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梧桐——第四部分

第十四章

星期一,謝心宜的‘梧桐樹下’女性飾品店正式開張了。按謝心宜的想法,不想興師動眾,又放鞭炮又什么的,她不想太張揚。高朗聽她的,也不告訴自己的朋友們,只是花錢在電視臺做了個小廣告,自己買了兩個花籃放在門口,嶄新的綠色招牌上梧桐樹下幾個大字特別醒目。謝心宜穿著一新,頭上手上都戴了店里的新款飾品,笑盈盈地站在店里。

高朗按照謝心宜的指示已經把大批的新貨進來了。不僅有高檔的胸針,發夾,手鏈及耳環等飾品,還進了一批迎合時尚的韓版飾品以及十元以下的各種適合青少年用的頭扎,BB夾,壓夾等,高中低檔,應有盡有。

沿街路過的女孩子們和時尚女人們都相跟著進來。女人永遠愛美,永遠捕捉時尚的信息,有這樣一家專為女性開的店,怎么能錯過不來呢?

店里各種年齡的女人絡繹不絕。謝心宜不慌不忙地招呼著,講了若干年課的已經練出來的聲音甜美自然,而多年修煉成的恬靜大方的氣質也給她增添了許多人氣。高朗在一旁幫她維護著,冷眼觀察著這個女人,臉上不時地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來。

開業第一天初戰告捷,雖然忙得不亦樂乎,但是錢包里進的數目也真令謝心宜欣喜。到了中午,她用最快的速度炒了一個小菜。自己不吃可以,高朗和丁丁得吃飯的。

高朗把丁丁接了過來,謝心宜就讓他們一起先吃,自己在前面照應著店面。

“要是咱們的店天天這樣,吃不到飯我也認可。”謝心宜得空對高朗說。

“那可不行,錢掙多少也不算多,把身體搞垮了可不值。”

“嗨,我就是說說,怎么可能天天這樣呢?過了這一段就會輕松了。”謝心宜轉向丁丁,“寶貝兒,這幾天先將就將就吧,等媽媽忙過這一段,再好好給你們炒菜做飯。”

“我希望媽媽不忙,會有時間陪我。”丁丁說。

“你媽媽不會總這樣忙的,是不是嫌菜太少啊,叔叔去對面給你買炸雞腿去。”高朗說著就往外走。

謝心宜攔下他,“這可不能慣著他,有菜吃就行了。”

“小孩子,需要營養,吃這么簡單的素菜怎么成?”高朗還是要往外走。

“我晚上給他做肉吃,你快回吧,怎么能讓你破費呢?這要是慣出他的壞脾氣可不得了。”謝心宜擋著高朗的去路。

“你還是跟我見外。”高朗退回去。

“不是,這是我的原則。”謝心宜微笑。

又有幾個女孩子進來,謝心宜連忙過去招呼。

“一會兒叔叔在上學路上給你買雞腿,咋樣?”高朗小聲對丁丁說。

丁丁大眼睛一眨,輕輕點頭。

晚上八點多,謝心宜拖著疲憊的身子領著兒子回家,譚書愷也剛剛進屋。

“餓死我了,我以為到家能有飯吃,卻原來還是清鍋冷灶的。”譚書愷有些報怨。

“就是我伺候你們慣了,別人家不都一樣?”謝心宜不以為然。

盡管累,但還是得做飯,她不能讓三口人餓著,“我做面湯吧,快,十幾分鐘就能吃上。”

“行,以后別天天吃面湯就行。”譚書愷說。

謝心宜知道他也累,就不再計較,洗手舀面。

丁丁早已在店里寫完作業,中午吃了高朗給買的大雞腿,倒是還沒覺得餓,總算沒有埋怨媽媽。

謝心宜手快,不一會兒,熱騰騰的面湯就上了桌,一家三口開始吃飯。

“書愷,今天第一天正式開業,生意可好呢。”謝心宜喝著面湯說。

“是嗎?”譚書愷波瀾不驚。

“我賺錢你不高興嗎?看你那樣子,好像跟你一點關系沒有似的。”謝心宜就是看不上丈夫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

“說實話,我不太適應現在這樣的生活,”譚書愷說出心里話,“我一直的想法就是我在外面拼,我是男人嘛,理所應當的。你就在家好好照顧兒子,經營好一日三餐,讓家像個家樣,適當找個輕閑點的工作干干免得無聊,掙多掙少也無所謂。”

