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星夜
鳳九蹲在昆侖虛山門前的結界內，伸出細細的手指，戳了戳那流光溢彩的結界。一圈五彩絢麗的光芒從她手指尖向四周蕩漾開，十分美麗奪目。
鳳九曉得，有戰神和她狐帝爺爺雙重法力加持的結界，她是出不去的。同樣，她姑姑也進不來。只是剛剛在客房里，她仍然有些不死心。眼下她認命了。
想要逃跑，簡直是癡人說夢。
鳳九頹然地靠坐在結界上，雙手杵著下巴，有些苦惱。她自認為自己是個能夠審時度勢，十分拎得清形勢的神仙。在目前的情形下，與其硬碰硬，不如好好思量一番，究竟該如何與東華帝君和平共處相安無事的度過未來的兩個月方是正理。
“你想出去？”東華帝君自暗處走出來，慢慢踱到鳳九跟前。
鳳九被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與東華帝君的和平共處計劃剛剛想了個開頭，就被他打斷了，心中不免有些氣惱。鳳九沒有起身，依舊盤腿坐在地上，語氣也不甚友好：“東華帝君是來監視鳳九的嗎？”
東華帝君矮下身子，與她并排坐下，同樣倚靠在結界上，只是身量高出鳳九許多：“夜晚睡不著，出來四處走走。在此處遇上小殿下，實屬偶然。”
鳳九并未理會東華帝君的這句話。她心里清楚，他定是追隨她而來的，他怕她走掉留他一個人在昆侖虛被術法反噬。他們九重天的那些神仙說話向來拐彎抹角，她不太喜歡，她喜歡直來直去的。
東華帝君垂眼看著坐在一旁用手撥弄著石子兒的鳳九問道：“夜深人靜的，小殿下獨自到山門這里做什么？”
鳳九并不是很想搭理他，只信口胡諏了個由頭：“我姑姑出門一直沒回來，我在此等她。”
東華帝君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她垂落在身側的一縷長發，低聲問道：“你在昆侖虛的山林里玩兒膩了嗎？”
鳳九抬起頭，看了看東華帝君那張千年不變淡然的俊臉，搖了搖頭道：“并沒有啊。此處與青丘的湖光山色截然不同，林麓幽深，山巖陡峭，后山中物產豐盈，倒是新鮮有趣的很。再玩上十日也不會膩?！?/p>
隨著鳳九的描述，她眸光晶亮，仿佛山中玩耍時的愉悅心情依舊。東華帝君松開手中沁涼的發絲，低頭看著那雙燦若星辰的雙眸，微微笑著說道：“待你這里玩兒夠了，若你喜歡，本君可以帶你去碧海蒼靈去看看！”
“碧海蒼靈？！”鳳九好奇地睜大雙眼：“那不是傳說中帝君化生的地方嗎？”
東華帝君點了點頭道：“不錯！”
鳳九有些不敢置信，忙跪坐起來，雙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東華帝君的胳膊問道：“相傳自帝君平定天下統一六合成為天地共主之后，就再也沒有人去過碧海蒼靈。碧海蒼靈究竟長什么樣子，現在的神仙誰都不曉得。連我們族學里的《四海八荒地貌圖》上也沒有標明碧海蒼靈在什么位置。天下真的有這個地方嗎？我以為那只是個傳說。”
“自然是有的！”東華帝君任她抓著胳膊，面上卻漸漸掛上了淡淡的笑意。
鳳九眉眼飛揚，雙目燦燦生輝：“那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啟程去那里？”
帝君眼神明亮地看著她，唇角含笑：“三日后你們青丘有大喜事，你定是要趕回去湊熱鬧的。待那喜事過后，隨時都可以啟程！”
鳳九一時高興得有些得意忘形，雙手抱著帝君的胳膊簡直興奮得兩眼放光：“帝君！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帝君！”
