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陸分水嶺(九)風河嶺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公眾號,霍比特人,文責自負。








夜深沉,初秋的寒意浸透了肖肖尼湖畔的密林,即使我已經更換了可以承受零下12度的新睡袋,但依然感覺寒冷如同黑洞一樣吞噬著我的靈魂。我半睡半醒,在深邃的黑暗和寂靜間掙扎。直到帶著微弱暖意的陽光刺破晨霧穿過松林枝叉掃過我的帳篷,我才睜開眼睛,緩緩探出身子,掃視著這個灰色漠然的世界。

帳篷上擠滿了水珠,衣服褲子已久潮濕,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看看手機,已是早晨8點鐘,我很少起得這么晚。這就是長途旅行中最普通的一天,并非每時每刻都愜意,也許更多的是慌亂無奈。

冒著熱氣的咖啡也沒有驅散我身上的寒意,但此刻必須快點出發。昨晚7點鐘,一個公園巡視員造訪了我的營地。他要求我出示露營許可。我只好實話實說我沒有許可證,并且告訴他我是來自中國的“CDT thru hiker”,由于黃石國家公園糟糕的訂票系統,錯過了申請露營許可的機會,但是我不能因為等待露營許可而錯過走到墨西哥邊境的時間窗口,于是只能這樣進入黃石公園。

在優勝美地,我受到了巡視員的照顧,只要不妨礙其他游客,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扎營。這位巡視員和我碰到過的巡視員都不同,對thruhiking 沒有任何概念。即使和我一同露營的一對劃艇穿越黃石河的夫婦愿意和我分享他們的許可證,也被這位巡視員拒絕了。他沒有要我立刻滾蛋,只說要我第二天必須去格蘭特村辦理新的許可證。

但是這樣又拖延了我的腳步,我更擔心的是多日陰雨可能會讓野牛河水位暴漲,這條河是大陸分水嶺小徑上唯一條可能對背包客帶來實質性危險的河流。如果我沒法渡河就只能繼續繞道,又回浪費大把時間。我還抱著趕上One Speed 夫婦的幻想,便決定沿著191號公路,穿過黃石公園向大提頓方向前進,然后再從大提頓找路回到大陸分水嶺小徑。

公路沿著黃石河一路向南,車來車往讓這片荒涼的土地顯得十分熱鬧,但我想這里的游客大概感受不到,他們只是坐在封閉的盒子里和周遭沒有任何物理上聯系。嘶鳴的機器是怪物,扭曲了時空,等游客們反應過來他們已經錯過對話荒野的機會,我為他們感到抱歉。

可是我也被這些怪物困擾著,因為我也來自的怪物的世界,靈魂深處帶著怪物的烙印。怪物掀起煙塵似乎無時不刻地在嘲諷我:“看看你如此孤獨弱小,你真的可以被荒野接納嗎?” 我有些恍惚,分不清楚這是自己的內心的獨白還是周遭的暗示。唯一讓我感到安慰的是我并非唯一在這荒野跋涉的人。

公路的另一端,一個女孩騎著一輛單車緩緩地爬坡而來。她的裝備看上去并不那么專業,后車架上綁著一個平日買菜用的塑料筐,里面放著帳篷。她注意到了我,向我揮舞著手臂。這是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雨。我們就這樣在慌亂中互道珍重,彼此向各自的目標繼續前進。

我已經忘記走了多遠,但看看地圖,離大提頓依舊遙遠。下午3點,正當我考慮著在哪里扎營的時候,突然運氣就來了。一輛汽車突然停在前方。車上是對老夫婦,老爺爺說昨天在火洞河附近的間歇泉附近和我擦肩而過。雖然我早就忘了,但他說我的背影讓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我知道自己又不爭氣地輸了。于是灰溜溜地跳上了車。









汽車駛出了黃石國家公園,很快便進入了大提頓國家公園,然而令我失望的是霧霾之下的大提頓是如此模糊不清,杰克遜湖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這讓我興致全無。2021年確實不是一個徒步大陸分水嶺小徑的好時候,但我也別無選擇。

