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很喜歡貓。父母不讓養,每次去外公外婆家都要滿屋子去找那只大黃貓,拿著小魚干去挑逗,抓起它愛撫個沒完。
大概由于我過于熱情,三番幾次之后,大黃貓一聽見我進門的聲音就哧溜一聲跑掉。于是滿屋子喵喵喵地找它,非要抱它在懷里。被抓得手上全是血印子還不想放手。晚上住外公外婆家的時候,它會習慣性地跑到床上窩在人小腿處睡,我怕驚醒它,所以整晚整晚幸福地感受被它壓著的溫暖,一動不敢動。
那只大黃貓是只很獨立的貓,爺爺說它是這附近一片兒的貓老大,公貓都打不過它,母貓都喜歡它,而它也就跟個野貓似的,每天自己出門瞎晃悠,晚了自己回家吃晚飯睡覺,不愛被人摸,不愛被人抱,除了爺爺能偶爾把它往懷里攬一攬以外,它誰都不屑。
我的大半個童年的愛貓史啊,就在這種迷妹般追逐霸道總裁大黃貓和它尖牙利爪的伺候之中度過。
真是,一段悲傷的愛貓初戀故事……
大概是這單戀的『初戀』故事太心酸,大黃貓死了之后我再也沒對別的貓動過心。遇到再好看的貓,再主動貼上來獻殷勤的貓,都提不起興致。
之后遇見的每一只貓,好看的可愛的溫順的。當下的確歡喜,但不至于心神蕩漾到不能自已。帶著一絲寵溺的情緒摸摸它,順順它的毛,讓它靠在腿上睡大覺。可是,它霸占了我的電腦屏幕,打斷了我做事的步調,我還是會一手把它從電腦前抱開。
那種為了大黃貓睡著舒服可以一整晚乖乖平躺一動不動的力氣,全都耗光了。
這么說起來,好像的確跟談戀愛這種事,并沒有什么兩樣。
人的情感是不是都是這樣?見著一個心歡喜的玩意兒,人也好,貓也好,其它勞什子物件也好,總是在第一次體驗到這種心跳情愫的時候滿身激動、興奮難抑。恨不得傾己所有博它一個對視的眼神,一次愛撫的機會,一段溫存的相處。
第一次的感情,毫無章法,沒有技巧,恨不能完全交付了自己,多半換不來甜蜜結局,只是教會我們激情為何。
尚不懂得自我保護,所以撓得滿手血印子,還是要緊緊抱它在懷里。只要有它存在的空間,便再無別的事可掛念,只剩下看著它、靠近它、撫摸它,這,唯此一樁。
年輕的感情,不明就里,愛不釋手。
長大。
一個人過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不喜跟任何人事物保持過近的距離;也害怕圈養了什么他物,人也好、物也好,不愿框定它在我指定的框架。不愿它監管我的喜怒;也不愛負責它的悲歡。
最好都各自為營,才能心安理得地互不虧欠。
所以,小時候心心念念一直求爸媽養寵物的這件事,自己竟然先失去了興致。
碰見別人家的貓,了解了貓這種高貴冷眼悶騷范兒的生物,不再一開始的時候滿心歡喜地撲過去。反而淡定地自顧自己,讓它慢慢對你好奇,愿意靠近,嘗試相處。它若是觀望一圈仍舊不理不睬,那也是它的自由。
隨它去。
隨它在大太陽下瞇著眼睛午睡。我心生喜歡,拍個照,對著愛理不理的它喵喵叫幾聲,也算是打過招呼。
遇上喜歡我也喜歡它的貓,饒有興趣地打量一番,撫摸一下,玩鬧一陣。立馬要站起身去洗手,洗完手再回頭看它,希望它去自在地玩樂,短時間內不要再來碰我。
起初,愛貓,完全是出于本心對貓這種生物的歡喜之情,表達的都是直抒胸臆的心頭之愛;后來,學著用貓能接受的方式與之相處,能不能得機撫摸一把,也得完全依著它的喜好來。兩相情悅,得一時之歡,也還是有可能伸出瓜子來跟你玩鬧,不小心劃上一道,也只好認。
但再要滿手血印子的鮮血淋漓還不放手,自是絕不可能——你不會把它逼迫到那種無奈的位置,也不會允許自己陷入那種毫無防備的境況。
總歸,尋找到人與貓之間最舒服的相處方式,便是你尊重我,我敬重你。你不允許,絕不越界;縱是你許之,也不輕易越界。
我沒有養寵物,不僅只是因為自己養活自己都嫌麻煩,更是因為不愿擔負起對另一個生命的責任。
我養了幾株植物,它們不用管,不用過多費心。一點兒水,一點兒陽光,徑自活得好。我其實說不上養它們,只是共同存活于同一個空間,它享受它的生長,我體會我的日常。
但我不再對貓這種生物懷抱童年時代那種不能自抑的喜歡——它接受不了,我承受不來。
我于是在這種漫長的與貓打交道的過程之中,在喂養關系的互動之中,被貓這種被喂養的對象成功馴化,讀懂了它們的語言,理解了它們的需求,同時學會不隨意寄情于任何他物的,獨立生活。
這樣想,也算沒白愛了『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的大黃貓一場。
我讀懂了它,我也成了它。
可惜它早已置身天堂,我沒有機會再去敬重地對待它,和它相看兩不厭。愿它在天堂不要再遇到如我一般煩人的熊孩子,也愿我往后的人生,一直懂得尊重自己與他者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