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我們坐在沙土上,各自尋找著自己想要尋找的。對于我來說,更多是石頭;對于你來說,起初是貝殼。你面朝江水,有時似在冥思;我勾頭沙土,時不時用手在耙著,視線隨著手指在移動,手指邊上石頭一一突顯出來,就像眼睛隨著手指的移動在掃描。
聲響,從不遠處傳來,那是兩位大女孩在交談。其中一位在說著,說她在準備論文,從那只言片語,聽出來她是學文科的。另一位在聽著,聽這位講要收集一些公開的數據,她說她收集的這些數據是用來支持她的論述的,既客觀又有些主觀,不像同伴的數據只能是客觀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據此,猜這同伴學理工。
扭頭看過去,看到她們站在沙地里,既面向江水,又面向對方,看得出來聊得正投機。稍前,伴隨著她們的對話聲,我抬頭看見兩個人并排走著,朝我們這邊過來。從她們這對話,猜她們要么是本科將畢業,要么是研究生將畢業,或許她們恰好與你哥哥同學?
你說不會這么巧吧?我講了之前的那個故事給你聽:我坐火車,邊上一位與我閑聊,我們到站的時候,她的外甥來接她,那位正好是我校友。這個似乎不算太巧?后來,那位分享出他女兒的訊息,我再轉述給你哥哥聽,好嘛,那女孩恰好是他同學,同班同學。
有那么一陣,你追問我小時候有沒挨過打。你先前明明知道的,你就是要問。我回你:沒有啊。你就當沒聽到,再問一次。我回你:沒有啊,那當然是假話。你笑了,繼續追究細節。好吧,例舉一下:我端菜從廚房到屋里,把碗打了。你笑著:那當然要挨揍。
還有呢?還有好多諸如此類的。再例舉一下:讀四年級的時候,我們三個同學私下說話,我說了一句回頭把老師殺了,結果這句被一位報告給老師了,老師讓請家長來,爺爺來過之后,我自然挨頓揍。不過,后來這老師倒蠻喜歡我,我在她手下還當了副班長。
你問怎么會呢?我開玩笑,大概她怕我對她不利,所以特意對我好點吧。后來,這個老師還教過你小爸爸的。(想一想,小學的五年,前面三年是怎樣的,我自己似乎是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后來兩年,也就這件事,我還耿耿于懷)我又一次用了耿耿于懷。
你又笑,我趕緊自言自語:你就當是記憶深刻。你問還有什么,我說就是這類事情啦,應該是每年都有家長被請去學校,然后我因為這個被打。中考的時候,我在我們學校考得很靠前,那次物理老師有告訴我們,他改卷子的時候,有從卷子上看出我的字跡來。
我猜的話,他肯定因此給了我高分。你發問:因為你的字寫得好嗎?當然不是,因為我的字跡比較有特色吧,他平時見多了熟悉了。高中的時候,老師給我的評語是性格孤僻,上她的課吧,我聽著臉上帶笑,她認為我是在嘲笑她,而原本是我的笑是要討好她。
大學的時候,有一次上課,那課我覺得沒意思,就在課桌上寫了一個英語單詞。剛好趕上學校正在整頓這個,不允許在課桌上涂畫。第二天班主任召集全體同學開會,想要查出是誰寫的,我在下面一聽,當然知道是自己干的,不過沒有主動承認是自己干的。
你問,那沒有人知道嗎?當然有,你認識的那個XX叔叔,他當時就坐我邊上,他覺得應該是我寫的。只有他知道嗎?只有他跟我提起過這事。我那時坐在靠窗戶邊上,他在我右手邊,前后雖然有人,人家未必注意到吧,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沒誰提起過這事。
說說我和你媽媽是怎樣認識的吧。那時我們住一層樓,她頭一天過來打掃衛生,結果她出到大門外,門被帶著關起來了。她要找人幫忙,我過去看,看到邊上窗戶是開的,就用根棍子從窗戶伸進去把門鎖給撥開了。你問不能從窗戶轉進去嗎?有欄桿的,鉆不進去。
說起窗戶,我跟你有講到小時候,我把你小爸爸惹急了,他會拿把菜刀在后面追我。你問是追到樓下去嗎?當然不是,只是在屋子里。我們跳窗戶,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我拼命地跑,他拼命地追,這么跑和追了一會,他的那股火氣下去了,也就沒啥事了。