“以前我都聽你的了,可是現在我偏要好好做這個店,我喜歡。”

“以前不管怎么說,家還是個家樣,干干凈凈的,回來后也覺得挺溫暖的,我擔心日后……”

謝心宜不待譚書愷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只不過中午不做飯,晚飯稍晚一點,其它不會有什么改變的。你放心。我這才剛干不到一個星期,你就拖我后腿了,讓我以后怎么心情舒暢地干下去啊?別那么大男子主義,別的女人不都在外面工作得好好的?憑什么我天天在家呆著呀,要不這樣,你把你電腦的活停了,就上你的班,其它時間經管兒子,在家做飯,咋樣?”

“那不可能,那是我的愛好,我對它的興趣遠比我的工作更濃,男人不干事業,在家哄孩子,開什么玩笑?”

“那好,譚書愷,你看著,我不但要把生意做好,我還要帶好兒子,家里也一樣干干凈凈,晚飯從明天起照常兩個菜,怎么樣?”謝心宜賭氣了。

第十五章

轉眼來到了中秋節。謝心宜這一陣子忙壞了,每天早上要早早起來,把家里的衛生里里外外打掃一遍。簡單做點早飯,送兒子上學,然后一整天都要在店里度過。晚上回來后要正兒八經地做上一頓晚餐,這是她發了誓的。孩子上床睡覺后,她還要把三口人的衣服洗一洗,把一些雜務做一做,她向譚書愷承諾,不管自己多忙,也要讓家像個家樣。

晚上干完活,謝心宜的頭剛沾在枕頭上就能睡著,也沒工夫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窗外那棵小梧桐有什么變化她也無暇顧及了。往日閑散慣了的她真的有些不適應,身體整整瘦下去一圈,但她的心態卻一直保持著蓬勃的態勢。

開張的熱鬧勁兒慢慢地消退了,店里的顧客已經不像開業伊始時那么多了,謝心宜弄了個小椅子坐在店中央,沒事兒就曬曬太陽,手里也不閑著,還要給丁丁和譚書愷織毛褲。

高朗拎著一條大魚進來了。

“今天中午咱們燉魚吃。”他把魚直接拎進廚房。

“明天中秋節你怎么過?”謝心宜問。

“我們家沒有節日,唯一的節日就是春節,一家三口才能團聚,像這種平常的節日根本不在意,林美的店里總是那么興隆,她才舍不得閑下一天過節呢。”

“天,除了過春節天天都在店里干,她這一年得賺多少錢啊?”謝心宜嘆息。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少錢,對了,你明天怎么過?”

“我也沒啥特別的,老樣子。”

“不去你婆婆家了?”

“不去了,我走了這店誰看?你又不會賣貨。”

“呵呵,剛才還說林美呢,不會是你也要步她的后塵吧?”高朗開玩笑說。

謝心宜也笑了,“我哪敢跟尊夫人比,只不過是這次真不想回去了。要是我又樂呵呵地回去了,我婆婆還得不當回事兒,以后還會欺負我。”

“你想給她個教訓是吧?呵呵,這老人吧,有時候也不該倚老賣老,太過分了也不行。”

“誰說不是呢。這么多年我都忍了,眼看我都四十歲的人了,還不拿我當回事兒,還是隨便說損就損說罵就罵。”

“呵呵,瞧你說的,還四十歲的人了,你才多大呀?咱不提那不高興的事兒,明天下午放你一下午假,你帶孩子好好玩玩去。”高朗說著眼睛又瞄上了謝心宜的毛線活。

“給你老公織的?”

“是啊,每隔兩年我都給他織條新的。”

“織完這個,”高朗停頓一下,“給我也織一條唄,還沒穿過手工織的毛褲呢。”

謝心宜很驚訝,“真的?”

“真的。”高朗苦笑一下。

“行,等我織完這條就給你織。”謝心宜看出高朗的心理變化,連忙答應。

“那謝謝啊。”高朗一下子又高興起來。

門一開,譚書愷進來了,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她的店主處在一個極其密切的距離。

譚書愷只是在開業之初來看過一眼,再都沒來過。今天他的突然造訪倒嚇了謝心宜一跳。

“你怎么有空到我這來了?”謝心宜站起來招呼。

“來看看你的生意好不好,天天都干些什么。”譚書愷表情平靜。

高朗還沒見過譚書愷,但看形勢知道是謝心宜的丈夫來了,連忙熱情地打招呼。

“你好,是謝心宜的丈夫吧,我是這店的老板,我叫高朗。”

兩個男人握了手,地中間只有一張椅子,三個人都不好意思坐,只好都站著。

謝心宜有些尷尬,雖然沒做什么虧心事。

“書愷,有什么事嗎?”

