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內(nèi)的下人已經(jīng)換了一撥,經(jīng)今早那么一鬧,下人們也知了藍少爺對江莫離的心意,也開始奉她為主子。
婉兒為江莫離找來一身桃粉色的衣裳,江莫離嫌太過艷麗,婉兒卻笑道:“新娘子哪有穿得樸素的?少爺知道你不喜浮華,那些大紅大艷的衣服啊,可都沒過了少爺?shù)难劬捅蝗恿四亍!?/p>
江莫離聞言,也默默的換好了衣裳,雖是過了請安的時辰,但新婚夫婦這樣的禮節(jié)還是不能少。藍尋早就等在了外面,待江莫離梳洗作罷出來,他便叫退了下人。
整個院子里只有藍尋與江莫離。即使是知道昨晚的事情并不是藍尋做的,但她心里依舊別扭著,那無處宣泄的怨氣還是沒由來的想撒在藍尋的身上。
她冷著臉,只想裝作看不見他。藍尋見她那別扭的模樣卻笑出了聲。江莫離瞪眼看去,藍尋也乖乖的低頭道:“在下知錯了。”
江莫離知那也不是他的錯,便抬眼看著藍尋,藍尋繼續(xù)道:“昨晚是我疏忽,沒有保護好你,還有就是,替藍家道歉,早就該道歉了,但總覺得一句道歉也不能挽回什么....逼迫你嫁給我,真是抱歉。”
江莫離扭過頭,看著那高墻,原本一眼望不到邊的天好像變小了,本還在高處的云也飄遠了。藍尋又道:“但以后不要再說休書的事了,你是我的妻子,我定是要全心全意待你的,其實成婚的前一晚,在見到你時我心里就在想.....”
“少爺!該走了!”阿回不合時宜的打斷了藍尋的話,江莫離抬起手,在臉上輕撫了一下,又微微揚起頭道:“好了,快走吧。”
江莫離走得很快,藍尋慢騰騰的跟在后面還道:“不用那么著急....”就這樣,江莫離總是快走幾步,就又回過頭等著磨磨蹭蹭的藍尋,順利的請過安后已接近黃昏。
夕陽西照,藍尋也不急著帶江莫離回去,他走得很慢,阿回已經(jīng)忙別的事兒去了,婉兒則是去張羅晚宴的事兒,江莫離忽然停住腳,看著那一株石榴花,道:“這不是回去的路。”
藍尋笑了笑,朝她伸出了手,而江莫離則是將手藏在了衣袖里。藍尋拉起了她的袖子,帶著她朝左邊的一片桃花林走去,道:“通過這條小路再穿過假山,很快就會到后院,后院兒看門的張伯是個酒蟲,無事總會溜出去買酒吃,有時候也會醉得不省人事,所以以后想溜出去玩兒可以走這條路。”
江莫離默默的跟在藍尋身后,穿過假山,又有兩條路。藍尋指了指左邊的那一條道:“那里是到祖宗祠堂,被撞見了,你也可以說是去祭拜。”江莫離點了點頭,又與藍尋拐向了右邊。
到了后院兒,果真是不見有看門兒的人。藍尋悄悄的拿掉門閂,身后就有一矮胖的紅著臉的老頭出現(xiàn),他一手拍在藍尋的肩上癡癡笑道:“被我抓住了吧?”
藍尋回過頭,也賠笑著指指身邊的江莫離道:“這是我媳婦兒。”
那老頭兒聽此,就松了手,仔仔細(xì)細(xì)的端詳著江莫離,江莫離則是低著頭不發(fā)一言。藍尋悄聲道:“你快打招呼,張伯喜歡嘴甜的姑娘。”
江莫離抬起頭,乖巧的到了一句:“張伯好。”
那張伯還是醉眼迷離,抱著酒葫蘆道:“哎呀,小子長大了,都娶媳婦了,這女娃不錯啊。”他打著嗝便走上前推開了門道:“出去吧,下不為例啊!”
藍尋忙不迭的道謝,又不忘道:“回來給您帶好酒!”他說著就拉起江莫離跑了出去。
走到巷尾,阿回早就駕著馬車等候多時了。江莫離跟著藍尋上了車,不知他要帶自己去哪兒。江莫離一路無言,等馬車停下,阿回拉開車簾,她才知,藍尋是帶自己回家了。
她微微驚訝道:“三日后回門兒....”藍尋扶她下了馬車道:“三天兩天有什么區(qū)別?這不算回門兒,算串門兒。”
江莫離迫不及待的推門進了院子,可又在門口停住了,整理了情緒,待藍尋進了門,才邁著步子走在藍尋的身后。藍尋也磨蹭這放慢了步子,兩人你磨我也磨,最后江莫離只好與他并肩進了屋。
昨天的喜果都還未撤去,江魚戶拄著拐彎著腰一點一點的掃著屋子。江莫離見狀馬上上前搶了掃帚開始掃地。見到女兒的江魚戶很是激動,可看到了藍尋心里又是隱隱的擔(dān)憂。
江莫離明白自己爹在擔(dān)心什么,只是笑道:“是阿尋帶我回來看您的,他知道我放心不下你。”
江魚戶面容上雖是高興但還是嘴硬著怪女兒給人家添了麻煩。他招呼著兩人坐下,又張羅著要給二人做晚飯。
江莫離心疼父親腿腳不便,便去廚房準(zhǔn)備晚飯。屋子里剩下了江魚戶與藍尋,兩人有說有笑很是和諧,不一會兒,藍尋也過開幫江莫離做飯,只是他的幫忙就是搗亂。
江莫離只是做了煎魚和炒青菜,藍尋依舊吃得很香,飯桌上藍尋完全沒大戶公子的派式,很是健談,逗得江魚戶合不攏嘴。
二人吃過了飯,阿回便來催著兩人回家了。江魚戶雖舍不得,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藍尋也安慰道再過一日便是回門兒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的關(guān)系倒是緩和不少,回到家就又趕上了藍府的晚宴。江莫離看著藍尋在飯桌上吃下一大碗的米飯,才記起,剛他還在自己家里吃了一個饅頭。
用過晚膳,兩人又向藍老爺與藍夫人清了安便要回去休息了。藍尋一路上吵著吃得太撐,肚子圓的快成一個大面團了,這倒是逗笑了江莫離,可待江莫離回房,藍尋也跟了進來。
一開始江莫離還有些抵觸,可藍尋卻拿了被子自己到了涼榻上,自言自語道:“還好是五月,等到了冬季,你怎么忍心讓你這丈夫睡涼榻?”
