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悲歌朝天闕47

EPISODE 10 煌者隕落·皇者的決絕

正東居里一派肅穆,俞家眾人依然穿著孝服,各懷姿態地落座在各處。昨日觀禮的那些賓客和親近的友人一早便被恭敬地送出了煌島,而他們擦肩而過的卻是隆隆的直升飛機,向島上飛去。

何文昌透過機窗俯瞰那渺小的移動著的游艇,而后望向這煌島最高海拔的存在。他一臉平靜,仿佛老友的離世于意料之中,淡漠得讓人懷疑他們的情誼。

但何文昌這全國律師界的泰斗人物,除了伶俐的思維和凌厲的辯才,波瀾不驚也是這么多年浮沉之中練就的本事。他緊了緊手中的黑色皮箱,思緒卻飄向正東居后面的那處陵園。即便當直升飛機在正東居前庭降落,轟隆隆的聲音打破了俞家眾人平靜的等待,何文昌依然揮退了上前迎接的下人,徑自走向陵園。

幾日前,俞東煌急召自己上島時,大家心里都已經清楚,老朋友的離別只是時間問題了。當這東煌老者,用最后的幾絲清明著自己辦妥了事兒后,便幾乎油盡燈枯,沉入了無邊的昏迷中。而自己這兩日連番的事務,卻錯過了見老朋友最后一面,此時面對著清冷的墓碑,悲從心來,卻生生掩藏在肌膚之下。

他知道,俞東煌走得不甘心,放不下很多。在外人眼中光輝得無可比目的東煌王者,在他看來這一生卻極盡悲苦,這些卻不為外人所道,哪怕是自家子孫怕也是不懂得老人的心思,只有這些從一開始打拼過來的兄弟才算是個見證。

何文昌的思緒慢慢飄向遠方,回憶起當年的那些人事。而身后不知何時,多了兩尊身軀,竟也是默默地陪著站在風中。良久之后,何文昌才回轉身來,三人只一個眼神的交匯,便勝過更多的言語,老管家仍舊盡著自己的職責,如對待賓客般,引著兩人向主宅行去。

廳堂里,眾人都隱隱有些不耐。原本總在堂間照看的金管家也不見了蹤影,在有些莫名的情緒下,倒有些放松。俞家各人或是喝著茶,或是輕聲耳語,又或輕輕地來回踱著步。直到看見金立伴著何文昌與程鐸,前后進了門欄,這才收斂了隨意,目光均落在何文昌的身上,不,是他手中提的公文箱上。

何文昌走到廳堂中間,程鐸便尋了個位置坐下,而金立也依舊站在了陰影處。何文昌環視了一圈俞氏眾人,俞承志的忍耐、俞澤亮的謙遜、王惠的緊張、張婷儀的無措、俞承雅的悲戚、林峻的漠然、林睞音的隱憂……這人面上的情緒映射在他的眼底,卻化作心頭的一絲冷笑。

何文昌掃視的目光,落在俞承志眼里,卻似乎是在數點俞家眾人。但良久后也沒有看到何文昌下一步的舉動,不免心中有些焦急。俞承志握起拳,佯裝著放在嘴邊咳嗽了兩聲,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面上倒是一副嚴肅,依仗著長子的身份,帶頭發話道:“何律師,我們人都到齊了。”

他言下之意是想催著何文昌打開文件箱,但沒有看到何文昌有應答的姿態,卻是從陰影里傳出金立平淡的聲音:“不,還沒有到齊?!?/p>

這聲音不響,卻分外清晰,俞家的人彼此投過眼神,卻沒有人敢輕易發問。俞承志心里憋著一團火,但不好發作,正要再次以長子的身份“挺身而出”,耳邊卻飄來金立言簡意賅的話語:

“來了?!?/p>

只這簡單的兩個字,把眾人目光引向入門處。他們未曾多想,卻應當在預料之內的姐弟倆,有些張慌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張婷儀是第一個帶著怒氣“霍”地站起來,可卻在何文昌的眼神示意下,生生壓下怒氣,又坐回了椅子上。這一沖動的舉止之后,到底沒有第二個人再來做無謂的行動,只是將所有的疑惑埋到了肚子里。

黑子在金立的示意下,將朱孝佳和朱憶澤引到空著的沙發處落座。而后,何文昌終于抬起手,校對文件箱的密碼鎖。這動作不緊不慢,在他人眼里就變成了慢鏡頭般,讓觀眾焦急不已。