“明天中秋節剛好是周五,孩子下午不上學,我想問問你,回家都買些什么,我現在有空,直接買了,明天下午坐二點那趟車回去,還能趕上全家人一起過節。”

“你隨便買什么都行,我沒意見,反正我不回去。”謝心宜說。

“你還真不回去啊?都多大了還這么任性?一年就這一回中秋節,書巖一家都不回來了,你還要不回去?”譚書愷的語氣有些急了。

高朗一看這個狀況,知道自己不適合留在這兒,忙打個招呼走了。

謝心宜見高朗走了,說話也就不再顧忌。

“我都說多少遍了,一個是店里忙,另外我得讓老太太長長記性,不能就這么輕易算了,我這次指定不回去。”

“你跟老太太較什么勁啊?她畢竟是長輩,過去這么久了你還念念不忘?”

“她是長輩就可以隨便侮辱我?我是不好人家的閨女,去了給你們家丟臉,我不去。”謝心宜又想起婆婆說的這句話,氣不打一處來。

“你非得不回去我也不強求,但是孩子我得帶回去。”譚書愷知道謝心宜的倔脾氣,便不再爭論。

“為什么非得回去呢?我們一家三口過一個中秋節不行嗎?我還想帶孩子好好玩玩呢,自從我開店到現在都沒機會帶孩子玩。”

“中秋節是團圓節,媽和爸看不到大孫子,心情能好嗎?”

“行,你擔心你爸媽心情不好,我的心情好不好你都無所謂,你領回去吧,我自己過。”謝心宜更生氣了。

譚書愷看了看妻子,便改口說,“書雨兩口子是回去的,我再看看,讓他們把禮品捎回去也行。”

謝心宜不吱聲。

“你那位老板天天都來這里嗎?”譚書愷轉換話題問起高朗。

“店是人家的,想來當然就可以來。”

“我看你們聊得挺開心啊?”譚書愷的話里透著醋意。

“我們天天聊得這么開心。”謝心宜故意氣他。

譚書愷的臉上不太好看,“人家也有老婆是吧?”

謝心宜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有沒有老婆關我什么事?你想說什么明說,別拐彎抹角的。”

譚書愷見話不投機,知道再呆下去也沒什么意思,轉身走了。

中午,高朗和丁丁一起回來吃魚,一邊吃一邊看謝心宜的臉色。

“看我干嘛?”謝心宜發現了高朗的目光。

“呵呵,你們沒吵架吧?”

謝心宜知道高朗的擔心,丈夫來時妻子正和另一個男人聊得熱火朝天,丈夫怎么會不在意?

“呵呵,你放心吧,沒事兒。”

“那就好。”高朗低頭吃飯。

不想,這工夫小姑子譚書紅又來到了‘梧桐樹下’,她是來擔當說客的。看到嫂子侄子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熱熱鬧鬧吃飯,譚書紅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嫂子,晚上下班我們一起坐呂剛的車回去唄,去媽家打麻將吧。”譚書紅嘴里的話親熱,臉上的表情卻是冷冷的。

“你們回去吧,我不回去了。”謝心宜一邊給丁丁挑魚刺一邊說。

“為什么?中秋節是團圓節,老人都在家里盼著呢。你是大兒媳婦,不該不回去吧?”譚書紅面帶慍色。

“呵呵,書紅,誰說兒媳婦就非得回婆婆家過節了?一方面我這里生意忙,另一方面你該知道為什么。”

“就為上次媽說過的那些話嗎?”譚書紅從高朗讓給她的椅子上站起來,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嫂子,這么多年了,媽那脾氣你該清楚,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過去就拉倒了。你還和她計較什么呢?她畢竟是老人,你是晚輩,只有你讓著她的份兒,可沒有媽就著你的理兒。”

