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阿武打了電話說今天回來，你去殺只雞多做點菜，對了再去劉老三家打壺酒回來，阿武常年在外回來要給他好好補補身子。”
婆婆剛從院子里拔了一棵白菜，將外面的爛葉子剝落，李梅拾起葉子剁碎扔進了雞圈應了聲“好。”
終于回來了，我在這里等了你5年，李梅抬頭看見被風吹的搖曳生姿的棗樹像是一位失了風華的佳人在期盼郎君歸來，思緒也隨著風飄回了5年前。
1.
街邊叫“云霞”理發店里從來不缺客人，店面雖小可價錢便宜，來理發的都是四十多歲常年在外務工的中年男人。
老板叫做云霞，店面就是根據自己的名字取得，李梅第一次見到云霞就是在這個小店里面。
“要理發，還是......？”
李梅抿了抿發白的嘴唇，枯瘦的手指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可以給口吃的嗎？”聲音從喉嚨里打個轉又咽了回去，自己都沒聽清。
“妹子，進來吧。”
李梅不可置信的瞪著眼睛再次確認，云霞也再次向她招手示意她進屋。
李梅剛進屋，店里的客人就朝著她上下打量。“云霞，這個妹子長得又俊又水靈。”客人說完在云霞屁股上捏了一把哈哈大笑。
“張哥，你還是把兜里的鈔票填滿再來打我們的主意。”云霞向張哥后背嬌嗔的拍了一下拉著不知所措的李梅朝著里屋走去。
“不用理會他們，俗人開的玩笑也俗，你等著我去給你煮碗面。”
云霞聽見李梅一直咕咕作響的肚子，笑著走開了。
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端上來，上面撒了蔥花還淋了幾滴香油。
李梅狼吞虎也的吃起來，這是她跑出來這幾天吃的最好的一頓飯。
“慢點吃，不夠還有。”說話間云霞又倒了一杯熱水泡了一朵菊花放在了桌上。
李梅喝光碗底的最后一口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干啥呀妹子？”云霞連忙起身將李梅拉起來。
“姐，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么多天我一直風餐露宿跟狗搶食，除了你沒人肯給我一口吃的。”李梅泣不成聲，外面的風吹的窗戶吱吱作響。
“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的吧，怎么來這了？”
“我爸媽為了給我哥娶媳婦，讓我倆換親，可我那個未來嫂子的哥哥已經打死三個老婆了。我不想被打死就趁他們不注意逃了出來。”李梅小聲抽泣。
“怎么狠心的父母都被你們攤上了？”云霞嘆息。
李梅一把抓住云霞的手“姐，你就讓我在你這里打工，我不要錢，給我一口飯吃就行。
”云霞拍了拍李梅的手點了點頭。
2.
李梅和店里的其他小姐妹一樣，給客人洗頭，像剪頭這樣的技術活還是老板云霞處理，但是李梅發現每次來的客人剪頭的少，洗頭和按摩的比較多。
霞姐說她剛來，先洗好頭就行了，按摩的活以后慢慢學。
李梅的常駐顧客有一個叫趙武的人，三天兩頭就來找她洗頭，每次走時還會留下一個小禮物。
他和那些動手動腳的老男人不同，趙武長相清俊，舉止端莊從不會和其他顧客一樣總想占一些便宜再走。
李梅覺得除了霞姐趙武是第二個對她好的人。
這天小姐妹蓉蓉送走了一位“按摩”的客人，拖拉著身體出來和霞姐訴苦“這老禿驢就是個變態，要不是給的多，老娘才懶得伺候他。”
