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教師節,凡是設以節日的,表面上是一種尊重,實際上,總似乎潛在地包含了一種憐憫。例如,有婦女節、兒童節、護士節,但是卻沒有男人節、成人節、醫生節。當然,更不可能有官員節、商人節,等等。
總之,「家有三斗糧,不做孩子王」,教師似乎從來就是一個低自尊的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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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并不這樣認為。
我打個比方,如果不是一群教師,而是全球頂尖實驗室里一群頂尖的科學家,那么,會如何?毫無疑問,大家會熱烈地投身于創造之中,甚至沒有人會在工作與私人生活之間劃出一條明顯的界限。因為在這樣的創造之中,人擁有極高的尊嚴,并且享受著至上的快樂。這種尊嚴與快樂,主要不是社會評價給予的,而是來自于工作本身所給予的獎賞。畢竟,普通人關心歌星、影星,未必會關注科學家。
今天,許許多多的教師憤怒于收入的低下,毫無創造的興趣,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一個符合邏輯的世俗智慧:我何必努力?過得去就行了,對得起工資就可以了。然而,在這種邏輯背后,潛藏著一種可怕的認知:
我做的事是不重要的;
我這個人是沒有價值的。
當然,我們嘴上是無論如何也不承認的。我們覺得教育十分重要,因此政府應該加大投入,尤其是改善教師待遇;我們更不承認自己是沒有價值的,而是會認為,自己的價值沒有得到恰當的對待。
可是實際上呢?我們骨子里瞧不起自己做的事。我們覺得一個科學家的事才是重要的,一個企業家的事才是重要的,而一個小老師的事是不重要的。
同時,我們覺得跟科學家相比,我們很卑微,我們覺得跟企業家相比,我們很卑微,我們覺得跟一切在世俗意義上比我們擁有更多權力和財富的人相比,我們很卑微。
總之,不管我們是否承認,我們中的多數人,其實瞧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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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決不是真相。
一個孩子的成長,一群孩子的成長,真的不重要嗎?一個班級,一所學校,真的比不上一個實驗室,一家企業嗎?
事實上,我們面對的,是全世界公認的最重要的事情,并且,是最復雜最艱難的事。這一點,連愛因斯坦也不否認。他對皮亞杰的研究深感敬畏,并感慨地說,認識原子同認識兒童游戲相比,不過是兒戲。也就是說,科學家在實驗室里遭遇的困難,企業家在工廠里遭遇的困難,也可能無法跟一位教師在一間教室里遭遇的困難相提并論。
就是說,我們所面臨的任務,極端復雜,且更需要智慧,需要富有創造性的大腦。
那么,作為教師,我們真的是不重要的嗎?
如果我們僅僅以世俗的權勢和財富來衡量,當然可以這樣說,但這從來就不是唯一的尺度。如果換一個角度,完全可以說,我們擁有真正至高無上的權力,我們的手里,掌握著一個家庭和許多個家庭的命運,我們這個群體,掌握著一個國家的命運。
所以,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真正偉大的教師孔子,生前流離,但卻被稱為「素王」。那么多的帝王將相呢?「荒冢一堆草沒了」,但是孔子至今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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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什么?
世俗的財富和標準,只是衡量自我的尺度之一,但決不是全部尺度,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尺度。我們不能剝奪自己創造的權力,螻蟻一樣地度過低自尊的一生。
我們可以在一間教室,一門學科中傾注全部的熱情去探索,像傳教士一樣虔誠,像孩子一樣充滿好奇,像工匠一樣專注,像科學家一樣不竭地探求……不錯,縱然窮盡所羅門的智慧,也無法抵達一間教室、一個孩子的上限,然而,這不是值得哀嘆的事,而是值得慶幸的事。這意味著我們的前面,總有著無窮無盡的發展空間。
一個孩子的變化帶來的回報,一個班級的變化帶來的回報,真的就不如一項發明,或者利潤表上的增長率嗎?
你當然可以選擇投身科學的行列,可以選擇去經商,可以選擇去做一個手握保溫杯的公務員,你是自由的。然而,只要你仍然是個教師,難道當下的創造,不是贏得幸福與尊嚴的最好的方式?
這不是國家的要求,更不是校長的命令,而是我們生命的可能性朝我們發出的召喚。
總之,不要讓世俗的偏見定義我們自身,也不要被我們所從事的事業本身的復雜與艱巨所嚇倒,我們永遠擁有一種自由,就是挺直腰桿,投身創造,通過挑戰世界上最重要、最復雜、最困難的事情,來證明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