譚書紅雖然稱謝心宜為嫂子,但實際上她比謝心宜還長一歲。謝心宜平日里很尊敬這個比自己大一歲的小姑子。聽她說了這一通,謝心宜不高興了,“書紅,我不想跟你說這些。老太太平日里是怎么對我的你心里最清楚,我一直沒和她計較,也是看在你們這些兄弟姐妹的面子上。可這次她明確地侮辱了我的家庭,這無論如何也過不去。我就是要給她個教訓,希望她以后注意點。小輩是小輩,但當長輩的也不能信口開河,隨意侮辱。這回我就想讓她知道,我真的不高興了。”

“你也是大學生,本該是通情達理的人,怎么能這樣呢?你也不怕別人笑話?”譚書紅說著斜眼掃了一下高朗。

“呵呵,這有什么好笑話的?再說我本來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這事兒跟誰說去也都會贊同我的觀點的。”謝心宜波瀾不驚。

譚書紅有些惱了,“有時我覺得我大哥可真廢物,連自己老婆都管不了。也難為媽天天跟他生氣上火。”

譚書紅氣哼哼地抬腿就要走。謝心宜不干了,“書紅,你當著外人的面說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沒有資格到這里來尋我的不是吧?明天是中秋節,你為什么不去你婆婆家過節?你為什么一家三口去你媽家過?你婆婆罵你了嗎?那老太太七八十歲了還是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鄉下,不是拜你所賜嗎?”

譚書紅的臉由紅變紫,她狠狠地看了謝心宜一眼,出門走了。

譚書紅消失了,謝心宜才潸然淚下。

“對不起,我剛才就像一個潑婦,讓你見笑了。”

高朗遞過紙巾,安慰她說,“沒什么,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理解你。”

謝心宜擦了擦眼睛,輕嘆一聲說,“這婚姻,根本就不是兩個人的事兒,如果沒有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我倆的感情也許不是今天這樣子。”

第十六章

譚書愷沒有帶兒子回農村媽媽家過節,他把買的月餅水果和五百元錢讓譚書雨捎了回去,并給父母打電話說謝心宜的生意打點不開,而丁丁要在市里看演出,實在回不去,請爸媽見諒。譚士才老兩口當然明白事情的主要因素在哪,譚士才破天荒地罵了老伴幾句,一天胡扯八扯,看看吧,把大兒媳婦得罪得連節都不回來過了。李桂榮也破天荒地沒還嘴,一聲不吭地做飯去了。書雨兩口子一會兒回來,媳婦身懷有孕,金貴著呢,不能做飯,只好自己動手,她這一輩子最不愛做的事就是做飯了。李桂榮一邊做飯一邊想著大兒媳的好處,不免在心里嘆息幾聲。

謝心宜在中午給高朗炒了兩個菜,然后高高興興地領著兒子回家了。已經好久沒帶兒子出去玩過了,這回一定要讓小東西如愿。晚上文化宮有省兒童劇團演的話劇《白雪公主》,丁丁跳著腳喊著非要看不可。

下午,謝心宜帶著丁丁逛了一遍商店,譚書愷是不去的,他從來不逛街,他覺得那是浪費時間,用什么就買什么,直奔目的地就完了,何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大店小店都要走一圈呢?把自己累得半死不說,寶貴的時間也白白荒廢掉不說,有時候還要花許多本來不在預算范圍內的錢,買許多未必用得著的東西。

謝心宜從來不強求別人,更不強求譚書愷。就算今天是中秋節,就算是該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她也容許譚書愷在家鼓搗他的電腦,看他的經書,自己領著兒子在熱鬧繁華的大街上悠然地閑逛著。自己也好久沒來逛街了,滿街的小攤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月餅,各種各樣的水果。而服裝店面里早已經都換上了秋裝。她給兒子買了幾件厚點的衣服,也給自己買了一雙精致的小皮靴。這一雙皮靴六百六十六元,擱在從前她是舍不得買的,如今自己能賺錢了,并且數目還不小,也有理由裝扮一下自己了。

晚上,謝心宜下廚炒了四個菜,一家三口終于又有機會在正常飯點一起吃一頓熱呼呼香噴噴的飯菜。

“爸爸,我們晚上一起去看話劇吧?”丁丁建議。

“你們娘倆去吧,我不去了。”譚書愷說。

謝心宜不高興了,“今天中秋節,我們一家三口應該在一起的,怎么不去?是不是又心疼錢了?”