“啪!”彈簧的聲音終將黑色的皮箱展開在人們面前。何文昌仿佛從箱子里拿出了比黃金還沉的文件冊,在翻開宣讀之前,又壓壓地掃了眾人一眼。

俞東煌名下的豪宅、名車、藏品自然不少,這長長的清單,何文昌念得不緊不慢,一一宣告著歸屬者。這些摸得著看得見的東西,俞東煌都均勻地分給了三房子女。即便小女兒出嫁猶如潑出去的水,而二房只剩下孤兒寡母,但東煌的皇者依然一視同仁,把自己最喜愛的事物依著子女各自的特點,恰到好處地分配。

但大家都頗有默契地靜靜等待著,這些豪宅物業甚至是白花花的鈔票,都只是浮云,真正重要的卻是東煌的歸屬——俞東煌手里的那些股份將做如何處理,這才是讓這份遺囑變得沉淀無比的所在。

俞承志心中自有計較,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偏心二房一脈。老爺子一直想要傳位給自己的侄子,自己完全想得到,這股份的大頭怕是都會交給俞澤亮,但配比依然決定著自己未來的動作。只是時至今日,依然下落不明的俞澤亮,卻留給了自己一個好機會——并不是自己這個做伯父的冷血,只是想這個侄子如果多失蹤段日子,等自己大局在握了再回來,那一切豈不是都完美了?

因為心里有這樣的盤算,所以俞承志面色中不意流露著些焦急。而同樣在何文昌不緊不慢的語氣中強忍不耐的還有張婷儀,這優雅端莊的婦人,這些日子卻失去了往日的沉著穩重,甚至沒有遮掩一絲張皇的神色。

“關于俞東煌先生所持有的百分之三十二的東煌集團的股份……”何文昌終于緩緩說出最關鍵的詞句,而后頓了頓,再一次將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俞東煌先生將其所持的全部股份交由其長曾孫繼承?!?/p>

這不緊不慢的話語卻讓整個空間瞬間凍結,連呼吸都被摒回了肺囊。瞬間的空白,讓所有人都失去了第一反應,這種壓抑的沉默竟然持續了好久,最后打破僵持場面的依然還是陰影中那位老人的一聲咳嗽。

所有人的目光,或正或斜或微微一瞥地投向那對“外人”,而朱孝佳咬著嘴唇,將朱憶澤抱得更緊了,就好像害怕手中的寶貝被人搶走一般。

“這份遺囑……何律師,真的是父親在清醒的狀態下立的嗎?”俞承志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東煌的先皇從未糊涂過,但此刻父親卻必須不清醒。

“是的,俞老先生修改遺囑的時候很清醒,有程醫生和金管家在場作證?!焙挝牟穆曇衾镆廊皇遣槐安豢旱牡?/p>

王惠低垂的眼角看到自己的丈夫捏緊了的拳頭,心中的憤恨大約只能通過自我虐痛來宣泄。是了,老爺子竟然在臨終時修改了遺囑。哪怕知道自己的孫子失蹤了甚至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老爺子竟然還是不信任自己這個兒子,而是將遺囑改成由長曾孫來繼承,俞承志無法不憤怒,而憤怒之下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父親根本就還沒有曾孫,這……父親又要怎么把這些股份傳承下去?”俞承志擠出一絲好笑的神情,攤手望著眾人。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依然是置身事外的樣子,二房那個寡婦卻是一番糾結掙扎的樣子,而角落里的年輕女子緊緊護著小男孩,低垂的腦袋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在遺囑中俞老先生還有備注。如果沒有符合條件的繼承人,則由我、金管家和程醫生三人成立俞氏基金,運作這八分之三十二的東煌股份,用于公益慈善事業?!?/p>

何文昌的這一句話,讓俞氏眾人的呼吸再次為之一窒。張婷儀猛然抬頭望向場中的三位前輩,但他們都是一樣的平淡與漠然,用沉默證明了這遺愿的真實性。

俞承志差點跌回座椅上,他不明白為什么父親竟然可以做得那么絕!除了下落不明的俞澤亮,俞家剩下三房手上股份加起來也只有百分之二十五,而金立、何文昌與程鐸本身就各持了東煌百分之五的股份。如果事情真的發展成那樣,那么父親的意思是寧愿自己一手打造的私人王朝轉變成公眾產業也不愿自己繼承大統,而這三位卻實實在在成為東煌的實權運作者。

父親,你到底是有多么不信任我,討厭我還是恨我?哪怕賭上整個東煌王朝你也不愿意讓我好過?不愿意正眼看我一眼?

俞承志心里的嘶吼化作嘴角止不住的微顫。俞澤明透過鏡片的折射微微掃了一眼那個驚惶的女子,不著痕跡地扶住了俞承志看似堅挺卻岌岌可危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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