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群像是《包法利夫人》中的一個重要的敘述元素。和羅道爾夫一樣,同樣作為愛瑪的情夫的這樣一個身份存在,萊昂有著他具體的不一樣的庸俗性。
萊昂的庸俗性的直接表現便是怯懦與畏懼,與愛瑪相比,他顯然不夠果決與勇敢。
他看似有著細膩的情感,也是在這一層面上最初吸引到愛瑪。當愛瑪一家初次搬到永鎮的時候,萊昂與愛瑪之間的談話,能夠展現他的虛偽與無病呻吟。他對愛瑪說到閱讀小說時的體會,
“雖然你只是靜靜地坐著,但是可以到書中所描繪的地方神游,您的想象和小說渾然難分,不是仔細琢磨細節,就是隨著離奇的情節跌宕起伏,您的思想和書中人冥冥之中相通,似乎他們的衣服里面那顆跳動不已的心是您的一樣。”
這樣投機又取巧的話語,自然深得愛瑪的歡心。顯然,在這樣的時刻,萊昂通過這樣的話語達到了與愛瑪心靈交通的程度,而這恰好是愛瑪所渴求的,她在尋找一個不像丈夫那樣平庸,能夠與她有心靈交合的人物出現。而通過對小說、對音樂的探討,不知覺間便拉近了愛瑪與萊昂的距離。我們或許也會懷疑,萊昂似乎就是愛瑪所希求的那一個能夠帶給她心靈震撼與刺激的人物。
然而,萊昂確實也是一個平庸的人,這在作者之后的對他的塑造中就可以見出。作者簡單明了地指出,萊昂在永鎮里是一個作為老老實實的人物形象存在著的,
“年長的人發表高見時,他一言不發地聆聽教誨,似乎對政治從來不敢興趣,這對熱血沸騰的青年來說,實在是很難得的。”
在這些描述中,已經足以見出萊昂的缺陷之處。他是一個不夠完整的人物形象,性格發展是不夠成熟的。沒有熱血沸騰的政治訴求,所以大多數時間是在書本中去尋找自己感情的突破口,疏泄點,但問題就在于,這個原因引導下的他的看似很超脫的靈魂的情感,卻也只是一個假象。那些情感性的言語根本掩飾不了他本質上的空虛與不真實。而萊昂對愛瑪的情意很大程度上也是來源于自己不得志的環境中愛瑪是一個新鮮的存在,“在這以前,同一位漂亮的女士一連談上兩個小時,他從來連想也不敢想。”
雖然萊昂感到愛瑪是一個新鮮的人物,但他們之間總有著很大的鴻溝,因為他所在的有著藥劑師奧默、藥劑師的太太、比內、幾個商人、兩三個酒店老板等人的無聊而又平庸的永鎮里,“愛瑪在這些面孔組成的背景下,顯得更加孤孤單單,更加遙不可及。”而在這樣的意識之下,雖然愛瑪對萊昂有著很強的吸引力,但二人的感情也止于曖昧的發展階段,萊昂的行動與選擇也就更顯出他作為一個庸人人物的特性:軟弱,不擔當。萊昂離開了永鎮去到巴黎。
就在我們以為他和愛瑪的情感只能發展到那樣一個似是而非、曖昧不已的階段時,萊昂與愛瑪再次相遇了。而這一次,他已經由幾年前的情感上、心智上的懦弱與不成熟發展到實際行動上的庸俗的體現。
“雖然分開了三年,但當萊昂再次遇見愛瑪時,昔日的愛情之火又重新熊熊燃燒了起來。他心想:機會終于來了,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把愛慕已久的包法利夫人搞到手。”
這里也可以看出,現在的萊昂已不再是三年前的怯懦的心理上的庸俗,用無病呻吟去包裝自己,來獲得與愛瑪心靈上的契合,現在的他“每日和風流浪蕩的公子哥在一起混,怯懦畏懼的心理早就煙消云散了”,這也就暗示著萊昂從一個感情上的庸俗轉變成實際的庸俗,他對愛瑪的感情更多的是來自一種征服欲,一種想要實現曾經因膽怯而未能達成的目標的缺憾的彌補,而他的庸俗與缺陷也就更進一步。為了再次勾起愛瑪的往日的情愫,他甚至不斷地編造甜言蜜語去迎合一個女性的心理,更展示出這個人物的不高明之處。
但可笑的就是,在萊昂真正與愛瑪達到情人之間的關系時,兩人之間的關系完全對調了,這種時候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在兩人的關系中,仿佛萊昂成為了愛瑪的情婦,愛瑪將他稱呼為“孩子”,也更直接地顯示這樣一個不對等的關系。萊昂一直就是失調的狀態,這一犀利的諷刺也就更看出萊昂在對待與愛瑪的感情的時候,自身原有的缺陷暴露無遺,他的膽怯與心靈上的虛偽是怎么也掩飾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