到達小鎮莫蘭,老夫婦向西去杰克遜,而我則向東去杜波依斯。沿著26號公路向東走了幾百米,我聽到身后的汽車的轟鳴,便把手舉了起來。這次更加順利,在我的是一輛破舊的房車。司機大哥頭發裹著一層油脂,和一嘴雜亂的胡須連成一片,一身民工打扮,襯衫牛仔褲上都是洞。

他的房車十分老舊,估計已有40年車齡,爬起坡來顯得力不從心,每個零件都在發出“我快不行了”地悲鳴。車廂里也是一團混亂,雜物毫無邏輯地散落在各處。一看就不是退休重新還是人生的“boomer”。

老哥住在加州,曾經是一個建筑工人。疫情之后,他賣掉了房產,如今徹底活在路上。他的家人現在正在賓夕法尼亞,冬天會去佛羅里達。我并不清楚他為什么沒有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也不好意思為你。因為離婚同居在美國司空見慣,卻又是個人隱私。他的夢想是走遍美國每個州的首府和打卡每個國家公園。他正準備去看看Mt Rushmore(就是那個刻有四位美國總統雕像的山),并不趕時間,所以可以把我送達杜波依斯。

昨夜我睡得不好,一路上上下眼皮子不停地大家。恍惚中,我看到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端著一瓶啤酒,時不時的還從拿出一塊巧克力丟進嘴里。我這才聞到一股股淡淡的酒氣,頓時困意全無,直挺身子,右手下意識的抓緊扶手。

可是老哥卻毫無在意。看到車窗外壯麗的山景時,他總是自言自語,臉上綻放著如同孩子般興奮的笑容。時不時停下車,拿出手機對著自己,擺著有些木訥的造型,嘴里念叨著“cheer”,按下快門。

看著他手舞足蹈的樣子,我真得無比羨慕他可以如此恣意地活著。在很多人看來,我好像活得很灑脫,過去幾年,經常說走就走,背起包就出發。可是我胸口中卻壓著無數塊壘,喘不上氣來。真不知道哪天就被大石頭埋了。

作為一個長在紅旗的中國人,那句“勞動創造人本身”這句格言幾乎刻入骨髓。就像我的父母一樣,我似乎一生下來就是帶著工作的使命,被置入宏大的敘事中。工作等于勞動,勞動就是工作。然后996,007的泛濫,讓人喘不過氣來,難道我們就是為了創造困死自己的枷鎖而活著么可?我想很多人都會同感。

疫情三年中世界各地的不斷上演的種種魔幻現實確實給了我新的角度卻重新審視過去我認為習以為常的事情。勞動和工作并不能畫等號,勞動是一種行為,這種行為創造我們自身生存內在與外在的需求。正因為如此,我們出于本能勞動。而工作卻是勞動被異化后扭曲的產物。盡管兩者表象類似,內核卻截然不同。我想一個人應該有拒絕工作,去滿足自我的的權利。







杜波依斯位于風河河谷,風河穿城而過。不遠處就是肖肖尼人的風河谷保留地。盡管小鎮的居民驕傲地宣稱自己的城市為美國最后一座“真正的老西部城市”(the last real old town),可直到1889年,來自東部的居民才在這里扎下根。1909年查理·摩爾在鎮子西邊建立美國第一家“Dude Ranch”。

所謂“Dude Ranches”,可被視為現實迷你版的“西部世界”。彼時,現實生活中的西部牛仔已隨著火車貫穿美州大陸而成為往事,但文化中的西部牛仔形象卻悄然地站立在西部荒原之上。現代人一說起西部牛仔必定會想起《關山飛渡》中持槍獨立于大漠落日之下的約翰·韋恩,甚至有人說西部片創造了這個美國民族神話。可細究起來野牛比爾的“荒野西部秀”(Wild West Show)才是真正的起點。

