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口琴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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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月篇

剛剛上大二的葛螢月最近有些害怕下午一個人出去帶家教了,每次她回來,天都已經黑得徹底,學校里昏暗的路燈連旁邊樹上的葉子都照不清,路上也沒幾個人。她本想加快腳步快點趕回宿舍,卻總能聽見一陣似有若無的口琴聲,模糊到好像是夢里的聲音。這天,她又聽見了,她感到莫名的恐懼,想著自動屏蔽掉口琴聲,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就是朝著她的方向過來的,感覺到越來越近了,她本能地拔腿就跑,慌慌張張地跑到宿舍樓,直到看到了宿管阿姨安詳地在她的小房間里刷著最近很火的肥皂劇,這才慢慢地放下心來。

寢室里的室友都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舒服地過著她們的娛樂生活,葛螢月剛放下書包,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們說起這件事,“剛剛真的是嚇死我了,就我一個人走在學校里,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口琴聲一直在向我靠近,我好怕是什么新型的拐子騙術,馬上就跑回來了。”

室友小A突然很激動地掀開床簾,“你也聽到了?是真的很恐怖對吧!”

“你也聽到過,是不是很嚇人?”葛螢月激動地拍了拍桌子。

室友小B也冒出一個頭,“你們都聽到了啊,我晚上一般都不出去,所以就沒遇上,但我聽別人說,每天晚上都會有的,吹口哨的好像是個男人,不知道多大年紀,因為天太黑燈太暗也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只知道他精神好像有點問題,我們年級有好幾個女生都被他搭過訕,她們說聽他說的話,不像是正常人的邏輯思維。”

聽到室友的話,葛螢月突然有些后怕,還好她跑得快,不然那個男子說不定就會來找她搭訕了?!澳俏乙院笤趺崔k啊,我每天下午都要去帶家教的,那我不是天天都要膽戰心驚地一個人走回來???”

小A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要不你跟人家說改個時間吧,早點回來。”

“不行,人家小朋友那個點才放學?!?/p>

“那……你就只有采取點自衛措施了?!?/p>

“怎么自衛,我總不能天天拿把刀在身上吧?!?/p>

“沒那么嚴重,我這正好有一瓶防狼噴霧,老早以前買的,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你先拿去用吧?!?/p>

“真的可以嗎?謝謝你啊!”葛螢月感激地看著她,內心的恐懼也被驅走了大半。

第二天,還是那個時間,她又再一次獨自走在學校里通往寢室的路上,果不其然,口琴聲再一次響起,這次她沒有那么恐慌了,她插在上衣口袋的手里,緊握著防狼噴霧,隨時做好了要噴出的準備。口琴聲越來越近,琴聲斷斷續續地,聽得出吹它的人有些慌亂。感覺到身后有人,她猛地轉過身掏出噴霧就朝他噴去,她看到了,是一個男子,比她高很多,只不過天太黑,沒看清他的長相。被噴的男子“啊”了一聲,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見他已經“中招”,她的恐懼消了一大半,不過還是沒敢繼續逗留,馬上扭頭跑向自己的宿舍,在奔跑的過程中,她好像隱約聽見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你們猜,我剛剛干了什么?”她拉開宿舍的門,連包也來不及放下,就興沖沖地對著室友喊。

小A激動地看著他,“你又碰到那個男的,然后用我的防狼噴霧噴了他?”

“猜對了!當時好險啊,他已經追上我了,要不是我早有準備,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但是,他被我噴過之后看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會不會有什么事啊?”

“哎呀,你這屬于正當防衛,沒關系的?!?/p>

“那就好?!备鹞炘碌拖骂^看著自己手里的噴霧,突然有種說不清的感覺,不是激動,也不是開心,是比那更復雜的,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憐憫。

澤聲篇

宋澤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來這里吹口琴了,最近他健忘得很,甚至連為什么要來這里都想不起來。只是心里一直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他,一定要來這里,至于原因,他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

他曾經以為他是來這里找人的,不然他好幾次怎么會吹著吹著就不自覺地去追前面的女生。可每當他們真正說上話了,他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很莫名其妙,面前的女生他根本就不認識??伤刂撇涣俗约海琅f每天夜色降臨的時候,一個人坐在大樹旁邊吹口琴。昨天也是,看見那個女生,他也情不自禁地追上去,可是沒等他追上,她就飛快地逃跑了。明明自己沒有惡意的,她為什么要跑這么快?

她的行為并沒有讓他氣餒,反而讓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追上她。他撫摸著自己的口琴,也許是吹得久了,比新的口琴總少了些光澤,但這支口琴像任何經歷了歲月沉淀的物件一樣,它見證了許多事情,哪怕人忘了,它也會清楚地記得。宋澤聲是這么想的,所以他總喜歡摸摸它,好像這樣,它就能告訴他它曾經見證過的事一樣。