我有提示你注意沙地里那兩個大姐姐,我說她們應該是同學,是好朋友來著。你問那又怎樣?我說在她們這個年紀,在你哥哥這個年紀,同學、朋友,很多時候就像兄弟。等你到這么大了,也會有自己的好朋友的,就像你媽媽和YY阿姨。你說你不知道她們是怎么成為好朋友的。
我知道她們起先是同學來著。我有提到,那次我們在小區里遇見你的兩個同學,她們走在一起,去門口會第三個同學。她們是因為家里沒有人陪,就走到一起去了,不像你在家有爸爸媽媽陪著。我說現在爸爸和你在一起,更多是扮演了朋友的角色。你說那倒也是。
傍晚,小爸爸回到的時候,囔囔著他再也不管哥哥的事了。爺爺和我聽了笑,說他只要管好他自己就是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上午,你在寫作業,爺爺和我分列你的左右,我們兩個在對話,你就看似在寫作業,實際在聽我們兩個人說話。
他闡釋了一些他的觀點,他近來的觀念上的變化,這變化起先讓我有些擔心是性情大變那種,等聽了他說的,變得心安許多。他新提出的一些主張,我知道了那后面他的本意,雖然我還是會依照更適合我自己的選擇來行事,我不再會對他的這些主張有什么誤解。
那時,我有跟爺爺和你說,有些人固執,我說的是你媽媽和你小爸爸,她們會希望別人按照她們的觀點來行事。我也固執的,我是希望自己按照自己的觀點來行事,希望自己不要被別人打擾。我說這兩種固執是有些不同的,你笑著說:是很大不同啦。
有好幾次了,你對我有說出:你好古怪。我說你這么說是跟你媽媽學的,你說不是。我說這個詞,你說爸爸一點問題沒有,你說不能用來說外人,要不你去說說爺爺看,看他有什么反應。你反應倒快:你去說爺爺唄。我笑笑,說人,我從來不用這詞。
退靜默而莫余知,進號呼又莫吾聞
---2023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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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寫的文字,在20220802的這個早上,想起來要以卷積的方式與新的文字交織在一起。過往隨文的附圖,就不去管它了,去掉好啦。對于自己而言,最有味道的,始終是文字。一天一篇吧,讀一遍,修訂下錯別字(若見到)。)
拂拭塵埃(五)?2020.02.17
開學的第一天,不在地面,在網絡上。手忙腳亂的一天,在今天該是個峰頂,昨天就往上涌現了,明天當向下傾斜啦。首先,就是要按照課程表的時間安排,提前起床。喊了一遍,又是一遍,才不情愿地爬起。逗她玩:今天要穿校服嗎?再逗她玩:今天要系紅領巾嗎?她一臉茫然,只好自己尷尬地笑笑。
雨了兩天,看上去蔫了兩天的小黑,在雨過之后的晴日,顯得分外精神,不知它哪來的這個興奮勁。沒法,為了踏上她的課程表設定的鐘點,它出門溜達的時間,重疊在她的早讀時間。遵她的意,不敢在外面待太久,為了趕上她第一趟的語文課。草草地讓它在外面撒完尿、拉過屎,緊趕慢趕地進了屋。
課已經開始了。開學第一課,是校長在講話,她坐在屏幕前的凳子上,靜靜地聽著語音。沒有畫面,只有語音播放的進度標尺在緩緩地前行,她還是看著屏幕。十幾分鐘的講話,她坐在那里;自己站在邊上,時不時走動一下,在廚房里張羅點什么,但還是基本把那演講聽齊整了。覺著,效果還蠻好的。
每一堂的課,都是第一次。光是把眾多的人等,學生和家長,統一到老師發言的群里,光是要讓她能夠與時刻表同上步來,自己已經覺得是手忙腳亂。她有沒這種感覺,就不知道了。每一門課,有每一門課的資料和用到的工具,都在網絡上,要跑到屏幕的前面,讓這個家長和那個學生,能夠及時看到。
談何容易?就說體育吧,要用到一個小程序,她很快地在平板上找到了,還要綁定統一的學籍,才能實現老師要求的每天打卡。結果,光找到這個學籍,就讓每一個都費了神,左試右試,走不通,還得請教體育老師查學籍,體育老師是一個又一個地應家長之請,向學校方面要。顯現在群里是一片喧囂。
我們在體育課的時間到來之前,在老師的幫助下終于準備好。需要看著一段視頻,學里面的樣,做動作。屏幕上顯現著一個轉動的小圈圈:緩沖之中。盯著它有多久呢?大概總超過了半個小時的課程的六分之一。最后只能是,管它球,我們自己運動起來就是,我們玩我們自創的土辦法的運動:打氣球。