野牛比爾原名威廉·弗雷德里克·科迪,1846年生于艾奧瓦州的一個小農場。他的早年生涯頗為傳奇,14歲時,科迪就離開故鄉前往蠻荒西部討生活,放過馬,做過皮毛商人。南北戰爭爆發后,支持廢奴主義的科迪一心想要加入聯邦軍。但聯邦政府認為他年齡太小拒絕了他的請求。不死心的科迪還是成了聯邦軍的探子,為卡斯特服務。這個卡斯特就是后來在小大角戰役中,被瘋馬等人擊殺的大名鼎鼎的卡斯特將軍。

戰爭結束時,科迪已經成為小有名氣的戰爭英雄,甚至獲得了一枚國會頒發榮譽勛章。造化弄人的是,就在科迪臨終前的幾個月,美國國會以科迪不夠資格為由收回了這枚勛章。戰后的美國在鐵路建設的狂歡中一路狂奔。科迪加入堪薩斯太平鐵路公司,工作是獵殺野牛為鐵路工人提供肉食。這種說法怕只是一種粉飾,其真實目的更可能是要把草原原住民的主要食物野牛趕緊殺絕,以便迫使原住民交出土地。

從1867年到1868年間的18月里,科迪創紀錄的殺死了4282頭野牛。據說他曾經和一個夏延族的獵人克默斯多克比賽打獵。最終科迪在8小時內捕殺了68頭獵物,而科莫斯多克只捕到48頭。因此科迪得了野牛比爾這個綽號。

然而這不過是老西部山地人最后的輝煌。隨著火車的汽笛聲響徹落基山,狂野的西部被生機勃勃的資本主義一點點吞噬。科迪們殺光了野牛,草原民族失去了土地。1876年夏天,原住民歷史上最偉大的戰士“坐牛”和“瘋馬”帶領著夏延和蘇族的勇士在小大角河畔痛擊了野牛比爾曾經的戰友卡斯特上校。卡斯特的戰死震驚了美國。

然而這場戰斗并沒有吹響原住民反抗美國的號角,很快絕大多數蘇族人向聯邦政府投降。坐牛不得不逃亡加拿大。1881年,坐牛和黑腳人酋長鴉足一起回到了美國,在布福德堡向聯邦軍交出了自己的溫徹斯特步槍。

西部不再是野牛比爾的舞臺。但他的傳奇才剛剛開始。1869年,野牛比爾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大貴人奈德·邦特里尼,這位寫手對野牛比爾的口述一番添油加醋之后,寫成了一本名叫《野牛比爾——邊境之王》的小說,并在芝加哥論壇報上連載而大獲成功。于是在19世紀70年代,誕生一大批跟風之作,主角都是野牛比爾。這些真真假假的故事構建起了一個死去了卻又活著的西部世界,成為了城市居民茶余飯后的談資。

更有意思的是野牛比爾天生一副好皮囊,生得英俊瀟灑,氣宇軒昂,還留著一副漂亮的大胡子,簡直就是一美國版“丁真”。很快野牛比爾發現了自己的表演天賦,于是和他的作家粉絲奈德·邦特里尼一起搞出了著名的《狂野西部秀》。

狂野西部秀類似于三國影視城里那種模仿秀。故事情節往往是牛仔大戰“野蠻”的原住民。演員們早年混跡西部,都有真本事,所以劇情非常生動真實。“牛仔”、“原住民”、“馬術追逐”、“槍戰”、“打劫火車”、“獵殺野牛”這些經典元素后來也成為了好萊塢西部片的核心。

1872年,《狂野西部秀》的首部大戲《草原探子》在芝加哥的劇場上演。野牛比爾和奈德·邦特里尼以及另一個傳奇牛仔“得克薩斯的杰克”共同出演。這次演出大獲成功。于是比牛比爾開始了兩年的全國巡演。1883年在內布拉斯加,野牛比爾首次把演出搬到了戶外。演出規模越來越夸張,甚至參雜了馬戲表演,動用了諸如灰熊、野牛、鹿之類的大型動物。

野牛比爾還曾經把小大角戰役搬上了舞臺,將卡斯特上校之死活靈活現地展示在觀眾面前,為了增加故事的真實感。野牛比爾還請來“坐牛”和他的族人參加表演,在表演中,“坐牛”穿著牛皮斗篷頭戴插滿羽毛的頭冠的形象深入人心,甚至成為了后世對原住民的刻板映像。