果然不出謝心宜所料,譚書愷真的是心疼錢了,“一百二一張票,太貴了,咱們三個人就得三百六,不值啊,我這么大個男人也不愛看什么白雪公主,你陪丁丁去得了。”

“不是三百六,是三百,兒子半票,咱不差那點錢,讓孩子高興高興,爸爸媽媽一起陪著看話劇,多幸福啊?”謝心宜試圖說服他。

“兒子,”譚書愷不理謝心宜的茬,轉向丁丁說,“今晚爸爸不陪你去,但是明天我陪你騎自行車到效外旅行去,怎么樣?”

“效外是哪里?”丁丁立刻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明天咱們帶上水和干糧,就沿著公路向東騎,累了就下來歇著,渴了喝餓了吃,怎么樣?讓爸爸看看你的體能怎么樣?”

“好啊,好啊。”丁丁立刻被爸爸收服。

謝心宜當然不再堅持,低頭吃飯,心里暗自苦笑。這個譚書愷,太實用主義了,從來不懂得浪漫,就不知道配合一些創造點情趣情調,學著哄哄妻子。

看完了白雪公主,已經午夜時分。天空中一輪皎潔的明月將淡淡的光輝灑在每個人身上,朦朧而溫柔。謝心宜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溫馨的東西,如果譚書愷此時也在,她真想三口人一起就在大街上慢慢地走,一直走到走不動為止;還可以到快餐店坐一坐,喝一杯熱飲,吃一點零食。

可惜譚書愷不在,此刻他或許在看經書?或許在玩電腦?或許在看什么武俠片?

手機信息聲響,她從包里拿出手機一看,上面已經存了四五個未讀信息,除了一個是弟弟發來的以外全是高朗的。自己坐在戲院里,根本沒察覺到電話的動靜。

“今天過得好嗎?中秋節快樂。”

“我熱了你炒的菜,還喝了一瓶啤酒,你炒的菜真香。”

“我賣了三只發夾,一個戒指,四條圍巾,成績還不錯吧?”

“不回信息?忙什么呢?”

謝心宜微笑,一種暖暖的感覺涌上心頭。

“中秋節快樂,晚安,好夢。”發完信息,謝心宜關了電話。中秋節之夜,該屬于自己的家。

回到家中,譚書愷果然在電腦前坐著。

“爸爸,《白雪公主》可好看了,那七個小矮人可有意思了,白雪公主可漂亮了。”丁丁進屋就喊。

“是嗎?快洗洗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耗費體力呢。”譚書愷說。

丁丁早都困了,于是聽話地洗洗睡了。

謝心宜也洗漱完畢,坐在床沿上。譚書愷卻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今天中秋節。”謝心宜說。

譚書愷回頭看看她,眼神里充滿詫異,“這還用說嗎?”

“你別玩了,咱們聊聊吧。”謝心宜說。

譚書愷感覺到了妻子的異常,她很久沒有過主動找他聊天的時候的。

“想聊什么?”

“今天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謝心宜說。

“說吧。”譚書愷不明白妻子到底要聊什么,做好了接收的準備。

謝心宜卻也不知從何說起,想了一想,笑了一下說,“書愷,你說咱們倆就這樣下去,可以嗎?”

“你什么意思?”

“我是說,你我就這樣冷冷冰冰地一直這樣下去,你會甘心一輩子嗎?”

“你不甘心了?”

“不是,我是說,我們這樣根本就不正常,如果這一輩子不打算離婚,是不是該想個什么辦法解決一下呢?”

“我肯定不打算離婚,除非你一定要離。”

“可是我真的覺得對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謝心宜低頭說。

“你說你要是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會不會也這樣?”譚書愷突然說。

謝心宜心里‘咯登’一下,瞬間腦海里便閃出高朗的影子。她馬上又強迫自己把這個影子趕走。

“說什么呢?”

“如果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不會這樣了,那我真是害了你。”譚書愷說。

“現在是我在害你。”謝心宜心里開始不好受,但還是極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緒,下地拿過自己的包,從里面掏出那粒藥。

“這是我從張琴那拿回來的藥。”謝心宜把它放在譚書愷的面前。

“什么藥?”

“給女人吃的,提高欲望的。”

譚書愷睜大眼睛看著謝心宜,“你什么時候拿回來的?”

