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生活了六年的那座城市的江邊,風還是一樣的風,但是江變成了河,寬度同我如今生活的地方日日望見的那條河一樣。
江邊依然很熱鬧,靠水而居的人們,依然以漁為生。
我慢慢地走,感覺似夢非夢。
兀然一條瀕死的鯊魚出現在我眼前不遠處,偌大的。它就這么橫躺在那里,耷拉著的尾巴抵住對岸。
我看見它眼神空洞,滿含怨恨,嘴里吐著白沫和鮮血,像在大口喘氣,腮幫起伏。
我有些怕,因為感到它殘余的力量也足以拉下許多條生命陪葬,但腳步還是不由得向它走去。我想細細觀察它的眼睛,看是不是有大海一樣深邃的幽藍,也想撫摸一下它的腮幫,好奇著這樣的觸碰會有什么樣黏濕的觸感。
我正往前走去,身后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很危險!別過去!”
不知道是真的意識到了危險還是被這聲音嚇到,我愣住,停下了靠近它的腳步。
然后那個婦人還念叨了些什么,一邊打理著自家裝魚的大大小小的塑料水盆。我已經無心去聽她的話了,只發著呆自顧自沿著江岸往前走,腦子里好像有很多問號,又好像只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沒有。
我走過它,隔著遠遠的距離走過它。它藍色的身影充斥我的思緒,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走過去后,我看到在它左邊,就在我來時被偌大的它的身體擋住的另一邊,卻還有人若無其事地在做著自己的事情,還有一個不及它高的孩子光著腳,就站在它不停起伏著的腮幫旁邊!
他們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怎么不知道走開!我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腦子里亂成一團。我看向奄奄一息的它,仿佛看見它眼睛里的怨恨正在慢慢膨脹…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心里默數著:
三…二…一…
然后我睜開眼睛,就在那一刻,光腳的孩子被掀翻在地,下一秒就被卷入渾濁的江水中。數不清的白色泡沫,巨浪掀起,耳邊響起巨大的咆哮聲——江水咆哮的,是鯊魚的憤怒。還有那些剛剛還在它不遠處的若無其事的人們,現在全變成水中忽隱忽現的小點。
瀕死的它用殘余的力氣控制著本來就屬于它的水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足以讓許多條生命變成它的祭品。
一圈一圈的浪,一聲一聲的哭喊,一陣一陣江水翻騰的聲音。
而我竟然,我依然就這么看著,聽著。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一天,或許幾小時,又或許幾分鐘,我就坐在不知名的某處,聽到周圍的人在熱烈討論那只垂死的鯊魚、那些浪、那些巨大的聲音、那些死去的人,仿佛他們親身經歷。
記一場夢境
二零一六年五月 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