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早說過，一個人對一座城的印象不可能如書中描繪得那樣客觀，只能通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做出情感上的判斷。無論是趙雷歌聲里的成都，還是韓寒電影下的亭林。
以及，四年前我眼里的北京。
更早一些時候，我和父母出門旅游來過北京，以高考結束為我慶祝為名，盡管我考得并不算好。
那時候我未曾想過，自己四年后會再次折回這里，千里迢迢趕一場面試。而我更不會想到的是，在帝都的第一個面試場景，足以給我徑直拉回到九十年代。
大門旁邊掛著三塊牌子，其中有一個上面寫著我要面試的單位名稱。
大院里面，樓倒是有幾棟，但最高的也不過四層，全部是八十年代的建筑風格。走進去，更是如此。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走出來，看著也就三十出頭的模樣，旁邊剛好路過的人叫她“主任”。
她拿著我的簡歷，說去辦公室坐著聊。
辦公室的布置跟整棟樓和諧地一致。是與《我愛我家》、91年版《編輯部的故事》中類似的場景，一張巨大的木頭桌子上刷的是黃色的油漆，或許是因為年代過久，已經斑駁不堪，沙發也有些塌陷，圍在桌旁的一圈木制椅子都套了簡單的椅套，坐下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應該是人員增加的緣故，面積不大的辦公室將一部分空間改成了隔斷座位，藍色的隔板略顯突兀，只有它和整體風格顯得稍有不符。
“這間說是辦公室，其實也就是大家中午吃飯和休息的地方。”我果然沒猜錯，二十幾個人共用一個房間，是有必要打上一些隔斷用以增大一點空間的。
“我們主要做的是肉制品檢測，我看你的簡歷上寫著之前在出入境部門實習過，也做過類似的檢測。具體和我說說你做過的項目都有哪些。”
我如實匯報，她也還算滿意。
“這樣吧，我覺得還可以，但是你后天上午需要再過來一次，院長會給你做進一步的面試。”
她看我略帶一絲疑問，于是補充說，“我們這里是這么叫的，可能跟企業不一樣。院長是我們這里最大的領導。”
從辦公室出來，又是昏暗的樓梯。我轉過身問她：“冒昧地問一下，我可以參觀參觀實驗室嗎？”
“當然可以。”她表示毫無異議。
與實驗相關的工作，尤其是食品安全檢測實驗，實驗儀器和操作環境無疑是至關重要的，我也只是希望對工作環境先有個了解。
有人說，幸福感是對比出來的，這話一點不假。可是，感覺幸福往往是因為后來遇到的境況優于之前的，如果順序顛倒過來，就成了最大的不幸。
所以此刻，我希望我沒在出入境實習過，沒有見過干凈整潔的操作臺，沒有見過寬敞明亮的實驗室，沒有見過流通性良好的通風櫥......眼前的，是雜亂無章的操作臺，狹窄昏暗的實驗室，不斷向下掉著墻皮的通風櫥。
02
走出大樓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只是工作環境差了點，只是差了一點而已，別那么挑了。連那個主任都能很平靜地接受我參觀實驗室的要求，就說明這里沒有想象的那么差啊，應該沒有……吧。
時隔一天，又出現在這里，不同的是，又多了兩位一同來求職的人。主任帶我們到對面的大樓里找到了院長。會議室里，院長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們要求解決北京戶口嗎？這個，單位現在解決不了。”
說實話，根本也沒想過可以解決啊。三個人都用各自的方式回答著這個問題，但主要的意思都是“不要求”。
作為最高領導的院長先將這個極具九十年代氣息單位詳細夸贊，哦不，是詳細介紹了一番，然后降低分貝，略顯遲疑地說出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薪資待遇。
四年前的北京，各行各業的行情與今天相比不至于相差甚遠，但薪資待遇之低讓我在下筆之時也覺得汗顏。如果非要透露個究竟，我只能粗略地說，研究生的實習期工資也沒到三千，已經羞于劃到民工行列了。
“但你們不要灰心，我們屬于自收自支型的事業單位，我剛剛說的也只是基本工資，最終拿到多少是要看你們的工作量的，換句話說，你們的工資還有一部分是績效工資。再有呢，就是年底的獎金了，打個比方吧，工作量大的呢，如果能拿到十萬塊的年終獎，而工作量少的，可能只能拿到六萬......”
三個剛出校門的畢業生面面相覷，我不知道當時另外兩位作何感想，我是覺得高高在上的院長用幾萬的年終獎誘惑我們顯得不太合適，主要是不太可信。
在我看來，對于剛剛踏入社會，沒有什么系統的工作經驗的年輕人來說，第一份工作即使養活不了自己，也并不丟人，重要的是，如果那是一個能讓你從專業能力到人際交往能力都能有所提高的地方的話，交不起的房租就權當學費，也值了。
只是，這里的工作環境和實驗條件著實讓人失望。我心里一直在猶豫，看到旁邊的兩位還在問長問短，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挑剔了？不能總拿之前實習的工作環境和這里比啊，況且，更多的同學其實也在承受更為辛苦的工作呢，我是不是已經算是幸福的了？
面試結束，主任問我們三個考慮得怎么樣，什么時候可以到崗。其中一個女生說，今天就可以，我發自內心地懷疑，她是不是的確被剛才那些虛擬的數字忽悠得沖昏了頭腦？
我和另一位女生委婉地表示，再考慮一下盡快回復，然后一邊看著那個女生跟在主人身后愉快地回到實驗樓，一邊朝地鐵站落寞地走去。
哪怕是地鐵站，設施也比這與帝都格格不入的老單位先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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