又是新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坐在樹下吹他的口琴,不緊不慢,眼神還一直鎖定在路上。她來了,昨天的女生,她看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他嚇到她的緣故。他慢慢地站起來,口琴聲一直沒有斷,只是腳步加快了點,為了能追上她。眼里的人慢慢地變清晰,他馬上就可以碰到她了,誰知她猛地一個轉身,迅速地在他面前噴了一種液體,他的眼睛頓時像被無數根針刺一樣,他疼得叫起來,眼淚大把大把地涌出,他感覺到了,那是一種類似于辣椒水的液體。他是不是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了,才讓她這么防備他。他站在原地,有點手足無措,口琴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掉在了地上。過了很久,他才輕輕地揉揉眼睛,覺得可以睜開之后,默默地撿起自己的口琴,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學校門口。

隔天,他晚上不打算去學校吹口琴了,這應該是他能記得的天數里,第一次沒有去吧。他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天天這么去打擾學校里的人,確實是不怎么好的行為。從那個女生的反應來看,估計很多人都已經把他當成危險分子了吧。

夜晚很快來臨,就好像每天都要吃飯的習慣一樣,這一天他強制自己沒有去,他感覺渾身都不自在,整個人焦躁地在房子里走來走去,好幾次,他都想拿著口琴直接出去了,可是那個女生的行為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里,最終,他還是強迫自己待在家里了。他頹廢地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逼自己快點入睡。

螢月篇

第三天,她沒再聽到讓她恐懼的口琴聲,本以為自己會放心了,可是她的心里一直在忐忑著,她昨天做的是不是有些過分了?畢竟他是真的沒做什么傷害她的事,而她才是先傷害他的人。是不是昨天噴霧的藥效太厲害讓他的眼睛受傷了?又或許是自己把他嚇到了?沒準人家只是想來問問路的呢?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很過分,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她甚至還在路上等了一會兒,確定是真的沒有口琴聲了,她這才失落地走回寢室。

“怎么了?”見她垂頭喪氣地回來,小A關心地問道。

“沒,沒怎么。”

“是不是那男的又來了?”

“他沒來?!?/p>

“那你怎么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她抬起頭看著小A,“你說是不是我昨天太過分了,傷到人家了?”

“不是吧,你一下又這么善良了?”小A無奈地撇撇嘴,“前天是誰怕得要死問我借防狼噴霧的?”

“所以啊,我有點后悔,畢竟他又沒有真正的傷害到我,倒是我,現在成了那個壞人。”

“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下次再看到他,跟他道個歉唄?!?/p>

“道歉?還是不要了吧,我有點怕……”

“看吧,你又害怕,又不想做壞人,只能看你自己的決定了?!?/p>

“他今天沒來,要是以后都不來了怎么辦?”

“應該不會吧,在我印象里,他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晚上來我們學校吹口琴了?!?/p>

“為什么?。俊?/p>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問問他?”

葛螢月朝她翻了個白眼,便不再作聲了。她心里一直都在想著他,想他是否因為她眼睛受傷,是否因為她內心也有點受傷,越想越遠,越想越離譜,她甚至都有種馬上就看到他的欲望,要親自確認了他完好,平安無事才放心。這一晚,她幾乎沒有睡著,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天色已經有些蒙蒙亮了,她才終于撐不住地睡去了。

隔天,她帶完家教回來,有些緊張地走進學校。她故意走得很慢很慢,生怕錯過了一點點,在這寂靜的夜晚里,那突兀的口琴聲。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那么幾秒覺得自己可能幻聽了,好像是真的,又好像不是,在那顆大樹后面,傳出了悠揚的口琴聲。她忘記了自己的害怕,大膽地走過去,那兒果然有一個人,坐在花壇上旁若無人地吹著口琴。借著月色,她看清楚了他的樣子,堅毅的臉的輪廓,清秀的五官,眼睛細細長長,鼻子高高挺挺,嘴唇有些薄。她確定了,眼前這個人就是她前天用噴霧噴的人,因為他的眼睛現在還有些紅紅腫腫的。

她想上前跟他道歉,可是又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嘴巴糾結地一張一合,連手都不自覺地緊握著。相比之下,他就顯得自在多了,旁若無人地吹著自己的口琴。

“那個,”她的善良最終還是打敗了恐懼,她主動走向前,“我是前天噴你防狼噴霧的人,真的很不好意思,那時候我以為你是壞人,就先一步做自衛措施了。”

“啊?”他停下吹奏,“原來你真的把我當壞人了啊……對不起,可能是我太過魯莽了。”

“不,應該是我說對不起,你的眼睛……還好吧?”

“還行,過幾天應該會消腫吧。”

“我要不要賠你醫藥費?”

“不用了,就當是對我魯莽行為的懲罰吧。”

“真的不要緊嗎?”

“沒關系的。”

“請問你當時向我走來是想問我什么事嗎?”

“我也不知道,就不知不覺地朝你走過去了,可能就算追上你了我也不知道該干嘛,你的行為倒是幫我緩解了一次尷尬吧?!?/p>

“那,我能問問你每天晚上都來這吹口琴的原因嗎?”

“這個,我也很想知道。”

“……”

澤聲篇

昨天沒有去,總覺得是某項很重要的任務沒完成,渾身都不怎么自在,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這件事應該對他來說意義重大吧。哪怕冒著被人誤解的風險,也必須要做的事,他很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

今天晚上,他像以前一樣,坐在那棵大樹底下,一首一首地吹著曲子,并沒有刻意留心周圍的事物,沒想到那個女生竟然主動地過來向他道歉了。其實他并沒有生她的氣,他只是為自己過于草率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

她問他為什么要朝她走過去,為什么要每天晚上都來吹口琴,他回答不出來,因為他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有點奇怪,她在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跟她的臉重疊著,他看不清楚那張模糊的五官,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有點熟悉,不對,不只是熟悉,他看著那張模糊的臉,竟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這到底是為什么?難道那個女生他之前認識?