第三日回門兒,藍家人精心準(zhǔn)備了禮品一定要莫離帶去,這一次坐在馬車?yán)铮瑑扇说男那橐彩禽p松,江莫離第一次在馬車上掀開了窗簾看著街景,藍尋則是好奇道:“明明叫茉莉,為什么改名叫莫離了?多冷清的名字。”
江莫離又坐回位置,扭臉道:“不是茉莉,是莫離。”
藍尋道:“好好好,茉莉。”
江莫離瞪著眼,卻又低聲道:“一點兒都不冷清,莫離莫棄多好。”
藍尋的手放在膝蓋上,指尖微動,偏過臉,輕聲嘀咕打道:“看來我該改名叫藍莫棄.....”
“什么?”江莫離湊近了藍尋,藍尋眼神飄忽,馬車也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耐A耍⒒卮蜷_車門,藍尋便噌的跳了出去,又忙著命阿回去拿禮品。
回門兒這日可真是熱鬧,七鄰八舍的魚戶都擠在了江魚戶的家里,一群孩子圍著藍尋,藍尋抽不開身,便拿著銅板給孩子們發(fā)喜錢。
好不容易意到了飯時,魚戶們才歡喜的拉著自家孩子回去。
屋子里清凈了,江魚戶便把兩孩子拉到跟前囑咐了起來:“藍少爺,茉莉啊,從小沒了娘,性子又倔,我也知道你們大戶人家都喜歡書香名門的小姐,也不知是什么因緣際會,你們家就認(rèn)定了我們茉莉,我也知道你們家定是不會虧待茉莉的.....”
江魚戶還說著,江莫離的眼里卻掉下了淚水,強忍著道:“爹,你說什么呢。”
江魚戶又拉起了莫離的手,將她的手放在了藍尋的手上道:“那一天,你帶著茉莉回來,我就知你是個好人,我也相信你那天對我說的話,只是,我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我這不奢求你有一天會愛茉莉,只希望你能幫我好好保護她,別讓她受到傷害。”
藍尋看著兀自傷心的江莫離,也點頭答應(yīng)著。今日的江魚戶很奇怪,總覺得今天就像是一場離別。
待到晚上,江魚戶撐著拐杖一路把兩人送到了門外,翌日,藍尋就收到了江魚戶的來信,一打開才知道,他已經(jīng)走了,去尋江莫離的娘了。
知道這件事的江莫離將自己關(guān)在屋里一整日,藍尋派人出去打聽,也未得到關(guān)于江魚戶的半點消息。
江莫離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爹會離開自己一般,整日雖然懨懨的,但也未有太大的傷悲。藍老爺將家里的生意一點一點的交與藍尋打理,他每天也忙,但也是未忘記幫著尋找江父。
一有了消息,他便會通知江莫離。
九月的某一日,江父又有了消息。江莫離得知消息早早的便來到書房,藍尋還未回來,書案前站著個人,待江莫離走近,才見那是喬歡林。
喬歡林也是來找藍尋,被阿回帶到了書房等候,他閑來無事便站在書案前寫寫畫畫。抬頭見到江莫離時,喬歡林也是微微驚訝,比起嫁入藍府前,江莫離的氣色明顯好了不少。她的臉圓潤了些許,左邊的臉白里透著粉嫩,就連右邊臉上的疤痕好像也小了許多一樣。
喬歡林笑道:“嫂子。”
江莫離整日都在府中,也不見幾個外人,喬歡林是第一個叫她嫂子的人,這讓江莫離微微紅了臉。為了避免尷尬,她便走到書案前念道:“點....添雪.....知心只有天。”她說罷,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只認(rèn)得這幾個字。”
幾個月前的江莫離還冷冽疏離,今天的她倒有了些小女人的嬌羞。喬歡林低頭指點著道:“點鬢惟添雪,知心只有天。”
江莫離微微蹙起眉,盯著紙上的字默默念了幾遍,又抬頭道:“有點孤單。”
喬歡林也低頭看著那幾句道:“我倒覺得很是瀟灑。”
江莫離不語,自顧自的走到一邊,拿起了三字經(jīng)坐在椅子上看了起來。她看書的時間很長,一頁要花好長時間才能看完。
喬歡林覺得這挺有趣的就坐在了她的對面問道:“你認(rèn)得一些字?”
