但事實是,直到沈航出發去美國,都沒有向安安坦誠,他已經愛上別人了,而那個別人還是同他一起前往美國留學的同班同學,這些內情沒人告訴安安,全是她自己循著蛛絲馬跡順藤摸瓜翻到沈航的INS,一切才真相大白。
Goodbye my lover.
Goodbye my friend.
As you move on,remember me ,remember us and all we used to be.
這是安安在沈航頁面上留下的最后的話,沒有質問沒有怨恨也沒有挽留,僅僅三行字便昭告了十年青春的匆匆散場。她揮別得如此云淡風輕,實際卻表現得一點都不瀟灑,我見過她痛哭,見過她渾噩度日,見過她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頭發大把大把地掉,也見過她暴飲暴食,然后半夜跑廁所哇哇吐掉,我知道感情傷人,但不知道這傷痛入骨髓。
為什么?人為什么會變心?而且變得那么快,快到讓你反應不及。
那一年,安安二十歲,她失去了愛人,緊接著失去了母親。
安安的媽媽在那一年因宮頸癌去世了,那個堅強樂觀的女人我見過一面,對于生活給予的打擊永遠回以溫婉的笑容,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讓安安不得不振作起來,我實在無法想象她會沉淪到何時。
我們談到各自的父母,寧瀟說她的爸媽是那種為了事業放棄家庭小孩的人,安安卻對我們說:“這輩子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我媽了,她雖然一個人辛辛苦苦地把我帶大,生活從來就沒有富足過,但是即便手頭再緊再拮據,她也不會虧欠自己,她會買便宜好用的化妝品,周末逛半天街就為了淘到一條價錢不貴但心儀的裙子,工作就算再累睡得再晚,第二天也會早起化個精致的淡妝。雖然離了婚還帶著小孩,我媽身邊卻從來不乏追求者,每次約會她都會提前向我說明,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
說到這兒時,安安猛吸一口煙:“像你我,都是活不出自己的人,我媽在那個年代,遇人不淑說離婚就離了,也不考慮獨自撫養一個孩子難不難,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只聽說過人戰勝困難,沒聽說過困難難倒人的,說難倒人的都是在找借口。人這一生很短暫,想到什么就去做,要不計后果,錯了重新來過就是了。”
“我和沈航分手,我媽那時在病中,她知道后勸我,人是一種最不可測的生物,他會愛上你也會愛上別人,而我們女人不需要去追逐,唯一可做的是好好愛自己,等別人來愛你。不要執著于失去,要放眼未來,愛情是美好的,過程往往比結局更重要。”
安安說完,我們陷入了沉思,過了很久,寧瀟掐滅煙頭,抬起頭來,一臉慨嘆:“我艸,你媽真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