頭開始隱隱作痛,他的身體已經發出了輕微不適的警告制止他再繼續想下去。他卻有一絲開心,一直以來搞不明白的事情,終于開始浮現它朦朧的影子了。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所有的事情都會真相大白。

今天的那個女生很善良,雖然把他當成了壞人,卻還是想著自己有沒有讓他受傷,他當時的心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溫水,有點感動。他有些期待明天再見到她,因為她人很好,也因為在她身上,好像可以找到開啟真相大門的鑰匙。

螢月篇

她今天第一次跟他說話了,感覺沒有室友說的那么不正常。他沒有說明追她和吹口琴的理由,也可能是他不想告訴她,每個人當然都有自己的隱私,葛螢月選擇理解。經過這天晚上的對話,她心里的恐懼已經完全消除了,相反地,她產生了對這個男子強烈的好奇心。她感覺出了他身上有一股一般人沒有的氣質和執著,在那執著之下,還透露著淡淡的憂傷。她想搞清楚,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這天晚上,她慢慢地走到那棵樹前,他依然在那兒吹著口琴。她猶豫了一下,隨即堅定地朝他走過去,她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酸奶遞過去,“喏,算是補償你的?!?/p>

他停下口琴,笑著看她,“沒有必要這么客氣吧,你看,我都已經好了?!?/p>

“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彼龍猿种?/p>

他沉默了幾秒,還是接過了酸奶,“謝謝。”

見他接過,她便很自然地坐在他的旁邊,“我叫葛螢月,你呢?”

“我叫宋澤聲?!?/p>

“你吹的口琴很好聽?!?/p>

“是嗎,我就只會這么幾首?!?/p>

“挺好的。那個,你以前是這所大學畢業的嗎?”

沒料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愣了一下,“不是,其實我很早就自己一個人出來工作了,我沒上過大學?!?/p>

“這樣啊,那你為什么經常來這,是覺得這里的環境你很喜歡嗎?”

“我不知道?!彼拖铝祟^。

又是這樣,看來這是他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吧。葛螢月覺得不好再繼續問下去,便很快轉移了話題,“你口琴吹得這么好,以前有人夸過你嗎?”

他抿著嘴輕輕地笑,“很少有人夸我的,你算一個吧?!蓖蝗?,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眼神變得深不可測起來,眉頭也一直皺著。

“怎么了,是不是我說錯什么了?”

“沒,沒有,是我的問題?!彼匦履闷鹂谇伲胙陲椀糇约簞倓偸Э氐臉幼樱凹热荒阌X得我吹得好聽,那我再繼續給你吹幾首吧?!?/p>

“好啊?!彼πΓ秒p手托住下巴,一臉認真的模樣。

他看著她,越看表情越失控,連手都開始抖了起來,連續吹出的幾個音都是斷的,還沒有一個在正確的調上。

她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你還好吧,是身體有些不舒服嗎?”

“啊,對,我肚子突然有點痛,我可能要先回去了?!彼蝗荒檬治嬷亲印?/p>

“好,你先回去吧,難受就在家好好休息?!?/p>

“你先走吧,我坐兩分鐘再起來?!?/p>

“我陪你坐吧。”

“不用,我這樣子太狼狽了,你還是別看到的好?!彼銖姷貙λ龜D出了一個笑容。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一點啊?!彼酒饋恚行┎环判牡乜粗?。

“謝謝你的酸奶,明天見?!?/p>

“明天見?好,明天見?!备鹞炘码m然有點搞不懂他到底再想什么,但在心里,他已經慢慢地跨入她朋友的范圍了。她一步步地走往自己寢室的方向,期間還好幾次回頭看看坐在原地的他,一副很擔心的樣子。

他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看她走得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小點再也看不見了,他這才把捂著肚子的手放下來。

澤聲篇

宋澤聲幾乎是半扶著墻回到家的,他的頭痛比昨天厲害了一點。他今天又看到了昨天那張模糊的臉,只不過它變得清晰了很多,看得出是一張很清秀的女生的臉,溫柔地附著在葛螢月的臉上盯著他。尤其是在他說要繼續吹口琴給葛螢月聽的時候,她做的那個認真的動作,深深地觸動著他的心。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明明今天發生所有的事都是新的,每分每秒都是不可能預測的,但為什么他會覺得,所有的行為和動作,他都無比熟悉,好像是曾經排練過了千萬次一樣。

葛螢月離開的時候,他一直盯著她的背影,但他意識到他看到的不是葛螢月,而是另外一個女生,那個背影,和那張模糊的臉,同屬于一個人。他應該是認識那個女生的吧,或許他們之間還有很深的羈絆,不然他不會有這么強烈的感覺。葛螢月的一舉一動都像極了那個人,像根線一樣一下一下地扯動著他的心。