江莫離點點頭道:“小時候偷偷去私塾外聽過幾堂課,不過,認(rèn)識得也沒那么多。”
喬歡林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問道:“你可想學(xué)字?”江莫離點了點頭,又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也不能出去學(xué)字,阿尋很忙,也沒有空兒來教我....”說到這兒,江莫離面上又是一紅,不知何時起,她開始依賴藍尋,感覺什么事兒,第一想到的就總是他,就連阿尋那兩個字,也不知是從何時起開始念順了嘴。
喬歡林走到了書案前,又對江莫離招了招手道:“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寫?我今天就做你的一字,啊不,做你的三字之師吧。”
江莫離走了過去,喬歡林便拿出一張宣紙,在上面端正的寫了“江莫離”這三個字。這時他把毛筆遞給了江莫離,江莫離則是有樣學(xué)樣的寫著,喬歡林柔聲道:“不用太過用力,順著力道慢慢寫.....”
好不容易才寫好自己的名字,雖然有些丑,但她還是認(rèn)真的端詳著那三個字。一抬眼便見著端著水果來的阿回和藍尋。
喬歡林伸了伸懶腰道:“還想找你說關(guān)于茶運的事,對了,關(guān)辰哥回來了,聽說是成了什么鹽運使,最近不是總打仗么?水上也不太平,他回來就向關(guān)老爺子要五十艘樓船,關(guān)老爺子要氣死了,國家都不太平,他一個鹽運使攬著這事兒,還打了包票,關(guān)老爺還有我爹你爹正想對策呢。”
藍尋點了點頭,又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兒?”
喬歡林一愣,又拉著他到了門邊,張望一會兒悄聲道:“關(guān)辰哥做的可是大事兒,老爺子們思想迂腐不想?yún)⑴c朝政,可是這天下亂了,哪兒還有家哪兒還有生意做啊?你們家也是你說了算了,想想辦法,咱替關(guān)辰哥湊足了那五十艘樓船.....”
藍尋又是點點頭道:“就這兒事?”喬歡林張大了眼,夸張著表情又低聲道:“大哥,這不是大事兒?那你覺得我還有什么比這更大的事兒來讓你注意啊?”他說罷,便見那藍老爺匆忙路過,打了個招呼,喬歡林又故作輕松的四下張望,一回頭,瞥見那屋里還在低頭練字的江莫離。
喬歡林忽然壞笑道:“哦,想知道剛剛我們做了什么?”他瞥著藍尋,而藍尋則是裝作不關(guān)心的低頭整理著衣袖,可那微動的眼皮和上挑的眉毛卻騙不了喬歡林。
喬歡林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單子塞進了藍尋的懷里道:“看來這些都是小事了,但也得抓著緊,北邊都淪陷了,南邊再成為他國,哪還有兒女情長可言?”
喬歡林走后,藍尋進屋,阿回傻笑著看江莫離練字,還不忘拍馬道:“少夫人真厲害,字學(xué)得真快。”
藍尋走過去,低頭瞧了瞧,道:“喬歡林騙你呢,這不是你的名字。”
江莫離歪歪頭,看著紙上的字,藍尋便走了過去,握住了她握筆的手,在紙上寫了“江茉莉”三個字。阿回見藍尋又逗少夫人呢,便識趣的關(guān)上了門。
屋內(nèi),江莫離低頭練著自己的名字,時不時懷疑的抬起頭道:“真沒騙我?”
藍尋嘴角勾著笑,翻過一頁紙道:“我哪里騙過你?”他說罷,又起身到了江莫離的身邊,滿意道:“嗯,寫得不錯,以后叫我?guī)煾浮!?/p>
江莫離撇了撇嘴,表示不情愿。藍尋又接過她的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也未抬頭,低聲道了句:“不叫師父,叫相公也行。”
江莫離的眼已不知該放在哪里,只有把眼睛看向紙上,她紅著臉問道:“這寫的是什么?”
藍尋用筆將江茉莉這三個字與另兩個字圈了起來道:“是藍尋,要記住這兩個字。”
.........
一場幾年不遇的冬雪將湖水封了個結(jié)實。日子變得越來越難熬,臨在冬天趕制成的樓船忽就成了一個虛架子,湖面上已經(jīng)可以走人走馬,而官府還是執(zhí)意的要將這批封在湖里的樓船交到上面邀功。
湖面太滑,馬和人根本就發(fā)不了力氣,只能一點一點的人工鑿開湖面。頂著透骨的寒風(fēng),鎮(zhèn)上有力氣的青年都被勞役到了湖面上。
關(guān)辰站在高處,看著官兵們監(jiān)督著百姓干活。藍尋第一次與關(guān)辰有了分歧:“你那些官兵是做什么的?他們?yōu)槭裁床蛔觯楷F(xiàn)已封湖,就算北上也是一樣,為何不等到湖水化開再運船 ?”
關(guān)辰看著下面淡淡道:“臘月之前皇上就要看到這些樓船,耽誤了時間,就是死罪。”
藍尋搖了搖頭諷刺道:“看來上面的人是覺得臘月之前湖水就可以化開。”
“藍尋!”關(guān)辰忽然轉(zhuǎn)過頭,厲聲道:“不要以為我們關(guān)系好,你便可以亂出狂言。以下犯上我依舊可以替朝廷處置你。”
“啪”的一聲鞭響劃破長空,湖面上一青年應(yīng)聲倒下。藍尋終是忍到了極限,天很冷,下面的勞工全都愣在了原地,臉色慘白麻木得無半點表情。
不知是誰,忽然跪倒在地崩潰的大吼道:“四吉!”所有的勞工也都疲憊的癱坐在了地上。士兵們還揮舞著手中的鞭子,只是這一次沒有人再愿意去動一下。
藍尋一把扯住了關(guān)辰的衣領(lǐng),憤然道:“你就是這么對待他們的?他們是勞工不是奴隸!”