兩個人借著茶幾,隔成兩邊,在客廳里。手舞足蹈地,把氣球,從這邊打向那邊,很有點像排球,經常有用手大力扣殺的模樣。也沒那么拘泥,氣球要著地了,伸出一腳,把它勾起,再在手上調正幾次,才揮手擊去對面,是時常會有的。氣球很大,行進的速度很慢,并且路徑還漂浮,可以調動全身骨架。
氣溫有點低,這樣活動了五到十分鐘,身子變得很是暖和起來。歇息一下,準備吃午飯。早上的時間,沒被她允許去超市采購;上課的時間,沒被她允許去超市采購。等到午飯吃著,自己已經完工,她還在進行中時,她表示這個時間點,可以去采購了。如是,等她把飯吃完,翻書看了;洗過碗,出門去。
下午,比上午的課,其實更多。不過,她顯然一如既往地,沒有進入緊張狀態。到了數學課上課的點了,她還在別處,化著心思。趕緊地聚集到電腦的屏幕前,她的平板擱在桌上。等到她加入進去,還沒反應過來,不單聽到了老師說需要語音對話,并且老師開始了點名,被點到的同學需要語音答聲:到。
電腦沒有配攝像頭和麥克,上午在語文課時,我們還覺得用電腦是最好的選擇,下午到了這會,就又必須用上平板。平板還沒準備好,她的名字已經被點到,只能聽著,沒法應答。只好,自己插手,先在鍵盤上,敲個:到。然后,退出電腦上的系統,進到平板上的系統。數學課,有個環節是做口算作業。
幾分鐘的時間里,她沒有見到自己的作業題。恰恰,她在中午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數學作業,先已經消滅掉。雖然可以猜想,她那時做的,會是這時該做的,她呆呆地看著屏幕,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程序,希望老師給她的作業,可以冒出來的等待中的著急,沒有顯在她的臉上,倒是現在了自己的忙亂中。
終于,到了下午五點過,剛好就是朝九晚五的節奏,可以告一段落。挨著上午課的是午飯,跟著下午課的是晚飯。奪目的夕陽,斜斜地透過窗戶,照射著屋子里的某些角落。再一次的運動時間,就像在中午,自己從外面回來后那樣。這一次是從打氣球開始的,沒兩下子,氣球撞在了什么上面,炸破了。
我們改打羽毛球。先前都是在外面,打長拍。直到幾天前,無意之間,在家里翻出來短拍。這副短拍,最早是為了她學打羽毛球買的,結果從來就沒有派上用場,她跟著自己開始玩的時候,握住的就是長拍。像打氣球一樣,一人站一邊,一人拿一副拍子,羽毛球打起來。沒想到,出乎意外,效果相當地好。
把那份興奮勁,分享給到她小爸爸:家里有付短把的羽毛球,原來幾乎沒用過。昨天周周翻出來,我們兩個在家里打羽毛球,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哪里有限定/邊界,哪里就有創新。如老話所說:逼出來的。我們在她這個年紀,是在家里,用床板當臺子,打乒乓。這么一串,真的覺得挺有趣。
開學的第一天,很是覺到手忙腳亂的一天。這樣的一天,可以從中學到很多。很多諸如此類的事情,應該說是絕大多數的事情,不是本來有標準解的,而是透過參與到其中每個人,共同構建起來的。如果我們希望自己身處其中的事情,能夠變得讓自己覺到好一點,我們能夠做到的,最基本的大概會是:
多一點的耐心,多一點的用心,多一點的去做。昨天的預備中,很多人在預期到來的蒙圈中,抱怨著什么;今天的實戰中,很多人在手忙腳亂的應對中,沒有了抱怨;接下的一天一天,很多人會變得適應了這種新景象,開始覺到習慣。等到真的到來,孩子們回到教室的那一天,很多人或會有一種留念。
所有的,我們所經歷過的,在事后,總可以給我們帶來一份懷想,生出一份感恩。今天,大概是這個漫長的寒假之中,自己最覺到手忙腳亂的一天。今天,本來是周周的新學期的第一天;今天,確實是周周的新學期的第一天。就這樣,和她一起,接觸到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事物;就這樣,等待三月。完成于2020年0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