“好久了,只可惜你我始終沒有和諧的機會,就沒說。”謝心宜長噓一口氣,“我現在吃了吧,怎么樣?但我不知道它的效果到底怎么樣。”

譚書愷瞪著眼睛看著謝心宜,“和自己老婆做愛,還要老婆吃春藥才可以,作為一個男人夠不夠悲哀?”

“這個藥就是治性冷淡的,也不止我一個人這樣,很多人用啊。”謝心宜解釋。

“我不是禽獸,我要的是愛,不是性,你不愛我,光給我性有什么用?”

“那你還想怎么樣?我在努力,我已經很努力了,還要我怎么樣?”

“睡覺吧。”譚書愷扯過被躺下。

謝心宜坐在床沿上,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她想用性來挽救暗淡的婚姻,但是她失敗了,他不要性,他要愛,可是自己的愛在哪里?自己的愛是在什么時候丟失了的?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年月了吧?

“睡吧,別想別的了。”譚書愷在被窩里沉悶地說出這樣一句。

第十七章

周日上午,因熬夜還在被窩里睡覺的譚書愷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下地開門一看,原來是李桂榮和譚書紅母子。

“媽,您怎么來了?快進來。”譚書愷忙不迭地找拖鞋,將媽媽和妹妹讓進屋里。

“你媳婦和孩子呢?”李桂榮面沉如水,冷冷地坐在沙發上。

“心宜在她的店里呢,丁丁去學書法了。”譚書愷覺察到了母親和妹妹的臉色。

李桂榮抬頭盯著自己的大兒子一陣,搖頭嘆氣說道,“你呀,讓我怎么說你好呢?你可氣死我了。”

“怎么啦,媽?”譚書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媳婦天天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又做買賣又吃飯的,你就一點也不懂得提防?”

譚書愷一驚,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譚書紅在一旁說道,“大哥,是我告訴媽的,我前天親眼看她和那個男人一起吃飯,興高采烈的,在咱們家這么多年我都沒看見過她那么高興過。不回家過節還拿媽說事兒,要我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

“書紅,你胡說什么呢?你嫂子根本不是那樣的人,那個男人是她的老板,有時候中午就在店里吃飯,我都知道。”

譚書愷忙替謝心宜辯護。

“男的女的長期在一塊兒還能有好事兒?”李桂榮氣哼哼地說,“有幾個男人像你這么傻呀,到嘴邊的食兒有幾個不知道打的?聽書紅說你媳婦現在可不比從前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頭上手上戴得全是高檔的首飾。就你們家我也不是不知道,哪有那份閑錢?她干啥打扮得那么惹眼,就你這傻小子還蒙在鼓里吧?”

“她那是給她店里的貨做廣告的,媽,你們不要亂猜疑好不好?”譚書愷無奈地說。

“亂猜疑?哼,”李桂榮說著站起身來,“等真出事就晚了,你等人家給你戴綠帽子啊?我這回來就是為這事來的,我得給她點點,讓她知道正經婦道人家該怎么做。不行就讓她回來,你又不差她一張嘴,認可在家養著也不能在外面丟人現眼。”

“媽你干什么去?”譚書愷有點急了。

“我去書紅家。”

“在這呆著吧,晚上心宜就回來了,我帶你上飯店,然后住一宿。”譚書愷勸說。

“我在你家不習慣,去書紅那兒,書紅說給我做幾雙鞋,我得看樣子去。”李桂榮一向風風火火,說到這便一刻也不多呆。

譚書愷知道自己媽的脾氣,也不強留。

不想李桂榮下了樓并沒有去譚書紅家,而是在譚書紅的陪同下打車去了‘梧桐樹下’。

此時謝心宜正一個人坐在店里織毛褲,看到推門進來的人竟然是婆婆和小姑,不免吃了一驚。雖然一直說要給婆婆一個教訓,但見了面她還是不忍心冷面相待。

“呀,媽?您怎么會來這?快坐下歇歇。”謝心宜連忙把自己坐的椅子推過去。

李桂榮在鼻子里哼了一聲,坐了下去。自從上次大兒媳生氣離開,一直到現在才見面。她上下打量一遍謝心宜,發現女兒書紅果然沒有胡謅,眼前的謝心宜同從前果然大有不同。先不說燙得曲曲彎彎的披肩發和那一身看起來價格不便宜的裙裝,就看那頭上手上戴的東西,個個金光閃閃,晶瑩剔透。整個人看起來比從前年輕漂亮十倍。這不明擺著勾引男人呢嗎?家里那個大傻兒子難道還沒看出來?