霞姐心疼了看了眼蓉蓉”誰讓咱們命賤，掙得就是這個錢，一會姐去給你頓只雞，補補身體。”
蓉蓉附在了霞姐身上“我媽要是有你一半疼我，我也不至于受這個罪。”
時間長了李梅也知道霞姐這里不光給顧客剪頭、洗頭，還會做一些皮肉生意，都是可憐的人為了生活討一些生計。
比如她的小姐妹蓉蓉和她的情況差不多，為了給弟弟娶媳婦用自己的身體去掙錢。
這些都是自己被錢逼得自愿的，霞姐也是個可憐人，所以她們才會聚在一起抱團取暖。
趙武來的越來越勤，有時候幾天不見，李梅會想念會期盼，可是見了面又會害羞，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愛情。
霞姐和小姐妹都打趣她是不是得了相思病。
每次說起趙武李梅都是紅著臉羞著跑開。
魂不守舍的李梅站在門口看見幾天不見的趙武手捧玫瑰朝著小店走過來，李梅見狀心臟砰砰亂跳，臉頰緋紅眼眸低垂不敢直視對方。
趙武把花放在李梅手里，輕輕的問了一句“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李梅羞得不敢答話，蓉蓉跑了過來，輕輕推了一把李梅，趙武順勢摟在了懷里。
就這一束花李梅成了趙武的女朋友。
趙武想帶李梅回老家，李梅也欣然答應了。
霞姐哭著把李梅托付給了趙武“這是我這里最干凈的姑娘，你可不要辜負她。”
李梅最開心的兩件事就是遇見了霞姐，在霞姐那里遇見了趙武。
3.
李梅和趙武剛進村口就看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佝僂著腰背簍里全是豬草，上面還插著一把鐮刀，皮笑肉不笑的上下打量李梅。
李梅看見她的笑渾身打個冷顫，抓著趙武的手攥的更緊了。
經過崎嶇的山路終于到了趙武的家，院里有一棵棗樹，棗還沒熟紅綠相間的掛在枝頭，兩間土房佇立在那似乎一陣狂風就能將它刮倒。
可李梅并不是物質的姑娘，況且她覺得自己這樣的人能遇見趙武就是老天給她的最大福報了。
趙武的父母十分熱情準備了一大桌飯菜，拉著李梅的嘴里不住的說“這個好，這個好。”
在這時李梅看見一個男人從外面進來他扛了一捆柴丟到了院子里，徑直像屋里走來。
看清面龐，李梅嚇了一跳，向趙武身后躲去。他半面臉嚴重燒傷，已經看不出五官樣子十分猙獰。
“別怕，這是我哥趙威，小時候為了救我才燒成這樣，”
李梅又偷偷看了一眼覺得沒有那么可怕，甚至還有些可憐。
晚上吃飯時圖高興，趙武的父母讓李梅也跟著喝兩杯，李梅看了眼趙武，趙武點了點頭，為了不掃興李梅喝了兩杯，剛要喝第三杯時不勝酒力的李梅就昏昏沉沉的睜不開眼睛趴在了桌上。
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將自己抱起來放到了床上，可是酒勁太大她實在睜不開眼睛。
“阿武，你出去吧！”李梅也隨著這句話又睡了過去。
雞叫了好幾遍才把李梅從夢中叫醒，她夢見自己與趙武昨晚行了夫妻之時，紅暈還沒從臉頰褪去，發現自己赤裸的躺在床上可是旁邊卻是酣睡的趙威。
“趙武呢？”李梅驚叫并拿起被子裹住自己的身體。趙威輕輕抬眼淡淡說了一句“他走了。”李梅發了瘋一樣要去找趙武卻發現門已經在外面鎖住了。
“不要白費力氣，只要給我生了兒子我就會放你走。”
李梅滿眼通紅望著那個丑陋的男人，又羞恥又惡心。
4.
