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讀《人間失格》，正如序言中描述的那三張照片一樣，有些“詭異”，有些讓人“毛骨悚然”，里面的主人公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抑之感。出生富裕之家，衣食無憂地成長，比起尋常人家，不知添了多少福氣。但對于葉藏而言，這些所謂的“福氣”，卻更稱得上“折磨”。在他的眼中，他人即便是親人，似乎也始終披著一層外衣；而社會之中，也充斥著偽善，以及難以預防的冷箭。
或許是矯情，或許更是一種靈敏的警覺，阿葉總是唯唯諾諾，時刻心中有著不安和恐懼，餐桌上的寂靜，父親神情上的不悅，對于蜷縮在自己封閉世界里的阿葉來說，這些看似普通的日常，卻讓他更深層次地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但他始終生活在這個世界，他必須得尋得一個角色。
“丑角精神”是阿葉融入社會的一把保護傘，扮丑、不知所以的故意搞怪，在這些虛假的表象下，阿葉是人們眼中的開心果，他得到了一種社會的認可，內心的掙扎曾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可這種認可也好、緩解也好，卻是那么的脆弱，當敏覺之人不經意間點出他的“刻意”，他的不安和恐懼卻是更勝他日，而與他人以及社會的關系，也更加疏遠。酒精和女人或許能夠給人一時放縱、一時慰藉，但即使在那醉熏熏中的一絲清醒，內心深處也在受著極度的折磨。短暫的歡愉之后，他天性上的敏感，也使得他時時刻刻背負著無法擺脫的罪惡意識。
可能他也寄希望于無產階級運動，寄希望于安穩的家庭生活，希望這些能夠拯救他罪惡的靈魂，安撫他不安惶恐的內心，但他越是活下去，越是純粹地依照本性活下去，他卻越是掙扎、越是痛苦。對于此時的他，恐怕只有破壞，只有推倒種種一切，才能實現新生、實現靈魂的超脫生華，而極致的毀滅，就是自殺。不同于生無可戀，他的自殺，始終在追尋一個答案，渴望罪惡的拯救。他的極端、他的意圖，終究不會被世人所理解，他注定成為了人們眼中的異類，人們眼中的狂人，成為了“人間失格者”。毀滅是他的歸途，也只有毀滅才能成就他的真正的價值。
《人間失格》中阿葉的一生，一定程度正是作者太宰治人生的真實寫照，或許比起阿葉的那種掙扎，太宰治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聰穎的敏感，“社會的多余人意識”，“丑角精神”，在與他人及社會的碰撞中，太宰治不安恐懼的內心，苦惱而陷入掙扎的自我意識，背負罪惡而又渴望自由和解脫的靈魂，終究也還是走上了自殺之路，五次自殺，四次殉情，結束了自己短暫卑微，而又瘋狂耀眼的一生。
阿葉也好，太宰治也好，在社會之中，無疑會被視為瘋癲之人，視為患有精神疾病之人。他們的自殺，他們所追尋的毀滅與拯救，也難免會被看作不明智，不懂珍惜。社會有社會的律則，道德的約束、倫理的規范、法律的限制，在世界上仿佛畫了一大一小的兩個圓圈，一個正常合理，一個癲狂無理，彼此相距而不相交。近現代科學，也讓人們相信，即便沒有神明，簡潔的公式、系統的理論、實用的發明足以證明世界運行背后的法則和力量，一旦違背，就將落入深淵。
但正是阿葉掙扎的一生，正是太宰治近乎絕望的文字，似乎有著觸動人內心最深處的一種力量。我們未必會瘋癲以至走上“絕路”，“循規蹈矩”的社會生活背后，我們的內心之中卻也有著另一個圓圈，隱藏著我們的某種本性，遮掩著真實的自我，我們未必會選擇全部展現，但它們卻時刻牽動著我們內心的一發一動。
而無論掙扎，還是追尋，到最后可能也得不出什么結果，找不到什么答案。毀滅也罷，妥協也罷，這掙扎和追尋，也足以讓人感受到真切的生命了。
文：羊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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