他突然有點難過,也有點怨氣。難過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來,只能任憑自己的幻覺和記憶碎片一點一點地折磨自己,埋怨那個女生為什么會用如此奇怪的方式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在學校里追過的所有女生的背影都極其相似,瘦瘦小小,扎一個馬尾,只是當她們轉過身的時候,那種熟悉感就消失了。可能葛螢月不一樣吧,她跟那個女生的相似點比較多,所以他能在她身上頻繁地看到那個影子。他現在好希望時間快點過去,一下子就到明天晚上,因為這樣,他或許就能知道更多關于她的事。就他一個人光在這里想來想去,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因為葛螢月送了他酸奶,所以他打算也回個禮表示謝意,他在自己的家里到處翻找,看看有什么能送給女孩子的東西。當他翻開一個看上去還算比較精致的小盒子時,里面安靜地躺著一條銀色手鏈,上面還鑲了幾顆鉆,看上去應該是比較貴重的東西吧。自己家里為什么會有這種東西?要不就把這個送給她吧?宋澤聲考慮了很久,可最終,他還是蓋上了蓋子,把它重新放回原處。他不愿相信這樣的東西會沒有任何重要的理由放在他的家里,他不愿這么不明不白地就把它隨便送給別人。至于她的回禮,他再好好想想吧。

螢月篇

她覺得今晚的他有點奇怪,雖然他說是肚子疼,但她卻絲毫看不出來那是肚子上的疼痛,相反地,他那樣子倒像是看到了什么讓他驚訝的東西,而他全程的目光都是在她身上的,她覺得問題很有可能出在自己身上,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既沒有把衣服穿反,也沒有把臟東西弄到臉上。難道,真的跟別人說的一樣,他精神不正常?可隨后她就搖搖頭,她還沒有傻到連正常人和精神病都分不出來。暫且相信他,是因為肚子疼吧。

他讓她先走,說不想讓她看到他狼狽地樣子,說明他有意地在她面前維持自己的形象,而最后還說了句“明天見”,就是希望還有下一次的約會,這是不是說明,他對她有好感呢?葛螢月一不小心就發揮了自己女性特有的胡思亂想特質,越想越來勁,甚至連未來可能的告白場景都想好了。她滿足了自己的想象力后,開始慢慢地恢復理性,他們現在還僅僅是普通的朋友。

隔天晚上,她哼著小曲歡快地走在學校的路上,大老遠地就聽見綿延不絕的口琴聲。她特意加快了腳步走到大樹下,看見宋澤聲的旁邊放著一大堆零食。她有點意外,心里卻已經有百分之七十的預感這是他要送給她的。果不其然,見她來了,他有些靦腆地把零食提過來給她,

“這是送給你的,算是還了你送我酸奶的人情。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所以我就各種都買了一點,這里面應該有你喜歡吃的吧?”

“你……實在是太客氣了,只是一小袋酸奶而已,換這么大一袋零食,叫我怎么好意思收?”

“拿著吧,反正買都買了,難不成你還要叫我拿回去啊,我可不喜歡吃這些,給我也是浪費?!?/p>

“好吧,謝謝了?!彼舆^零食,“對了,昨天你的肚子疼,好一點了嗎?”

“好很多了,謝謝關心。昨天在你面前有點丟臉了,現在還有點不好意思呢?!?/p>

“沒關系的,你把我當成是朋友吧,在朋友面前丟臉,也沒什么的?!彼蠓降匦πΑ?/p>

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一般,他也低頭笑笑。“你每天晚上這個時候都會經過這里嗎?”

“對啊,因為每晚都要帶家教,所以只能這么晚回來?!?/p>

“你一個女孩子,不怕的嗎?”

“怕啊,也沒辦法。”

“你好勇敢啊?!?/p>

“你也是,每天一個人坐在那么黑的地方吹口琴?!?/p>

他的笑容突然停滯,腦袋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一點點的溢出。

“你膽子還挺大的,”記憶里仿佛有個人這么跟他說著,“每天一個人都在這么黑的地方站著,換我可能就做不到?!?/p>

“如果你怕一個人站在黑暗的地方,我陪你啊?!彼犚娮约哼@么對那個人說。

宋澤聲雙眼空洞地看著葛螢月,“要不然,我陪你吧?!焙孟袷潜徽l控制了一樣,他不知不覺地說出這么一句話。

“啊,陪我什么?”

“啊,”他突然回神,“我的意思是,我每天晚上都在這里等你,等你帶完家教,那么晚回來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孤單或者是,害怕……”

“其實沒關系啦?!彼行┎缓靡馑迹安挥锰匾獾任??!?/p>

“沒關系,反正我每天都在這里吹口琴,你就當順便吧?!彼难凵窭镲@現出從未有過的清醒。

澤聲篇

今天晚上,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宋澤聲一下子想起好多事情。那個女生,很好看,馬尾辮,圓圓的臉,笑起來還有兩個小梨渦,很可愛。他好像跟她很熟,就像開閘泄洪一樣,他的腦海里一下子涌出了好多他和她之間的記憶。

她就是這個學校里的學生,他們經常一起見面,而且大多在晚上,他們好像不是情侶,沒有那樣親密的肢體接觸,可是他們之間好像無話不談,他們應該都把彼此當成是很重要的人來對待。她說過她怕黑,尤其不喜歡一個人在黑暗里面待著,他就告訴她他會一直陪著她。