歷史往往充滿了各種扭曲的矛盾,就在十幾年前,野牛比爾還曾經是“坐牛”的敵人,野牛比爾這個名字就代表著對蘇族人生活的踐踏。但此時他們卻在一個舞臺上演出。據說野牛比爾付給“坐牛”非常高的薪酬,后來還不斷接濟“坐牛”的家人,

狂野西部秀在美國火了20多年,熱潮甚至蔓延到歐洲大陸。野牛比爾和他的劇團曾八次到歐洲巡夜。僅1887年在英國就演出了300場,賣出了250萬張門票,甚至連英王喬治五世和德皇威廉二世也看過演出。

隨著野牛比爾的老去,狂野西部秀也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其背后的原因可能是電影這種全新的大眾藝術占領的市民生活。這不過是幾十年起,鐵路埋在牛仔和山地人的翻版。而狂野西部秀的觀眾逐漸的老去。而它的參與者比如“坐牛”則死于一場意外卻又精心策劃的謀殺。幽靈之舞運動成為小大角之戰之后原住民最后的反抗。而美國大眾最終記住的只有約翰·韋恩高大的背影。

“Dude Ranch”成為文化西部最后的陣地。那些看著約翰·韋恩長大的城市居民來到“Dude Ranch”在短暫的假期中,穿上牛仔靴和戴著騎兵帽,在一串串清脆的鈴聲中和馬蹄掀起的煙塵中再現自己對狂野西部的全部想象。







8月21日,清晨7點的牛仔咖啡館已是人生鼎沸,服務員正在為每一個食客的杯子里倒滿咖啡。這家鄉下蒼蠅館子裝修樸素,散發老西部的氣息。除了我一個中國人外,顧客們都是清一色的白人紅脖子。窗外街對面建筑墻上還畫著支持川普的標語。似乎選舉仍在繼續。

川普可能是最近十幾年內最反華的美國總統,他的擁躉也十分狂熱,這讓我感到不安。不過女招待熱情的問候讓我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啜一口溫潤的咖啡,然后把煎火腿塞進口中,咸香軟嫩讓人食欲大開。

我在人群中搜索著,很快找到同路人,我們很快坐到一起,交換起彼此的情報。這位老兄告訴我,還有幾個Sobo住在鎮子的教堂。而他后天就回重新出發,打算5天穿越風河嶺。我在牛仔咖啡館旁的馬車旅館住下,泡了一個美美的熱水澡,洗好衣服,在鎮上的雜貨店買足5天的口糧。5天穿越風河嶺對我來說并不現實。我的計劃是先進入風河嶺然后在納菩薩科爾線(knapsack col)在波爾溪路口下山去松谷鎮休整,然后返回風河嶺走環塔線穿越風河嶺到達大盆地邊緣的白水河。

8月23日是星期一,一到早我先去郵局,拿到了在亞馬遜上購買的新鞋子,然后背著沉重的背包再次出發。搭車十分不順利,我在杜波依斯的邊緣等了1個小時,也沒有等到愿意搭我的人,只得沿著公路繼續往西走。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依舊一無所獲,不過我一點也不著急,只要在中午前搭上車就足夠了。

時間到了10點半,終于有一輛卡車停了下來。車主是本地的小徑天使。更巧的是車里還有4個Sobo,其中一個就是昨天在牛仔咖啡館碰到的那位。留著胡子說話十分溫柔的大高個,他名叫詹姆斯來自加州。十分干瘦留著長發來自猶他州,綽號叫Blue。還有一個來自科羅拉多有些微胖的姑娘,綽號叫Big Money。原以為這一路必是孤獨的我再次收獲了同伴。

小徑天使把我送到了26號公路的一個路口,土路向北抵達布魯克斯湖,向南是魚湖山。這是大陸分水嶺的老路。新路則從上布魯克斯湖向西繞一個灣。據說黃石公園將一批曾和人有過接觸的馬更歇狼和灰熊遷移到那里,所以我們決定還是從老路上山。