關(guān)辰只是漠然道:“我只知道朝廷要在臘月之前收到樓船。”
藍尋一拳便向關(guān)辰的臉打了過去,風(fēng)還在不住的嘶嚎,湖面上的勞工們也舉起了手中的錘子與官兵們打了起來。
天上又飄起了小雪,婉兒抖落著肩上的雪,又在門口跺了跺腳道:“今年光景不好啊,我長這么大,頭一次見過這么大的雪,下了都有小半個月啦吧。”她說罷,又走到窗前欲要關(guān)上窗:“哎呀,少夫人,下人們怎么這么不細(xì)心,窗子也關(guān)不嚴(yán)。”
江莫離捧著小暖爐走到了窗前笑道:“我也是長這么大頭一次見過這么大的雪,也許過幾天雪就要停了吧?別關(guān)窗,我還想再看一看。”
婉兒細(xì)心的為江莫離披上了件長衫,生怕她著了涼。門外傳來了阿回焦急的聲音:“不好了,少夫人!不好了!少爺和勞工們跟官兵打起來了。”
阿回急忙的推開了門,一陣風(fēng)夾雜著冰雪呼的一下涌進了屋來,阿回焦急的剛要把事情說與莫離,藍夫人也趕了過來焦急道:“剛官府來人,說尋兒帶頭作亂被抓了!這可怎么辦啊?”
江莫離哪遇見過這種事,心里也是萬分焦急,可也只能強裝鎮(zhèn)定的去安慰藍夫人:“娘,那關(guān)大人不是與相公是舊友嗎?應(yīng)該不會有事的。”
“誰知道啊,人心難測啊,下令的就是那關(guān)辰啊!”
鎮(zhèn)子里因那場動亂開始上下戒嚴(yán),不出一天便由北邊調(diào)來了一批兵馬。藍老爺?shù)昧讼⒑蟊闳フ谊P(guān)老爺游說,只是過了兩天依舊無果。
江莫離在家里也是坐立難安,第三日,藍夫人到了江莫離的房內(nèi),忽就泣涕漣漣。江莫離也跟著著急,藍夫人卻跪在地上道:“莫離啊,你是我們藍家的福星,只有你能救尋兒,你快想想辦法,救救他!你一定有辦法的。”
江莫離立即扶起了藍夫人,可心里正疑惑著,藍老爺便沖進屋責(zé)怪道:“她也是個孩子,你怎么就是不聽話呢?我再向上疏通疏通,尋兒興許就沒事兒了。”
藍夫人抹淚道:“現(xiàn)在什么時期啊?帶頭做亂,這事兒要是鬧到上面去,幾個腦袋夠抵罪的?”
藍夫人走后,江莫離的心更是慌亂,思來想后,也就起了身,婉兒見江莫離穿戴整齊,便為其撐傘問道:“少夫人這是去哪兒?”
江莫離看著那烏蒙蒙的天,道:“關(guān)府。”
在婉兒與阿回的陪同下,江莫離到了關(guān)府,可一切也并不順利,關(guān)老爺對其避而不見,而關(guān)辰也久未歸來。
若不是那關(guān)芯,只怕她就要被拒之門外了。
關(guān)芯將江莫離領(lǐng)到了院子里,也不帶她進屋,只是道:“聽說你是來為尋哥哥求情的?”關(guān)芯今日穿著鵝黃色的小襖,模樣就如初見時那般的嬌俏高傲。
江莫離點了點頭,關(guān)芯看了看天兒道:“今日我哥哥會回來,不過我哥哥一直很忙的,你要等便在這里等,我屋子里不歡迎一個低賤的漁女”阿回與婉兒已被關(guān)府的人哄在了門外,江莫離抬起眼,關(guān)芯又道:“你不想等也行,只是過了今天,明天尋哥哥的事就有可能被報到上頭去。”
關(guān)芯說罷,便進了屋。天上又下起了小雪,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江莫離身上雖披著大氅,可衣服早已淋濕。她站在雪中,視線已慢慢模糊。她感覺自己是站在雪地中央,周身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遠處,有她的爹,江魚戶,他打上來了一條很大的魚,正笑說有一大戶要買下這條大魚,換來的錢可以買上夠吃半年的米。再遠處,有一人在慢慢的向她走來,那個女人笑容明麗,一雙手也是極其的靈巧,會為她扎出漂亮的辮子。
那一晚,江莫離還記得自己的母親精心的梳妝打扮,又在自己的身上掛了個茉莉花的荷包要莫離出去玩。
莫離將自己藏在了柜子里,等著跳出來嚇一嚇母親,可未成想,外面越來越熱,最后一場大火就帶走了她的一切。
那場火燒了一個晚上,所有的痕跡都消失了,可她爹卻一直都相信著她的母親沒有死。
那女人慢慢的向自己走了過來,伸出了雙手,可莫離卻很是害怕,她轉(zhuǎn)過身再向前跑去,就已陷入黑暗中,前方有一點微弱的光,她一點點的摸索過去,見到的是熟悉的背影,一下子便安下心來。
“江莫離?醒醒!江莫離!”關(guān)芯命丫鬟將暖爐挪到了她的跟前,又擔(dān)心的叫了幾聲。
江莫離抬開眼,不知何時,自己竟到了屋里。關(guān)芯舒了一口氣,又責(zé)怪道:“你也真是死心眼兒的!天那么冷,就真是傻站在外面。”
江莫離動了動身子,有丫鬟送過來一杯熱茶。她喝下一口又道:“是你說的,要站在外面。”
關(guān)芯看著江莫離那樣子,也是一時無言,只得探出手摸著她的額頭道:“你這可算是沒出什么大事兒,要是病了,我不是攤上責(zé)任了?”