李梅跑了兩次都被抓了回來，第一次毒打了一頓，這次她被鐵鏈拴住了腳踝。
趙武媽手捧飯菜像菊花一樣皺巴巴的面部舒展開“吃點飯吧姑娘。”
李梅惡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就是死，也不給你家生孩子。”
趙武媽的臉龐又皺成了菊花丟下飯碗氣沖沖的走了。
“臭婆娘，揍一頓就好了。”趙威的臉在燈光中襯得更加猙獰。
“還揍？上次那個女人不還埋在棗樹下，孫子沒落著，還攤條人命。”趙武爸磕了磕手里的煙袋想著對策。
“那就說只要她生了孩子阿武就回來接她，給老大留后要緊啊！”趙武媽看著眼前的父子倆。
“怎么樣，說句話啊？”
“就這么辦吧。”父子倆異口同聲。
李梅心灰意冷的看著那碗飯菜，小黑屋里照進來一道強光，李梅下意識的用手擋了一下，門開了是趙武媽。
“小武，是我們逼走的，走之前我們跟她說只要你給老大留了后就讓他回來接你，到時候我們誰都不攔你。”
“老大因為他才這樣，他得負責。”“這是他留的一封信。”
“小梅，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接你。”
李梅恨極了，但也覺得趙武是無奈之舉，因為從小到大沒人愛過她，除了霞姐就是趙武最愛她。
眼下跑也跑不了，她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趙武身上。李梅端起跟前的飯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5.
狹小的廚房充滿了熱氣，飯菜的香氣隨著熱氣摻雜在一起飄出窗外，女兒希望蹦蹦跳跳的進屋，腳下的拖鞋比她的小腳丫足足大了一圈，險些把自己絆倒。
“好香啊！媽媽。”李梅從鍋里盛了兩塊雞肉放進碗里遞給希望。
“悄悄的吃，不要被奶奶發現啊。”希望接過碗開心的點了點頭。
當年李梅雖然答應生孩子，可是趙家人還是怕她跑每天都被關在小黑屋里，終于有一天她懷孕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可以在院子里活動，出來曬曬太陽。
李梅也在憧憬等到孩子生下來，趙武會帶她離開。
孩子出生了可天不遂人愿是個女孩，婆婆整天罵罵咧咧，要求再生一個，趙威對這個女兒也不親近。
只剩李梅看見這個粉嘟嘟的小人兒雙眼緊閉，哭的聲音都很小。
李梅給孩子取名叫希望，看見活潑可愛的希望，李梅的生活比以前有了動力。
李梅更加期盼趙武回來帶她和希望離開。
日子一天天過去以墻上的書豎道道作為見證。
“怎么在這偷吃啊？丫頭片子還真養不成。”
婆婆手中的藤條在希望身上留下一道紅痕。
“媽，你這是干啥。”
一個男人抓住了婆婆再次揚起的手。
李梅透過霧氣看到了男人的樣子，就是化成灰她都認識的人___趙武。
李梅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趙武也看見了李梅。
一個瘦弱干癟，露出的皮膚全是淤青，早已沒有當年靈氣的女人。
“小武，是要吃飯了嗎？”一個女人走進廚房挽住趙武的胳膊。
由于廚房的煙嗆得厲害，李梅沒有看清女子的長相，通過聲音應該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
李梅不禁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眼淚也跟著流了出來，吧嗒吧嗒的流進了鍋里。
女子鄙夷看了一眼拽了拽趙武的衣角，趙武說了聲“瘋子”帶著女子走了。
吃飯前李梅特意在廚房盛了一碗雞肉遞給希望，“吃完這些就不要吃了，否則奶奶會打你的。”說完親了親希望的額頭。
希望乖巧的點了點頭。
李梅將最后一碗魚湯端上桌放在了自己跟前，安靜的看著大家談笑，她一直盯著對面的趙武，趙武的眼睛始終低垂不停的喝碗里的魚湯，不一會就見了底。
公婆用一副令人惡心的諂媚面對這位新來的女子，而女子看見滿是傷痕的嫂子滿是輕蔑，趙威的臉還是讓人又怕又討厭。
二十分鐘左右，所有人口吐白沫惡狠狠的瞪著李梅咒罵。
李梅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看著院里的棗樹接滿了果子紅彤彤的掛滿枝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