他們之間常態的相處模式,就是在安靜地夜晚里,一起坐在月光底下,一個吹奏口琴,一個閉上眼睛仔細地聽。她好像很愛笑,他的記憶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場景,都是她在溫柔地笑,仿佛她從來就不會有不開心的事。但在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宋澤聲卻隱隱約約能感覺出來她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那么開心。

他好像很喜歡那個女生,究竟喜歡到什么程度,他現在還不知道,只是在以前的記憶里,只要哪一天沒有見到她,他就會很焦慮,他為她做了很多他覺得是很有必要做的事,那些在他看來,可以充分體現他喜歡她的事。好像面對某種信仰時的偏執一樣,生怕少做一件就不虔誠了。

他隱約有些明白自己每天都要去學校里吹口琴的原因了,應該是為了那個女生??扇绻f她是那個學校里的學生的話,為什么這些天來,他從沒見過她?讓他深感無力的是,不管他怎么想,就是想不起來那個女生的名字了。

螢月篇

看著自己拎回來的一大袋子零食,葛螢月半是開心半是發愁。宋澤聲應該是個很好的人,可是這么大一袋子零食怎么吃得完呢?

“我親愛的室友們,你們有誰要吃零食的嗎?”她招呼了一聲,瞬間所有人的頭就全露出來了。

“我要!”小A激動地叫著。

“我也要!”小B馬上跑來她的桌子前。

“別急,有很多呢,你們都有份。”

“哇,你今天怎么這么大方,買這么多零食分給我們吃,中大獎了?”小B邊翻著零食邊問。

“不是,是宋……是那個吹口琴的人送的。”

“天哪!”小A夸張地叫道,“他不會是看上你了吧,送你這么多好吃的?”

“怎么可能,我們不過就是禮尚往來而已?!?/p>

“禮尚往來,那你也送他東西了?葛螢月,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然跟他,發展這么迅速……”

“別亂說好吧,吃零食還堵不住你的嘴……”她想掩飾什么般地,從袋子里抓出一把糖塞到小A的嘴里。

葛螢月知道小A想說什么,那正是她的心事。事實上,她承認自己對宋澤聲有好感。在她看來,他主動找她搭訕,主動要求每天晚上在那里等她,其實就是想拉進他們之間關系的暗示。

她想起了那張堅毅卻又柔和的臉,貌似總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但他的眼神卻比誰都堅定。她想象著那堅定是為了她而來,臉上不自覺地爬上了一層紅暈。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一種感覺,或許是每晚的月色太過撩人,或許是因為他的吹的口琴聲很好聽,或許是因為自己先向他噴噴霧所產生的愧疚,或許是他那一大包零食,或許是他的那一句,“我陪你吧?!?/p>

這是一句很有魔力的話,容易讓人產生依賴之感,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又是一場溫柔的月色,她有些興奮地走進學校,心里滿滿地都是安全感,她老遠地就看到,他站在她必經的那條小路上,懶懶地靠著樹,而這一次,他卻沒有吹口琴。

“你就一直站在這里嗎?”她忍不住快速向他走過去。

“對啊,就站在這里,看著人來人往,挺有趣的?!?/p>

“有趣?”

“每個人的穿著打扮都各不相同,他們的表情,行為舉止也不同。大多數人行色匆匆,像是趕場子一樣朝著下一個目的地邁進,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去那里。”

“很有想法嘛。你今天怎么沒吹口琴???”

“吹了一會兒就不想吹了。我能問你個事嗎?”

“什么?”

“你們學校里,有沒有一個長得跟你差不多高,馬尾辮,圓圓的臉,笑起來有梨渦的女生?”

不知道為什么,葛螢月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像是自己之前做的所有猜測的嘲諷,“你要找她嗎?”

“對,你有印象嗎?”

“我們學校的人很多,這樣的女孩子,應該也有吧,沒怎么注意……”

“那,你能幫我找到她嗎?”

“她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反正應該很重要吧?!?/p>

“是你的女朋友嗎?”

“女朋友?”他突然愣了一下,她是自己的女朋友嗎?“我不知道。”

“這你都不知道,你是失憶了嗎?”她有點生氣,尖銳地抬高了音量。

“對不起,我好像真的是失憶了。”他突然難過地蹲下來抱著頭,“不管我怎么拼命地去想都想不起來?!?/p>

她心一軟,也跟著蹲了下去,“不要緊吧?實在想不起來就算了?!?/p>

他突然仰起頭看她,眼里充滿哀傷,“可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到底為什么每天都要來這,我想知道我一直在找的人到底是誰,我想知道為什么我會有那么多事記不起來,我,有時候我真的很痛苦……”

她輕輕地摸著他的頭安慰他,“沒關系,慢慢找,我幫你找,一定會找到,一定會想起來的,別難過,好嗎?”

“你真的愿意幫我找?”