正說著,便有小廝來報,說關(guān)辰回來了。
江莫離掙扎著要起身,關(guān)芯忙道:“不用那么著急,他回來也得是要吃飯的,跑不了。”
江莫離則是道:“可阿尋等不了.....”
關(guān)芯看著她,又嘆了口氣:“你還真是傻,他還未出來呢,你倒是要把自己折騰死了。”
江莫離道:“一條命要是能夠相抵倒也不錯。”她說罷,便起了身,關(guān)芯帶著她到了書房,江莫離低著頭,只看見那人的黑色官靴。
關(guān)芯與其說了幾句話,便退了出去。那人向她走近了幾步,道:“你是藍尋的妻子?”
江莫離點了點頭,那人又笑道:“藍家也是有趣,為了求情,連女眷都叫了出來。”他又回到了書案前,翻著卷宗。
江莫離卻抬起了頭道:“藍尋鬧事是有錯,可他只是做了老百姓們不敢做的事而已。”
關(guān)辰聽到此話,皺著眉抬起頭,確實微愣道:“是你?”
江莫離也抬眼看著他,卻又道:“聽說朝廷要臘月前看到樓船,你抓了那么多勞力,現(xiàn)在又有誰來干活呢?”
關(guān)辰不語,江莫離又道:“若說到勞力,只怕在這個時候也不好調(diào)人吧?我們鎮(zhèn)上鬧事的勞力被你們關(guān)在牢里,其他剩下的勞力想必也無心干活吧?”
“若是這事兒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對他們有了恩情,他們也會感恩的盡心勞作吧?興許在臘月前樓船全部運出,您也可以向上邀功不是?”
關(guān)辰盯著江莫離,而江莫離又道:“關(guān)老爺在鎮(zhèn)上也是有威望的,藍尋是帶頭兒鬧事,你.....”
“先放了藍尋,要藍尋協(xié)調(diào)那些勞工?”關(guān)辰似笑非笑的看著江莫離,卻又道:“你想的不錯,只不過....”
門外小廝忽然進門通報道:“其他城鎮(zhèn)都不愿調(diào)工人過來,大人您看.....”
關(guān)辰不耐煩的將人轟走,思索片刻,便在紙上寫了什么東西,讓小廝帶了出去。他看著江莫離道:“你說得也不錯,只不過,我希望藍尋出獄后就不要再管朝廷的事,也不要再做如此出格的事!”
江莫離聽此,便低聲答應(yīng)著,行禮致謝后欲要告辭,關(guān)辰又道:“放了藍尋,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江莫離不語的低著頭,關(guān)辰又道:“渙溪....”,他低低嘆口氣問道:“你還去過嗎?”
江莫離搖了搖頭道:“沒有。”關(guān)辰點頭,又悵然道:“我竟不知,你已成了藍尋的妻子。”
江莫離不愿再與他多言,只是道:“全鎮(zhèn)子的人都知道。”她一轉(zhuǎn)身便告辭了。在臘月前,樓船全部運了出去,關(guān)辰以此立功,升了大官兒,也離開了鎮(zhèn)子。
鎮(zhèn)子里又恢復(fù)了平靜,藍尋繼續(xù)做著生意,只是這年頭不好,又趕上戰(zhàn)亂,待在家里的時候也多了起來。他每日教莫離學(xué)字練字生活得也很愜意。
最近他極少出門了,喬歡林在十一月離開了鎮(zhèn)子,一走便無了音訊。前幾日聽說關(guān)辰向鎮(zhèn)里調(diào)了些兵把守,因為有一幫西北來的馬匪好像逃到了這里。
藍家又迎來了一件喜事,臘月十五,婉兒和阿回成親了,兩人一直眉來眼去,終于是得了老爺太太的成全,終成眷屬了。
關(guān)芯也不知何時與江莫離成了好友,她時不時的就來探望,兩姐妹倆關(guān)在房里說著悄悄話,甚至是把藍尋晾到了一邊。
那日藍尋收到了喬歡林的來信,其實他與歡林一直都有聯(lián)系,但每次也是收到他的來信才能放下一顆心。
阿回端著茶問道:“怎么了?”
藍尋道:“仗都打到京都了。”
阿回驚道:“這都打到皇帝家門口了怎么辦?”
藍尋收好了信道:“要么誓死抵抗,要么遷都。”他說罷,便又問道:“茉莉呢?”
阿回將茶放到了桌上,又小心翼翼的挽起了袖子為藍尋研磨道:“和關(guān)二姑娘在房里說悄悄話呢。”
藍尋看阿回這動作扭捏,又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
未待婉兒動手,莫離就在暖爐中又加了些炭,屋內(nèi)暖洋洋的,婉兒站在一旁靠在柱子上就要昏昏欲睡,關(guān)芯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手里拿著書也總是跑神兒。
莫離關(guān)切的問了幾句,她也只是搖了搖頭道了句無事。江莫離看婉兒好像有些疲憊,便讓她下去休息。關(guān)芯又低頭看了會兒書,才忍不住紅了眼道:“你可知我有一個姐姐?”
