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不過的過去與周而復始的當下——《海邊的曼徹斯特》

悠揚的音樂帶出平靜的曼徹斯特海岸,多年前的漁船之上,兄弟、叔侄、父子三人悠哉游哉,但當漁船遠去,時間流逝,物是人非。

鏡頭切至冬日的波士頓小鎮,飄雪的清晨,冷冽寂靜。

主人公李,除雪、修馬桶、倒垃圾、換燈泡,沉默寡言而一臉倦怠,無聊的工作旁觀著他人生活的瑣碎和真實。

如此重復著無意義的日常,索然寡味卻看不到改變與上進的意圖,如同抽離了靈魂的皮囊,麻木被動的讓生活本身裹挾前行。

但黑夜總能讓孤獨的靈魂回歸,如同夜空中一樣,沉寂心底的星芒閃爍其間。被酒精扯緊的心弦,在李深邃憂郁的眼里彈出一曲哀歌,女人無法撩撥的內心止水,卻被酒吧兩位男人的注視攪動了這平靜之下我們還未知的故事,暴躁的情緒立刻爆發。

第二天雪停了,新一天的重復開始前,李接到哥哥去世的電話,我們得以有機會跟隨李前往小鎮曼側斯特,去回溯他的過往。

面對哥哥的離世,李并沒有情緒的波動,如同屏幕外的我,仿佛疏離一切之外的旁人。

醫院里平靜的如同日常,與冷柜里死去哥哥的擁抱仿佛還有再見,而非生死離別,含蓄躲藏內里的情感讓人壓抑。

從醫院出來的路上悠揚的音樂再次響起,熟悉的建筑、熟悉的道路,甚至是被交叉電線割裂的曼徹斯特藍天都能嗅出當年的味道。

閃回的鏡頭就像回到熟悉故地后李腦中頻頻閃現的記憶。

我們因此而得知李曾愉快的和妻子及三個子女生活在這里,其樂融融。

李通知侄子的鏡頭也沒有煽情的出現,只有一個遠鏡頭下平靜的如同日常的交談。也許是見證過哥哥和父親多次病重,所以對去世有了心理預期,沒有過度的宣泄。

但李在得知哥哥遺囑里將自己作為侄子的監護人時,李表現得卻極不情愿。哥哥生前并沒有將遺囑告訴李,大概是知道李會怎么回應他,他也知道李在這里經歷的事情。

鏡頭切回到多年前的夜晚,妻子驅散和李一塊喝酒的朋友們后,李買啤酒的短暫離開卻改變了一切。回來后,自己的家已經熊熊燃燒起來,鏡頭里音樂伴隨妻子傷心欲絕得嚎啕,化為廢墟得房屋如同破碎得心靈,一夜得大火將李無力得靈魂燃燒殆盡。

對擔架上妻子得愛撫以及妻子的抵觸,我們知道李面對三個孩子的離去,在徹骨的痛苦中無論是妻子還是他都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

李在警局復述著昨晚的經歷,心灰意冷的他是否在不停歇的懺悔,不應該和朋友聚會、不應改吸食可卡因、不應該添柴、不應該去買啤酒、不應該不加防火板。面對警察讓他離開的時候,他是詫異的,沒有懲罰。但在他搶槍之后的自殺不論成功與否,其內心無法承受的苦難早已將他吞噬。

多年之后再次失去親人才得以回到因為失去親人而離開的地方,有人相信時間會磨平一切,我猜哥哥的遺囑大概也是在自己死后一個兩全的策略,希望借此讓李回到曼徹斯特,讓責任去消弭過去的傷痛,也通過親情、通過父親角色的代入,來挽救孤獨無依的靈魂。

李不得不尊重遺囑,他要帶侄子去自己的波士頓小鎮。但侄子并不愿意,這里有他從小到大擁有的一切,朋友、女朋友、樂隊、冰球隊。和李的逃離相反,在這里,侄子在父親死后與朋友聚會,糾纏在兩個女友之間,和她們的纏綿,玩樂隊、打冰球等等,這是與李不同的方式來面對至親的離去,通過熱鬧的環境來避免想起對父親的記憶。

但即使如此,凍在冰箱里的食物也能讓侄子無端的歇斯底里,他只是不想父親的遺體繼續放在冷柜里無法下葬。

這冬日里無法下葬的堅硬土地就像痛苦的內心,不知何時消融才能將過往掩埋。

前妻的電話里我們聽出她已經不再沉寂,新的家庭已經帶來了緩和。但李卻顯得的很局促,面對妻子他卻無法釋懷。和前妻偶遇更是令人百結愁腸的片段,她已經原諒了李,并明白李其實跟自己一樣經受著很大的痛苦,不同的是李背負了更沉重的內疚之情。

兩人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彼此都經受了巨大的折磨。

“我的心已經支離破碎

永遠無法愈合

我知道你的心也碎了

但我不用背負我說過的話

我對你說那些話我真應該下地獄

我不該說那些

我想讓你快樂”

我們無法得知妻子事發時對李說過什么,本片將一切大起大落掩蓋,沒有煽情,只是低調的展現生活的走向及痛苦帶給我們的轉變。

新生給了前妻莫大的安慰,她確實也走出傷痛,開始新的生活,也許李的離開有部分原因是為了給前妻傷痛的愈合提供一個沒有自己干擾的環境。可在心底前妻也背負著對丈夫說過的話的愧疚,雖說自己所愛還是李,但她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了,那只會增加彼此的痛苦。

本想勸李走出這段痛苦的經歷,可內心的愛、愧疚、遺憾、對過往的美好的懷念攪亂了她原有的意圖,各種交雜的情緒讓她失控,語無倫次的兩人都沒有走出那段陰影,彼此的的見面反而勾起了太多酸楚的情緒。

前妻嫁給不愛的男人并生下新的孩子來緩和這種痛楚,去嘗試走出。但李不愿意忘記與此有關的一切,雖然離開曼徹斯特,但他屏蔽一切與女人的交往,他將三個孩子的照片視為珍貴的家當,都說明她對妻子以及孩子們的愛。曾經的美好、曾經的愛人們他不想去忘卻,即使讓他承受這徹心的痛苦。

當侄子看到了照片其實已經理解了叔叔,對子女的愧疚一直徘徊在李的心中。

侄子問“你為什么不能留下”

李回答“我受不了了,對不起”

誰說過去了就過去了,生活必須一往無前。有些人會一直站在過去的某個點,看時間從身邊流過,如你我從銀幕中別人的故事里去尋求代入,他們想沉浸在當時來讓痛苦洗刷罪過。

李還是離開了曼徹斯特,侄子留了下來,被父親的朋友收養。

短短的時間內一切有關的事情有關的人清晰的刻畫出來,可生活在繼續,結局也不會是走出陰影的重新開始。明天一樣是乏味的重復,鏟雪,修管道。有一個鏡頭,一位老者和李對話,老者在緩慢的語調中追尋著年少時父親離去的情景。大概很多人的過往里都有痛苦的回憶,無法忘卻,背負一生。

悠揚的歌聲再度響起,叔侄兩人坐在船頭釣魚,海水從船底奔襲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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