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日,晴
上午的病房依舊熱鬧,由老阿姨、胖阿姨和胡阿婆組成的八卦三人組又聊起了各種小道消息,而寒雨、田小帥和小郭也興致勃勃談論著他們喜愛的話題。不過,沒有人再提到小娟,大家都對她昨日的舉動摸不著頭腦,不敢輕舉妄動了。
張姐今天輪休,照顧病人的擔子便落在了小李護士身上。小李依舊是那么害羞,尤其是在幾個男生面前,一句話都不敢多說。骨科病人大多不能下地,大小便都是在床上解決,每到這個時候,小李便會紅著臉跑出病房。
“哦呦,小姑娘這樣不行額,以后哪能照顧病人?”胖阿姨見小李又跑了出去,輕輕搖了搖頭。
“時間長了就好了嘛!”老阿姨卻是不以為然,“小姑娘還不到二十歲呢。”
病人們正然閑聊著,病房的門忽然打了開來,小李和護士長推著一輛床車,來到了一床邊上。眾人瞬間都停了下來,一起朝新的病友看去。這是一位五十上下的老先生,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只是沉著臉,一言不發。
病人的家屬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士,不知和病人是什么關系。眾人七手八腳,把老先生抬到了床上,接著紛紛走出了病房。胡阿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也快步跟了出去。
“這個病人是陸教授,物理學家呢!”不一會兒,胡阿婆便跑了回來,向大家介紹著她剛剛打探來的消息,“伊剛剛車禍,左腿脛腓骨骨折,估計至少要住兩、三個禮拜了。”
與此同時,之前出現的那位家屬正追趕著劉主任,在過道里匆匆走著,“您就幫幫忙嘛,我也是沒有辦法。”
“這位家屬,你不要總跟著我。我跟你說了,病人的手術我們已經安排骨科宋主任來做,肯定不會有問題的。至于他情緒上的事情,我們醫院也沒有什么辦法。”劉主任一邊說,一邊大步朝前走著。
“可是,他現在心情這么差,肯定對治療有影響啊。最好日常有人能多安慰一下他,我們家屬不能一直守在醫院里呀。”那個中年婦女仍然緊跟不放。
劉主任并沒有答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眼看來到醫生辦公室前,劉主任忽然停住了腳步。一個頭上光光的男子正站在辦公室門口,笑著朝劉主任招著手。劉主任一愣,馬上便認出了來人。此人正是校辦的王副處長,而醫院則是學校附屬,兩人曾打過多次交道。
“哎呀,王處長,你怎么來了?”劉主任拋下病人家屬,快步迎了上去。
“劉主任,你好,你好!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那個王處長和劉主任寒暄著,猛地一抬頭,看到了后面跟的那個中年婦女,“誒,陸老師,你怎么也在啊?”
劉主任一愣,沒想到他們兩個竟然相識,不禁有些尷尬。原來,剛剛住院的陸教授就在本校物理系工作,與王處長和劉主任也算是同校的同事了。此番王處長到訪,正是為了陸教授的事情而來。那個中年婦女是陸教授的妹妹,雖然被稱為陸老師,實際卻是一家公司的財務主管。
“快進來坐!”一番簡單的介紹,劉主任此時才搞明白,原來大家所為的竟是同一件事情。劉主任臉上略顯難堪,連忙把兩位客人讓進了辦公室。
“陸教授可是重量級的人物,這次車禍校長都親自過問了。這不,特地讓我過來跟你打個招呼。”王處長快言快語,直接把來意講了出來,“陸教授現在傷勢如何啊?我聽說他情緒很差啊?”
“陸教授是左腿脛腓骨骨折,算不上什么大傷。手術已經安排了骨科宋主任親自主刀,不會有大問題的。至于他的情緒,我們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劉主任說著搖了搖頭,把頭轉向了陸老師。
“這個我知道的!”陸老師趕緊把話接了過去,“我哥哥本來有一個兒子,后來離了婚,兒子判給了老婆,現在他們都在國外,很久沒聯系了。哥哥還有一個非常得意的學生小朱,從本科帶到研究生,就當親兒子一樣看待的。沒想到這次車禍,小朱竟然去世了。”
“你說那個研究生啊?我倒不知道他和陸教授還有這層關系!”王處長一邊說,一邊搖著頭,語氣了充滿了惋惜,“多虧那個小朱,當時一把把陸教授推開,不然后果不堪設想啊。學校準備為小朱上報見義勇為模范呢,可惜了這個孩子……”
辦公室里一陣沉默,過了片刻,還是王處長打破了僵局,“唉,心病是最難治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確讓人傷心啊。劉主任,現在陸教授的心病我們知道了,還需要醫院方面更多的照顧啊。”
“沒問題,沒問題,我一定妥善安排!”劉主任連忙點著頭。
送走了王處長和陸老師,劉主任卻是犯了難。既然是校長特地關照的事情,確實不能怠慢,可這種心病卻不是醫術可以治愈的。劉主任把護士長、胡阿婆和小李召集到了一起,研究下一步的對策。
四個人商量了半天,卻沒有什么結果。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剛剛離去的陸老師卻騰騰跑了回來,“劉主任,劉主任!”陸老師匆匆跑進醫生辦公室,竟然連門都忘記了敲。
“哎呀,陸老師啊!”劉主任此時與初見陸老師時大不相同,早已換成了一副笑臉,“怎么,拉下什么東西了?”