莫離點了點頭,她道:“你是關(guān)二小姐,上頭還有一個偏房生下的姐姐。”
關(guān)芯欲言又止,低頭思索片刻,才下定決心般道:“早在一年前,爹與哥哥就做主把大姐許配給了朝中的一個大官兒,那人都五十多歲了.......”
江莫離知這是父母之命,孩子在很多時候都無力拒絕。關(guān)芯又道:“那大官兒在今年失了勢,又死了,大姐守了寡不說,他們舉家逃到北方,北方現(xiàn)在又被那些蠻夷占領(lǐng),都不知大姐是生是死.....”她漸漸說著,又說不下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哽咽道:“昨天,我哥來信,說要把我許配給一將軍....年紀(jì)倒不大,四十多歲,呵,可我都沒見過他啊,現(xiàn)世道這么亂,我不想趟官場這趟渾水。”
關(guān)芯說著,許是太過害怕,眼淚不住的往下流。江莫離不知怎么安慰她,又想起兩人初見時,關(guān)芯那么刁蠻任性,如今也是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
她又忽然有些愧疚,如果自己不嫁給藍尋,也許今天的藍家少夫人就是關(guān)芯了。關(guān)芯抬起頭,看出江莫離的愧疚,破涕為笑道:“你瞎想什么呢?你是不是想,如果沒有你,我就嫁給尋哥哥了?”
江莫離,沒有回答,關(guān)芯則是用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真笨,一個人喜不喜歡另一個人,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可以看出來的,藍尋哥哥不喜歡我,即使沒有你,他也不會娶我的。”
她說著,又拄著下巴看著江莫離道:“話說,第一次見你,怎么看都是不順眼,現(xiàn)在越看你也是越漂亮的,你可知道藍尋哥哥是喜歡你的?”
江莫離一驚,將臉轉(zhuǎn)過去,銅鏡里映出了自己有傷的右臉,又低頭道:“怎么可能?他對我好,只是因為我是他妻子。”
“那你呢?你對他那么好,還在雪天兒里挨凍,是為了什么?”關(guān)芯瞇著眼看著江莫離,江莫離則是不自然的別開眼道:“為了....為了還債,他對我太好了,我當(dāng)然要報答。”
關(guān)芯嘆口氣,又搖搖頭道:“這世上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人情債啊,又怎么能用你一筆我一筆細(xì)細(xì)算來勾銷的?”
關(guān)芯擦了擦眼淚,看著天色起身要走,江莫離擔(dān)心,也起了身,關(guān)芯則是掐起了腰道:“你還是擔(dān)心自己吧,我是誰啊,我是關(guān)二小姐,有什么事又能難倒我呢?”她說著又將目光放到了那染血的天際喃喃道:“我的命,自是由我來掌握。”
關(guān)芯邁出門的那一刻,夕陽染紅了她的衣裳,她回過頭又對江莫離嫣然一笑,江莫離那一刻忽然覺得關(guān)芯簡直美極,一瞬間那個驕縱的大小姐已隨著晚霞遠去了。
書房內(nèi),阿回不好意的撓了撓頭,收拾書案時,還會小心翼翼的用左手護住衣角。藍尋終于忍無可忍的問道:“你今天這么矯揉造作是作甚?”
阿回寶貝似的摸了摸衣裳道:“公子,我這可是新衣裳。”藍尋點頭道:“要過年了,添置一件新衣裳怎么了?這件臟了,我就再命人給你做一件就是了。”
阿回忙擺著手道:“不行,這件是婉兒親手做的,我說吧,我一下人也不方便穿新衣裳,她說天氣冷,非要我穿上,嘿嘿嘿,這可是我媳婦第一次給我做衣裳,你說要是弄臟了弄壞了我多心疼啊!”
阿回說著,又喜滋滋的拍手道:“對了,我再去穿一件舊衣套外面就好了!”阿回興匆匆的跑走了,江莫離進了書房,她是來還書的。
阿回與婉兒還在門外竊竊私語,婉兒嬌嗔著說阿回傻,兩人又是有說有笑的走遠了。藍尋若有所思的望著門外,江莫離也向門外望了望問道:“怎么了?”
藍尋搖搖頭,又拉過江莫離的手坐下問道:“關(guān)芯走了?”說道這兒,江莫離又有些傷感的將關(guān)芯的事兒告訴了藍尋。藍尋也微微嘆氣,但這又是別人的家事。
他又囑咐道:“最近鎮(zhèn)里好像混進了馬匪,你最近也不要出門了,如果要出去,就叫上我。”
莫離點了點頭,藍尋又看著天兒忽然搓手道:“臘月就是冷啊。”江莫離奇怪的看著屋內(nèi)的火爐,又用手碰了碰他的額頭道:“也沒有著涼啊,這屋里很暖啊。”藍尋暗自撇了撇嘴,江莫離又道:“啊,我該去給娘請安了。”
藍尋也起身道:“我和你一塊兒去。”他推開了門又感慨道:“天就是冷了啊。”江莫離由身后為他披上了黑色大氅道:“你穿得少當(dāng)然冷,這下子還冷嗎?”