“我愿意?!彼龍远ǖ乜粗?。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宋澤聲的腦海里像安放著一個復讀機一樣,一直重復播放著這句話,可是那個聲音卻不是葛螢月的。

“你愿不愿意……”那是記憶中的自己。

“我愿意……”那是她。

可是當初他們到底說了什么,宋澤聲無論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他一直抱著自己的頭,仿佛里面有無數條小蟲子在爬一樣,他疼得快要受不了了。一旁的葛螢月看著這樣的他,完全不知所措,她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打120。

突然,好像一道閃電從宋澤聲的腦海里滑過去,劈出了一道口子,那些被塵封的往事,那些他刻骨銘心的卻又痛不欲生的記憶,終于“嘩啦啦”地傾瀉出來。他放下抱著頭的手,一個人低著頭,緩了大概有十來分鐘。

見他頭疼好像好了點,葛螢月等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好點了沒有?”

宋澤聲慢慢地抬起頭,在月光下,那張臉上淌滿了眼淚,好像他的雙眼是一口新打的井一樣,從里面源源不斷地溢出水來,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發著抖。或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的樣子,他輕輕地閉上眼,更加速了那兩行本就欲落下的淚珠的軌跡。那張臉上,寫滿了痛苦和絕望。

葛螢月有些心疼地看著他,情緒也像是被感染了一般,難受到無法呼吸。

澤聲篇

最近的宋澤聲總喜歡下班之后假裝漫無目的的來這所學校閑逛一會兒,再裝作不經意地和那個女生擦肩而過。那是在他偶然下班路過這里時,看見的便再也忘不掉的臉龐。馬尾辮,圓圓的臉,像洋娃娃那般精致,兩個梨渦,像兩個小小的酒壇,他只是看了那么幾眼,便已經醉倒在里面無法自拔。

據他觀察了好幾天來看,她每天晚上都是要上晚自習的,差不多八點就一個人從教學樓出來。就好像《小王子》里那只被馴服的狐貍,每到臨近下午快要見到小王子的時間點,它的內心就忐忑不安,既有馬上就要見到他的緊張,也有害怕見不到他的焦慮。宋澤聲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

八點零一,她正好出來,他馬上大步地走了過去。見他朝自己走過來,她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他的心“砰砰”直跳,眼睛緊張地都不知道該看向哪里好,就在馬上要走到她面前的時候,他突然改變自己的行走軌跡,繞過了她,從她的身旁擦過去。她應該會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吧,宋澤聲這么想,但心里還是忍不住樂開了花,她剛剛有看自己誒。

第二天,他還是一看到她出來,就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還是在快要碰到她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從她旁邊走過去。這一次,他看見了她的眼神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她應該是對他眼熟了吧。宋澤聲因為這多停留的一小會兒,整個晚上都處在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氛圍中。

第三天他又故技重施,自以為很冷漠地從她身邊走過,誰知,卻在馬上要擦肩的瞬間被她叫住了,

“等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她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沒,沒有啊?!彼M量地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平穩,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

心究竟跳得有多快。

“今天是第三次了,你每次都裝著跟我擦肩而過,但你朝我走過來的時候眼睛卻一直在盯著我,說吧,你有什么企圖?”她瞇著眼睛看著他,一副警惕的樣子。

從她的長相上看,他一直以為她是那種很可愛又不是很聰明的女孩子,沒想到,她竟然直接這么犀利地就問出來了。

“我,我沒有什么企圖啊……”

“那你為什么每天晚上都躲在那棵樹后面看我,你是流氓嗎?”

“小姐,如果說流氓的話,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有潛力,連我看了你那么多天你都知道,還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不,應該說是偷窺我那么久。”見她那么直接,他便毫無顧忌地厚著臉皮回應她。

“就算我這種行為在你看來是流氓的話,那也是你流氓在先的?!?/p>

“是嗎?”不知道為什么,對于這么直接的她,他不但沒有一絲反感,反而更加產生了對她的興趣。

“所以,請問你到底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還是有什么企圖?”

“都有。”他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我想讓你當我的女朋友?!?/p>

她的嘴巴明顯抽搐了一下,“我們倆好像還不是很熟?!?/p>

“不熟沒關系啊,反正以后都會熟的?!彼螡陕暡恢缽哪膩砟敲创笠还勺佑職夂妥孕牛邪盐眨隙茏返竭@個女生。

“不用,我對你沒興趣。”她拒絕地很干脆。

“你會對我有興趣的?!彼苡猩钜獾貙λα艘幌??!澳憬兴伤墒前桑愕墓P記本封面被我看到了哦?!?/p>

她低頭看了看手上抱著的筆記本,有些氣惱地皺了皺眉。

“趕緊回宿舍吧,天都黑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我會回去,不用你操心。”她有些固執地想趕緊劃清他們之間的關系。

“行。我叫宋澤聲,三點水的那個澤,聲音的聲,記住了啊。”

“你叫什么跟我有什么關系?”她挑眉問他。

“我明天還會來?!彼鸱撬鶈柕爻π?,便自顧自地走了。

水松松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隔天,他果然又來了,水松松從教學樓向下看去,他獨自站在黑暗中,手里拿著個什么東西放在嘴邊,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站了多久了,她希望他趕快走,所以故意拖了半個小時還沒出去。本以為他會知難而退,可沒想到他一直堅持站在樓底下,絲毫都沒有不耐煩的樣子,倒是她,開始莫名地煩躁。

已經很晚了,她不能再待在教學樓了。她收拾好東西下樓,故意不往他在的那個地方走,而是稍微繞了一下路??蛇€是被他發現了,就好像他是專門搜索她存在的雷達一樣,他笑著朝她走過來。她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的是口琴。她本想繼續繞過他走,可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在她改變方向的時候,他也改變著方向。

她終于不耐煩了,“你到底要干嘛???”