謝心宜看這母子臉上的表情,知道是來者不善,但還不明白她們的用意。只好去小屋找來一盤新洗的葡萄。

“心宜呀,咋不回去過節呢?”李桂榮慢條斯理地問。

“喔,書愷不是跟您和爸解釋過了嗎,我這店里實在脫不開身。”謝心宜陪著笑臉。

“你這兒的老板是個什么樣的人啊?”李桂榮不打算兜圈子了。

謝心宜心里一抖,抬眼去看譚書紅,譚書紅一臉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謝心宜一下子明白了。

“喔,他是個挺好的人,對我幫助也挺大。”

“你們怎么認識的?”

雖然有點像審訊,但謝心宜還是給足了婆婆的面子,“他是我同學的丈夫的戰友,同學聚會時認識的。正好他有這個店,而我也剛好辭職,就過來了。”

“他挺信得過你呀。”

“呵呵,都是我同學說的好話。”謝心宜撒了個謊。

“我聽書紅說那個男人和你年紀差不多,這孤男寡女的,天天在一起,可別整出啥事兒來,到時我們老譚家可丟不起這份人。”

“媽你說什么呢?”謝心宜臉紅了,情緒也激動起來,“哪就有那么不堪的人,哪就會都像你所想的那樣下流?我找到這樣一份可心的工作,掙的是從前幾倍的工資,家里我也是經營得像模像樣,我沒有什么對不起你老譚家,沒有什么對不起譚書愷的。您大老遠跑這來就是為這事嗎?”

正在此時,高朗不合時宜地進來了,手里提了一大塊牛肉和一只紅紅的大蘿卜,早說好今天中午吃牛肉燉蘿卜的。

“有客人啊,”高朗把手里的東西放下,“那你們聊吧,心宜,一會兒你把肉燉上,我出去辦點事兒,然后順道把丁丁接回來。”

李桂榮判斷出這就是謝心宜的老板,連忙站起身說,“喲,不用了,我孫子姓譚,還是我們老譚家人去接吧。”

高朗一愣,轉頭去看謝心宜,謝心宜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不明白婆婆怎么就到這兒撒潑來了。

李桂榮不等別人說話,又轉向謝心宜,“丁丁他媽,你要想在這干,就收斂點,注意一下身份,你是我們老譚家的媳婦,我們老譚家祖上八輩到現在也沒有過一個傷風敗俗的女人呢。我不希望在你這破了名譽,敗了家風。你要是覺得管不住自己就別干了,書愷養得起你。”

李桂榮又用眼角掃了一眼高朗,以示輕蔑,然后帶著譚書紅走了。

謝心宜渾身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高朗明白了這老太太的身份,從話音里也聽出來事情的原委,知道是自己惹的禍。只好走過來說,“對不起,心宜。”

謝心宜長吁一口氣,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轉身去廚房做飯。高朗跟了進去,柔聲說,“你別這樣,要不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為給你帶來的麻煩道歉。”

謝心宜頭也不回地說,“不關你的事,去辦你的事吧,丁丁也不用接了。”

高朗倚在門口,“我不去了,在這兒陪你。”隔了一會兒,高朗說,“心宜,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你該為自己活,不要為那些婆婆媽媽的事煩惱。”

“嗯,可是身在婚姻中,就不免深受其累,想擺脫都擺脫不掉。”

“不對,你想擺脫就一定能擺脫掉。”高朗說,“如果是我,一定就換種活法,為什么要讓自己委屈一輩子呢?”

謝心宜再不作聲。

晚上回到家,謝心宜一臉冰霜,也不做飯,把兒子和自己洗洗干凈,各自上床睡了。一直埋頭鼓搗一臺電腦的譚書愷直到這娘倆上了床才發現了異常。

“心宜,怎么不做飯?你不餓呀,就上床睡覺了?”

“你自己出去吃吧,我沒心情做飯。”謝心宜賭氣說。

“又怎么啦?”譚書愷走過來坐在床邊,“發生什么事了?賠錢了?”