藍尋無語的搖搖頭,又點了點頭道:“還是冷,手冷。”江莫離扭過頭,又將手伸了出來,藍尋一把抓住了,又笑道:“你的手真暖啊,我爹說啊,手暖的人是有人疼。”江莫離低頭笑了笑,阿回又聞聲趕來道:“少爺,我想了想,你今年是不是沒做冬衣啊?要不然怎么那個表情,您也別羨慕,回頭我讓婉兒盯著下人,給您趕制一件兒。”
藍尋死死的盯著自說自話的阿回,直到阿回看到藍尋那冷冰冰的臉,才收了嘴道:“不是這事兒?也是啊,少爺怎么可能缺冬衣呢?”他說著,又搖著頭走出了院子。
藍尋低過頭,江莫離則是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藍尋理了理衣襟道:“天就是冷啊。”
直到晚上,江莫離都在提醒著藍尋多穿件衣裳。藍尋很無奈,他乖乖的到柜子前取了被子鋪在涼榻上,低身整理著被子,江莫離已拿著湯婆子路過,道:“天是挺冷的。”
藍尋點點頭,懨懨道:“是啊,要加件兒衣裳。”
江莫離好笑的看著他,又回到自己的床上,把湯婆子放到床上,走過來幫藍尋整理著被子道:“涼榻是不是很冷啊?”
藍尋怕江莫離愧疚,便搖搖頭道:“我身子壯,不怕冷。”江莫離低著頭道了句:“哦。”
良久,待熄了燈,江莫離在床上又問了一句:“天很冷,睡涼榻很冷吧?”
藍尋輕笑一聲,在黑暗中搖著頭,卻忽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道:“很冷!”
江莫離將臉埋在了被子里,沒了聲音。藍尋瞪著眼,待了好久,江莫離又道:“床上也不暖。”
藍尋眼皮本還有些疲累,可一下子又有了精神道:“那,可能是因為床本來就該兩個人睡!”
江莫離自知自己紅了臉,她把臉埋得更低,弱弱的回了句:“是嗎?”
藍尋已經(jīng)下了地,很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床邊,將頭探過去,對著江莫離的耳朵輕聲道:“是啊,兩個人睡才暖,天真是太冷了。”
江莫離把身子向里挪了挪,藍尋便順勢躺上了床。他拽著被子,江莫離卻道:“拿你自己被子去!”
藍尋又往里蹭了蹭耍賴道:“外面冷.....你放心,我最會暖床....”
除夕這一夜,整個鎮(zhèn)子里好像也忘卻了遠方的戰(zhàn)事,爆竹聲聲,喜樂非常。街頭還有舞獅隊,藍尋帶著莫離坐在房頂上看著煙花,院子里的下人都忙忙活活的掛著彩燈,阿回跑了過來大聲道:“扁食馬上就好了,快下來啊!”
藍尋扶著莫離剛要下去,外面卻又夾起了鑼鼓聲與銅鑼聲。藍尋皺了眉,江莫離看著他的表情問道:“怎么了?”
阿回馬上差人去打聽,可不一會兒就又聽到外面馬隊的聲音。
阿回道:“這鑼點兒聲像是關(guān)家的。”
提到關(guān)家,阿回又自覺的閉了嘴,這年月,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翌日,阿回又帶來了消息,鎮(zhèn)子里又戒嚴(yán)了,因為前些日子逃竄來的馬匪劫走了關(guān)二小姐,關(guān)家這會兒子正急著尋人呢。
事情到此又過了半月,江莫離收到了一封信,是關(guān)芯的,大家都認(rèn)為關(guān)芯是兇多吉少了,可當(dāng)她看到這封信時,才知關(guān)芯是自愿跟著馬匪走的,她要到更遠的邊關(guān)去,去一個無拘無束的地方,即使刀口舔血也不想再在父親與哥哥的安排下去過這一生。
江莫離默默的將信燒了,從此鎮(zhèn)上再無關(guān)二小姐。
戰(zhàn)事越來越緊,京都也被敵軍占領(lǐng)了。一直失蹤的喬歡林來了消息,信上列了一批清單,鎮(zhèn)上現(xiàn)在也亂,無人去留意為什么喬家與藍家還在碼頭上搬運著貨,大家也不知這么亂的年頭,這兩大商賈之家還要聯(lián)手做什么生意。
藍府中出現(xiàn)了一次爭吵,藍夫人氣得砸爛了琉璃盞:“別以為我不知你和那喬家少爺在作甚!你幫他運什么都可以,但你就是不能去!太危險了,你以為水路太平嗎?”
藍尋平靜道:“水路不太平,所以我才要去,這次的糧食、武器我們準(zhǔn)備了一年,若是中途出了事,那就是前功盡棄了。”
“前方打仗是官兵的事兒,你們這些商人文人總是湊什么熱鬧!給他們貼補著銀子已是仁至義盡了。”
藍老爺坐在椅子上沉默著聽藍尋道:“娘,國家安危,匹夫有責(zé),如果國破了,家便是亡了,到時候你守著這萬貫家財,只是陪您一起守著的,還有兒子和爹還有茉莉的尸骨了。”
藍夫人流著淚,拉著藍尋的手,一面痛哭著自己造孽,一面又道:“你去可以,帶上莫離!”
藍尋松了手搖頭道:“太危險了,我不能帶她去。”
藍夫人向藍老爺使著眼色,又強硬道:“你必須帶她去!那位先生說過,莫離是為你擋煞的人,你要是不帶著她我怎么放心?”