下車后,Blue等人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湊在一起抽大M。Blue伸手遞上一支自己卷好的大麻,問我抽不抽。我禮貌地回應道:“謝了,但我不抽煙!,不過你們抽對我來說沒有問題!”這樣說多少有些違心,但我不像讓他們覺得我不合群。我的內心充滿了矛盾。我還是更喜歡Just Pual和One Speed。雖然他們是保守的紅脖子,但在生活方式上,我和老年人更有共同語言。可是此刻,我比其他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伙伴。

一刻鐘的功夫,他們終于準備好了。我們踏上了新的旅程。我走在最后面,和Blue聊了起來。Blue今年37歲,出生在南方路易斯安那州。他在故鄉的時光似乎并不愉快。那里充滿了槍支和暴力。Blue說他很習慣槍,家里總備著一把。但是他厭倦了充滿不安生活,于是搬到了寧靜的猶他州錫國家公園,在那里他再也不用擔心聽到槍聲了。

高中畢業,為了謀生,Blue參軍,前往伊拉克駐防。他第一天就讓他大受震撼。他們乘坐的大力神運輸機突然極具下墜,然后在低空俯沖向機場,像磚頭一樣停在塵土飛揚的停機坪,而這是為了防止游擊隊的火箭彈。Blue是幸運的,在伊拉克的三年,他一直在機場塔臺工作。如今他是一名注冊攀巖和逆溪教練。

2020年疫情期間,他完成了太平洋山脊小徑。今年6月初就開始走大陸分水嶺小徑,可是7月份女朋友也搬到猶他州,他不得不回家幫忙。和他一同出發的人已經到了科羅拉多,而他還在蒙大拿。Blue在杜波依斯待了快一周,一直住在鎮上的教堂。正好有家旅館正在重新裝修,老板跑到教堂,開出一小時50美元的高價雇Blue幾個人幫忙。一周下來,blue也賺夠了旅費。我只能感嘆自己居然錯過這種好事。

聊著聊著,詹姆斯和Big Money都落到了后面,不知所蹤。今天的旅程是森林土路,前幾天的陰雨使得道路十分泥濘。我們走得相當緩慢,到了2點鐘,Blue又停了下來抽這天第二支大M。我則躺在不遠地方打盹。到達謝里丹埡口,我們重新走回大陸分水嶺小徑。下午5點鐘,我們重新回到了山間的小徑上。高大的常綠落葉林點綴在泛黃的草甸上。夕陽照進干涸的河谷,灑在小路上,腳下的塵土閃著金色的光彩。我和Blue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是交錯向前。深秋的黃昏清冷,樹林陰影下總是透著寒意。我們總算在扎營前找到了水源。又往前走了幾百尺,在一個巨大的杉樹下找到了營地。Blue戴著帳篷,但卻依然堅持露天睡。他說這里有灰熊出沒,他可以隨時逃跑。我還是支起帳篷。晚餐依然是家樂米飯。

8月23日,燦爛的朝陽照在廣袤的草甸上,我第一次看到奔跑的羚羊猶如精靈般翩然消失在遠方。陡峭的山峰漸漸浮現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那就是風河嶺。森林火災的煙塵再次泛起,它們似乎又離我們越來越遠。

在一條小溪邊,我們碰到Moony和“狼狗”,他們來自遙遠的阿拉斯加,Moony是個護士,“狼狗”在美軍的一個空軍基地作工程師。盡管是第一次見面 ,Moony的自來熟屬性就暴露無疑,給了我一個大大擁抱。

登上瞄準鏡埡口(Gunsight Pass),風河嶺和上綠河湖終于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霧霾終于散去,濃厚的烏云籠罩在風河嶺群山之上。綠河穿過一座座陡峭高聳的山峰,九轉回腸,蜿蜒在郁郁蔥蔥的河谷中。我和Blue佇立在風中,只是俯瞰河谷/