東華帝君卻任由她抱著，只靜靜地看著她，笑而不語。
高興過頭心情大好的鳳九，待安靜下來之后，身心暢快，諸多煩心事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唯獨心頭揣著對碧海蒼靈的無限向往，連帶著覺得身側的東華帝君也沒那么不好相處了。
像這樣安安靜靜的夜晚，只要他不刻意逗弄她，不討論以往的那些情感糾葛，他們也能心平氣和地聊聊天說說話。鳳九很高興，也許未來兩個月的日子，也沒她想象中的那么難熬。
鳳九自袖中摸出一個紙包，從中拿出兩塊晶瑩剔透的蜜糖來，那是下午做糖狐貍時剩下的下腳料。她曉得帝君喜愛蜜糖的味道，遂抬手將其中一塊塞進帝君的嘴里，另一塊自己吃了。兩個人口中含著糖果，靜靜的倚靠著結界，坐在地上。
天空中繁星點點，月色皎潔。昆侖虛地勢偏高，漫天的星光仿佛觸手可及，卻透著一股寒涼之意。鳳九并不十分喜歡。
“許多年前，我還是太晨宮里的小狐貍時，曾暗暗地盼望著有朝一日，要帶你回我們青丘看星星。”鳳九遙望著夜空出神，神色悠然。
東華帝君垂頭，看了看一旁的鳳九，目光有些黯淡：“那現在呢？”
鳳九回過神來，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仰頭朝著東華帝君道：“現在我們不是正在看星星嗎？是不是青丘的星星又有什么打緊?！?/p>
東華帝君抬頭望著漫天寒涼的星光，深吸一口氣，胸腔里頓時積滿了同樣寒涼的空氣：“對本君來說，只要與青丘有關的事物，自然不同于其他?！?/p>
鳳九覺得東華帝君不愧是活得最久的神仙，十分當得上“見多識廣”這四個字。青丘的星空月色，是如同美人含怯般的美態，蒙朧中總帶著情意。她一直喜歡人情味兒，也喜歡有情有義。青丘的一切都最合她的心意。沒想到帝君也是這么一個有眼光有見識的人。鳳九心中竟有些萌生了幾分與他惺惺相惜的意味來：“我們青丘自然與別處不同。帝君你果真很有眼光。”
東華帝君不語，只抬手揉了揉她腦后的長發，將她往自己身邊攬了攬，眼光中帶著些寵溺的味道。鳳九眨了眨眼，這幾日她對東華帝君那些不安的情愫，眼下卻都塵埃落定了。她爺爺和叔伯們也常常會同東華帝君這般寵溺地揉她的頭發，拍拍她的腦袋。原來他不過同他爺爺和叔伯一樣，只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罷了。
以往她腦子不靈光，竟把他當做自己的如意郎君般愛慕。同樣也日日夜夜地期盼著他能接受她的情意，與她成就一番姻緣。她爹爹恨鐵不成鋼地打過她許多次鞭子，都沒有將她打醒。如今，經歷了一番生死，她倒是輕松地將一切都看明白了。前幾日他說要娶她的話，恐怕只是為了將自己留在他身邊，免遭術法反噬的權宜之計吧。鳳九心中安定了下來，與他這樣近地坐著也很坦然舒適。
一顆糖在口中融化盡了，帝君站起身來：“更深露重，還是回去吧，免得受涼。”說著，向鳳九伸出手來。
鳳九笑著點點頭，大大方方地將手遞給東華帝君，任他將她拉起來。東華帝君將自己的紫色外套披在鳳九肩上，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朝著上山的萬級石階走去。
鳳九從來不知高高在上的東華帝君竟也會如此體貼，心中不免一熱：“沒想到帝君同我爺爺交情竟如此好，對鳳九這樣一個小輩也如此關愛。”
帝君聞言，高大的身形猛然一滯。鳳九由帝君牽著，跟在他身后，卻來不及停住腳步直直往東華帝君的后背撞去。
首發于2017-11-09
修改于2019-03-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