“不是,不是!”陸老師用力擺著手,“你們醫院是不是有一個護工,叫楊天樂?”
“啊?我不認識啊……”劉主任完全摸不到頭腦,連連搖著頭。他雖然是住院部的主任,可這么大的醫院,又怎么可能認識所有的護工。“怎么了?他做了什么?”
“剛剛我提到的那個小朱,以前經常和我哥哥在一起,我也見過幾次。我剛剛路上看到一個護工,冷眼一看,和小朱一樣一樣的!”陸老師此時似乎有些激動,“我看了一下他的胸牌,叫楊天樂,就急急忙忙來找你了。”
“我曉得額,我曉得額!”胡阿婆趕緊插進話來,“伊個小伙子是急診額,剛剛從鄉下來不久。伊有一個遠方弟弟叫楊自逸,是急診的實習護士。”
“楊自逸啊?是我同學呢!”平日里默默寡言的小李也插了一句。
“我剛從急診調來,那個楊自逸我也知道,楊天樂倒沒注意過。”劉主任點了點頭,“陸老師,你的意思是,把楊天樂調過來,專門負責照顧陸教授?”
“嗯,我覺得,我哥哥要是見到他,也許心情會好些。”陸老師點了點頭。
“等等……”一旁的護士長擺了擺手,“真的要是找個和小朱長得像的人,可能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陸教授得到了安慰,心情會好起來。另一種反而會勾起他的傷心事,事情則會更糟啊。”
“我了解我哥哥,他心里有了事,很長時間都不會好起來的。”陸老師說道,“所以,即便有些風險,我覺得還是值得一試。要不我們先試探一下,劉主任,您看能不能先把人調來?”
不管在什么單位,跨科室和部門調人,都是一件忌諱的事情。不過,這次調的是護工,并不是醫生,料想問題不大。況且,劉主任此時有了王處長和校長撐腰,操作起來料想不成問題。
一番商議后,便有了詳細周密的計劃。劉主任特地關照胡阿婆,這件事千萬要守口如瓶,不能透露半點風聲。胡阿婆雖然嘴快,但這是事關陸教授安危的大事,倒也不敢怠慢。
自從住進了醫院,陸教授便靜靜躺在病床之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一輛床車被推進病房,把陸教授送去了手術室。現在的骨折手術基本都采用鋼板或者支架,將折斷的骨頭固定好,待等痊愈后,再將鋼板或支架拆去。
脛腓骨骨折不算什么大手術,對于骨科宋主任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不過這次是校長親自過問,宋主任也不敢有半點馬虎。手術整整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到了傍晚的時分,陸教授才被推回了病房。
不知是因為性格堅毅還是心情壓抑,陸教授受了這么重的傷,竟然一聲都沒有哼過。即便是術后麻藥慢慢失去作用,陸教授仍然是呆呆躺著床上,盯著天花板看個不停。
陸教授和小娟的事情都不便討論,病房里似乎缺少了可以閑聊的話題。老阿姨和胖阿姨難得安靜了下來,唯一喋喋不休的卻變成了田小帥。小郭似乎發現田小帥聊天的目標只是寒雨,于是便識相地退了出來。
“今天太陽真不錯,我下午一曬太陽,迷迷糊糊都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呢!”田小帥開啟了新的話題。
“哦?我研究過夢,要不要幫你解一解?”寒雨微微一笑。
“好啊!”田小帥滿臉得意,感覺自己的話題對上了寒雨的胃口,“我夢到……”
“你先等等……”寒雨擺了擺手,“我可事先告訴你,夢是心有所想,才會在夢中實現自己的愿望。不過,人們保護自我的潛意識會把夢偽裝了起來,一旦破解,你心里在想什么,就完全暴露出來了。”
“不是吧……”田小帥皺了皺眉頭,“解夢不都是鬧著玩嗎?”
“人家還覺得你們登山是鬧著玩呢!可真的了解了其中的奧秘,就都不是鬧著玩了。解夢也算是心理學的一部分,怎么樣,還想讓我解嗎?”
“呃……”田小帥猶豫了一下,卻當真不敢開口了。他心中的小秘密,目前還不能讓寒雨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