謝心宜‘蹭’地從床上坐起來,“你問問你媽去,她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媽去你那了?”譚書愷一臉霧水,“早上媽是和書紅來過,但她走時說去書紅家的。”

謝心宜哭了,“都是你妹妹干的好事,她不知在老太太面前說了什么,今天老太太到我那也不管有沒有人,就說了一些難聽的話,似乎是我傷風敗俗,對不起你們老譚家了。譚書愷你說說,你們家人還講不講理了?她憑什么去我店里當著我老板的面侮辱我?”

譚書愷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他知道老媽是去心宜店里,他是無論如何也要攔住的。沒想到老太太跟他玩了個小花招。

“對不起,心宜,我替媽向你道歉,我是真沒想到她會去你那里。”

“傷風敗俗?誰傷風敗俗了?她咋不看看自己的女兒?你們家譚書紅都干了些什么?別以為我不知道,呂剛天天在外面辛苦賺錢,她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還和什么狐朋狗友一起出去吃喝。你媽咋就沒看見呢?有影的事她不抓,到我這抓沒影的事來了。憑什么?姓譚是的女兒,我姓謝的就不是女兒了?”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譚書愷皺眉,“咱就事論事,不要扯出別的。”

“我跟你媽學的,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學會了。她不是會指桑罵槐嗎?我為什么就不能誅連九族?再說,這事本來就是你妹妹引起來的,不是她老太太怎么能知道?她自己身子不正,倒來指責我的影子斜。”

譚書愷不愛聽謝心宜說這些,雖然她說的是那么回事兒,但傷及了自己的親人,他還是覺得受到了傷害。

“夠了,夠了,說這些你心情就會好嗎?媽和書紅可能是過分了點,可是你自己是不是也要反省一下呢?你看你天天打扮得光鮮亮麗,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都多,擱誰身上誰不吃醋啊?換了誰也會心生疑慮的呀?也就是我,一直相信你的人品,才不和你計較的。這才兩個月你就變成這樣了,時間長了,一年,兩年,你會變成什么樣?你敢保證嗎?媽說的是難聽,但也是在理兒的,她那樣傳統的老人家當然會擔心兒媳婦給她出丑,讓祖輩的名譽受損的。”

謝心宜沒想到丈夫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不再吵鬧,而是冷冷地盯了丈夫一會兒,問道,“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你自己看著辦好了。”譚書愷玩起了太極,起身又進入了書房。

謝心宜掀開被子下了地,跟上了他,“譚書愷,我還就認準了這條道了,這買賣我非做下去不可。后果你也看著辦好了。”

譚書愷回轉身來看著她,“你不想好好跟我過日子了是嗎?”

“這話是你說的,我沒說。是你們家人成心不想讓我過好日子。我再跟你說三點:第一,我打扮得亮麗光鮮是為了我的生意招攬顧客;第二,我沒有做任何有損于你們老譚家的事情;第三,我要有自己的事業,我不會靠你養著無所事事。如果你非得干涉我的工作,如果你們家人繼續傷害我……”

“你就離婚?”譚書愷接上話。

謝心宜一咬牙,“是,離婚。”

“那明天就離吧。”

謝心宜聽著這幾個字從譚書愷的嘴里一個一個蹦出來,一時竟不知所措。這是他說的話嗎?

“跟你說實話,我也接受不了你現在的樣子,一想到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天天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我的心就痛,一股無名的怒火就會在胸中燃燒。我一直在忍,如果不是媽這次來鬧,我可能還會忍,一直忍到你主動離開他,或主動離開我。”

“譚書愷,這么多年你一直在外面打拼,你身邊關系密切女人又何止一個?我無理取鬧過嗎?為什么我剛剛開始,剛剛出去工作,你就這樣對待我呢?”

“對不起,這是一個男人的自尊心。我不能忍受你天天給除我以外的另一個男人做飯。”

“好吧,那我們離婚吧。”謝心宜心如死灰。

“好的,財產歸你,孩子歸我。”譚書愷似乎早都做好打算。

“憑什么?從小到大,你經管過幾回孩子?孩子能適應你嗎?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我不要你的財產,我要孩子。”謝心宜怒氣沖沖。

“丁丁姓譚,這是不容置疑的。就算上法院,孩子也會判給我。”譚書愷平靜地說。

“如果這點不解決,我們就離不成婚,咱們就這么耗著,看誰耗得過誰。”謝心宜回轉身出了書房,只覺得胸中壓抑了無法撲滅的怒火和難以抑制的委屈,撲倒在床上傷心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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