“娘!茉莉是我的妻子,并非什么擋煞之人。”藍尋皺著眉,語氣驟冷,可藍夫人卻不依道:“她不是?她若不是怎么把你從牢里救出來的?娘做過最正確的事一個就是生了你,一個就是讓你取了莫離,她若不是能為你擋煞,我才不會讓她進了門兒!”藍夫人也到了氣頭上,抹著眼淚不依不饒。
藍尋在屋內(nèi)坐了良久,等到了自己娘已經(jīng)不哭了才慢慢道:“娘,你做的沒錯,我也覺得讓茉莉嫁給我就是您這輩子做的最重要最正確的決定,可是她是我的妻子啊,也是您的兒媳,這么長時間了,您難道還只是想著她是個擋煞人?您就沒有一點點的心疼過她?”
藍夫人也不說話了,良久才道:“我早就把她當(dāng)女兒了,可是我兒子要去送死啊!我怎么去選?聽老天爺?shù)目偸菦]錯吧?”
藍尋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管天意怎么安排,設(shè)身處地想,如果前路未卜,爹會讓你跟著他么?”
他跪倒在地,向爹娘磕了三個響頭后又道:“若是一去不回,兒子只希望爹娘身體安健,茉莉幸福快樂。”
他說罷便起身出了門,婉兒看到藍尋,驚得扔了果盤。她緊張的低頭撿著水果,藍尋卻想到什么般問道:“茉莉呢?”
婉兒指了指門口道:“走了。”
藍尋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問道:“她聽到了,聽到了什么?”
婉兒顫顫巍巍道:“聽到什么擋煞之人....就跑了,好像還哭了。”
藍尋瘋了一般的跑了出去,他將整個藍府尋遍也未找到她。最后他又跑到了江魚戶的家,江魚戶家的大門敞開著,他慢慢走了進去,隔著一道破敗的木門,他聽到了茉莉的哭泣聲。
藍尋忽然覺得很無力,他想開口,卻無法解釋。他靠在的門外,聽著茉莉的哭聲漸漸變低,才道:“還記得我們成婚的前一晚嗎?我想逃婚,真的,那時候我知道你是我的擋煞人,但我不想因為這個就把自己的一生與另一個人綁到一起。”
“我到了渙溪,便看到了你,與你一起的那晚,是我最輕松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戰(zhàn)事,我也還未掌管藍家。那時候你站在月光下,我看愣了神兒,忽然抓住你,就怕你跑了,也許就是那一瞬間,我忽然想,還好我的新娘是你。”
屋內(nèi)依舊沒有回應(yīng),藍尋看著這破敗的院子道:“帶你回來的這一刻,我就下定決心要一輩子對你好了,很奇怪,就是想對你好。我知你爹擔(dān)心,便也告訴他,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一輩子啊....只可惜,過了明天可能就不行了,后天我要去做一單生意,可能這一去就回不來了.....但我真想告訴你,我想...我是愛上你了。”藍尋將頭靠在了門上,他抬頭望著天,道:“說到擋煞,我覺得你才是我的煞星,我總是追在你的身后,可你走得也不快,但怎么就總是差那一點呢?”
藍尋說著,自己也笑了。門吱呀一聲開了,茉莉忽然抱住了他,低聲道:“那,帶我去,不管這是不是天命,你若是回不來,我又能去哪兒呢?”
藍尋默默的摟緊了她,笑道:“傻瓜,你是藍家人,你還想去哪兒?”
第二日,無論藍尋走到哪里,茉莉都是緊隨其后,生怕他丟下自己就那么跑了。
到了晚間,藍尋與茉莉躺在床上,茉莉都是在后面摟緊了他。藍尋扭了扭身子道:“這樣睡你的胳膊會麻吧?”
茉莉沒出聲,依舊是緊摟著藍尋。藍尋轉(zhuǎn)過身笑道:“你可從未如此主動的摟過我。”茉莉?qū)⒆约旱念^埋在了藍尋的胸口,藍尋則是拉過她的手道:“這樣手牽著手,你就不會怕我跑了,明天你送我。”
茉莉點了點頭,眼睛很是疲累,便慢慢的睡了過去。翌日一早,床的右邊早就空了,她匆匆的跑了出去,卻也未尋到藍尋。
婉兒紅著眼為茉莉打來了水道:“他們走了,趁天未亮就走了,阿回也走了。”
婉兒將一封信交與茉莉道:“少爺說,待你起來再看。”
茉莉打開了信,她未流淚,只是默默念道:“今生來世盼君歸.....”
天依舊下著小雨,即使今天的霧氣很重,但為了賺錢魚戶們也只好起個大早趕船。女人孩子們在岸上依舊是歡喜的送著親人,一只貓機靈的跳上了甲板,甩了甩身上的水,又舔舔爪子進了屋棚。扎著兩角辮的孩子好奇的看著那草棚下的老婆婆,她穿著淡青花色的衣服,拄著拐杖,望著遠方。
小孩兒看愣了神兒,幾個孩子便跑到了老婆婆身邊要糖吃。小孩兒也跑了過去,卻被那老婆婆的右半張臉嚇哭了。
一半大的孩子遞給她一塊糖道:“別怕,這是藍家奶奶,是大善人哩。”
孩子半懂不懂的接過了糖,又好奇道:“她在這里做什么?”
另一孩子道:“等人啊,在等她的相公。”
兩角辮的孩子口中含著糖,其他孩子領(lǐng)到了糖也都開心的跑開了。她又盯著那老婆婆看了看,也蹦蹦跳跳的回了家,她要告訴小伙伴,明天一早兒還可以領(lǐng)到糖吃。
老人拿出了衣袖中已泛黃的信,遞到了一小伙子手中道:“快幫我念念。”
年輕人慢慢道:“今生無所求,來世再相謀。”
老人則是咯咯的笑了起來道:“他啊就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