“不干嘛,你要你當我女朋友?!彼ξ乜粗?。

“有病?!?/p>

“恩,你說有病就有病?!?/p>

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很憤怒地看著他,“你就這么想有病嗎?你以為有病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嗎?”

“怎么了,不是你說我有病的嗎,我逗你玩兒的,別生氣啊?!彼凰蝗缙鋪淼膽嵟糜行┗艁y。

“你以后還是別來找我了?!彼拖骂^,眼底是無盡的落寞。

“哎呀,剛剛算我說錯話了好不好,你別生氣啊?!彼粗稚系目谇伲蝗话阉e到她面前,“我給你吹口琴吧,我的技術還不錯哦。”說著,就自顧自地吹了起來,也沒有問她到底想不想聽。

月光如水般灑向地面,偶有蟲鳴三兩聲,似是給悠揚的口琴伴奏一樣,宋澤聲低著頭,用手托著口琴,閉上眼睛,認真地吹著。剛剛還很氣憤的水松松,腦海里不知不覺就裝滿了這琴聲,她除了沉浸在音樂聲里,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一曲終了,他慢慢地放下口琴,一臉期待,

“好聽么?”

她仿佛還置身于剛剛的旋律中,呆呆的望著他,“什么?”

“看樣子你很沉醉啊?!?/p>

她的臉上不經意地充了一點點血色,“沒有啊?!?/p>

“騙人,我看到你臉紅了。”他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直接拆穿她的謊言。

“那又怎樣?”她索性拋開所有的矜持。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永遠是不能有一點點隱晦,從來都是單刀直入,橫沖直撞的。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一種真實的狀態,才讓他們越靠越近的吧。

“所以你喜歡聽我吹口琴啊?!彼靡獾男?。

“別自戀?!?/p>

“我明天還來,你早點回去?!彼蝗恢兄沽怂麄冎g的對話,或許是因為看天色實在太晚,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面站著,也或許是他害怕他們再這樣繼續嘴硬地互相爭執下去,他會把在她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好感一點點消耗完。

他又來了,她老早就在教學樓上看到他了。她并沒有再故意等那么久才下去,這次她下去的很早,不知道是因為她想早點結束這看似荒謬的關系,還是她覺得讓他一個人在夜色中等那么久可能會著涼。

“你怎么又來了?”

“來給你吹口琴啊?!?/p>

“我不想聽?!?/p>

“你想聽。”

“我不需要。”

“我心甘情愿的?!?/p>

“……你別這樣好嗎?”

“你要是實在不喜歡,你可以當我不存在,但是我要做的,不會放棄?!?/p>

她無話可說,面對這樣一個堅持到可以說是有點偏執的人,她確實沒有什么應對的辦法。她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已經如同一盆葉子都枯黃蜷縮的植物,只能在每天默默數著一分一秒死亡倒計時。宋澤聲的出現卻是她從沒想過的意外,或許能算得上是老天憐憫她送給她的驚喜。他像是個有溫度的暖球,讓許久生活在冰冷黑暗環境里的她一邊抗拒又一邊享受著。是的,既抗拒又享受,她害怕他的熱度會灼傷自己,卻又貪戀那點點溫暖。

他見她遲遲沒有說話,便自顧自地吹起口琴來,一首接著一首,時而悠揚,時而低沉,時而快速,時而緩慢,像一只靈巧的鳥兒,在高空盤旋,在低空飛舞。她沒有打斷他,只是認真地聽著,雙手不知不覺地抱到了胸前。注意到了她這個動作,他停了下來,

“是不是有點冷了?”

“還好?!彼行┎蛔匀坏厮砷_雙手。

“早點回去吧,我明天還會來。對了,”他突然朝著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從今天起,我每一天,都會問你一句話,直到你答應我為止?!?/p>

她皺著眉頭看他,“什么?”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彼卮鸬睾芄麛?。

“回去吧?!彼谋砬椴]有過多的起伏。

就這樣,從那天開始,他每一天都來給她吹口琴,她也沒有像剛開始那樣抗拒他了,有時候甚至能跟他聊上幾句。從好奇他的工作到他這個人,慢慢地,她也愿意把自己一些生活上的事跟他分享。只是在每次談話最后,他都會加一句“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而她則很果斷的拒絕。他從來沒有放棄或者是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她也從來沒有松過口。兩個人就像打太極一樣,一來一回,不管他出什么招數,她都能有力地打回去。

可人畢竟都是感情動物,而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水松松漸漸地發現,她越來越期待每天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了,如果哪天他沒來,她就會很不安。這對她來說不是一個好現象,她也發現,自己每次拒絕做他女朋友的時候越來越沒有底氣了。

那天,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一個值得記住的日子。宋澤聲還是像往常一樣,像一棵樹一樣默默地等著水松松自習完,然后給她吹口琴,陪她聊天。當他們結束了所有的對話后,他照舊問一聲,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水松松猶豫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她一直把手環繞在自己的胸前。她下意識地用牙齒咬著嘴巴,因為太過用力,嘴巴因缺血而呈現白色。

他以為她還是要拒絕,看她這糾結的樣子實在不忍心,便直接幫她說了出來,“拒絕我也沒關系,不用這么勉強自己?!?/p>

“不,我愿意?!奔毤毿⌒〉穆曇舭l了出來,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否說了這句話。

“你說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她,“你剛剛說你愿意,我沒聽錯吧?”