Blue感嘆就在幾分鐘,他已經萌生了回家的想法。疫情和火災讓我們的旅行支離破碎。如果山谷的另一邊依然被霧霾籠罩,那么他就回猶他州去。

我們翻下峽谷,到達綠河的支流Roaring Fork邊,跨過獨木橋,山徑被大片大片倒塌的樹木毀掉了。我們不得不穿過河岸邊的沼澤地,繞了一大圈子才回到山徑。翻上高地,綠河湖再次映入眼簾。當我們到達湖畔的汽車營地時已是傍晚6點鐘。Blue極力說服我跟他一起松谷鎮補給。但這和我的計劃并不一致。

我并不想和抽大麻的人一起徒步。可是這兩天,我發現我和Blue一起行動很愉快。我們的速度、步調都很相似,遇到這樣的旅伴并不容易。我決定先露營,明天早晨在討論這問題。汽車營地時自助式的,有專門為背包客預留的營地,2個人只要20美元。我們只需要選好空位,然后填好申請表格,連同20美元放進信封,然后把信封投進告示板旁的信箱即可。

我們的位置在營地的盡頭高地上,可以俯瞰寧靜的綠河河谷。我依舊搭帳篷,而Blue則躺在木頭餐桌上。第二天早晨,我還是決定和Blue一起行動,即使他并不是最理想的伙伴。然而搭車去松谷鎮卻很困難,綠河湖沒有常住居民,我們只能期待汽車營地的游客會搭我們進城。這一等就是3個小時,直到早晨十點鐘,我們才搭上了車,一路風塵,到達松谷鎮(Pinedale)。

松谷鎮坐落在落基山平緩的東麓,向東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是通往風河嶺和大提頓的必經之地。我們在鎮子邊緣找到了一家新開的汽車旅館,老板對我們非常歡迎,特地給了我們一個三人間特大房。

就在我們正在收拾裝備的時候,許久未見的Big Money和詹姆斯竟然也來了。他們只是碰巧找到了同一家客棧,我突然發現原來世界這么小。晚上Moony和“黑背”也到了,就住在我們隔壁,這下背包客的隊伍又壯大。

第二天,我們繼續呆在松谷鎮為穿越風河嶺做準備。晚上大家到鎮上的酒吧吃飯,酒吧外的隊伍排成了長龍,我們只能坐在回廊上排隊。Big Money百無聊賴地逗起鄰座的小狗。

“你們是背包客嗎?”,小狗的主人是位年齡差不多80歲,白發蒼蒼的老者。

“嗯,我是徒步大陸分水嶺小徑的Sobo!”

“什么是大陸分水嶺小徑,Sobo又是什么?”

“大陸分水嶺是一條連接墨西哥和加拿大、穿越大陸分水嶺的小徑,可能有好幾千英里長,我們正在徒步這條路。因為我們從加拿大出發一直要走到墨西哥,從南往北走,所以叫做Southbounder,也是就是Sobo。”

“我天,這可真夠遠的,你們現在走到哪里了?”

“我們打算花4天穿越風河嶺,然后在穿過大盆地,一直到科羅拉多。”

老人露出不可思議的深情。他思考了片刻說:“你們真是太厲害了,我在甜水河那里有個小木屋。等你們穿越風河嶺,我邀請你們到我的小屋做客!”

“當然,我們一定會去,那真的太棒了!”

“你們想吃點什么?”

“水果,蔬菜!我們在路上只能吃垃圾食品!”

“你從哪里來?”老人轉過頭來問我,

“我是中國人。”

“那太好了,我老婆的好友就是中國人,她曾經過了一包上好的中國茶,一定要嘗嘗!”

“那么我們該怎么見面呢”,“不好意思,我的小木屋不通電話,而且甜水河附近也沒有信號,你們會到甜水河對嗎?那里有個汽車營地。”

“我知道小徑會經過甜水河,四天后我們會在岔路口和你碰面!”

“那就一言為定了!”

就這樣,我們達成了一個必復之約。可是我們真的能在4天內穿越風河嶺嗎?真的能夠在那個岔路口等到老人嗎?一切都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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