她還是使勁地咬著嘴唇,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睛里面好像有薄薄的霧氣。

“是真的?你終于答應了!”他一時興奮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傻傻地愣了三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從口袋里翻出一個小盒子,用已經無法控制的,一直在微微顫抖的手把里面的那條鑲鉆的手鏈拿出來,小心地戴在她的手上。

“這是什么?”她的聲音很明顯地在抖。

“這個是我很早以前買的,我總是幻想著,有一天你如果能答應做我女朋友,我總不能什么都不表示一下吧,所以啊,我就買了這條鏈子,雖然我挑了很久,但還是不確定你會不會喜歡……”他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你知道嗎,有好幾次,我都覺得這手鏈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送給你了。我現在真的,好開心!”

她看著他,心臟像是被小錘子錘了一下,有點疼,她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我可以,抱抱你嗎?”

他沒有回答,很直接地就把她攬到懷里,他很想用力地抱她,可是害怕把她弄疼,也害怕這是一場太過于美麗的夢,他害怕自己一用力過猛夢就會碎掉。

“手鏈很好看,我很喜歡。”她踮起腳用手環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輕輕地說道,眼淚一直不受控地往下掉,一滴一滴都落在了他的肩頭?!爸x謝你對我這么好?!?/p>

“我以后會一直都對你這么好的,別哭。”

她哭得更兇了。

他拍拍她的背,“好了,很晚了,快回去吧,明天我們還會再見的,我的女朋友?!?/p>

她終于肯離開他的懷抱,眼睛早就哭得通紅,她深深地看著他,“我的男朋友,我很喜歡你?!?/p>

“你終于肯說了啊?!彼麥厝岬匦π?,“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從你不再抗拒我出現在你生命里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我的?!?/p>

“那你還真是老謀深算啊?!彼残α恕?/p>

“哪有,我一直都很真誠。”他摸了摸她的頭發,“回去吧,晚安,明天見?!?/p>

“晚安。”她又揚起了一個笑容,只不過這次的笑容之下,隱藏著多少的依戀和難過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最后再完完整整地看了他一遍,像是要用力把眼前這個人的所有都刻在心里,這才慢慢地轉身離去。

“我也很喜歡你啊?!彼麑χ谋秤罢f著,眼淚也瞬間掉下來了,可是他并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哭。

看著她的身影慢慢地走遠,直到走出了他的視線范圍之外,他才不舍地離開。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她慢慢地轉身朝他走過來,不緊不慢,始終保持著那樣一個遙遠的距離,就好像他們從未走近過。她貪戀地望著那個背影,那個猝不及防地,強行要闖入她生命里的背影,在給她帶來一點點溫暖和希望的時候,終于是要化作一顆流星墜落了。只是墜落的不是他,而是她。她對自己說,夠了,這場夢做得很美,是要醒過來了。她撫摸著手上的手鏈,好像那就是她所有勇氣的來源。

仿佛像是有什么感應一樣,那個晚上,宋澤聲睡得很不好,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怎樣都無法入睡,起初他以為自己是因為太興奮了,可是后來他才明白,那并不是興奮,而是焦躁,就像所有動物在地震前都會有感應的那種焦躁。

隔天,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老早的就買好早餐去她的學校,他知道她的班級,他想趁著她上課之前把早餐送給她。他站在教室門口等啊等,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身邊的同學慢慢地變多,他不放過人群中的任何一個面孔,仔仔細細地辨認看看是不是她。沒有,沒有,還是沒有……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內心越來越不安,好像有許多螞蟻在啃食著他的心臟一樣,焦灼,難受。

上課鈴響了,所有該到的同學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準備好聽課了,唯獨她,沒有來?;蛟S是她今天不舒服在寢室里休息吧,他為她找著借口。他打開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本以為會聽到她那熟悉的聲音,可是進入他耳朵里的卻只有無情又冰冷的關機提示音。他呆呆地垂下手臂,茫然地站在原地。她是不是覺得昨天答應自己做女朋友的要求不太理智,她回去想了想打算要重新考慮他們之間的關系,才用了這樣逃避的方式呢?他突然有點氣憤,甚至覺得她可能是個不負責任的人。

可他還是不想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放棄,好不容易捱到下課,他沖進教室去問她的室友,

“請問一下,為什么今天水松松沒有來上課?”

“水松松?你,你不會就是她經常跟我們說的她喜歡的男生吧?怎么,她沒有跟你說嗎?她今天要去做手術?!?/p>

“什么手術?她怎么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那看來她什么都沒跟你說吧,其實她一直都有心臟病,很早以前就應該去做手術的,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拖著沒去做。”

“心臟???很嚴重嗎?”他這才想起來,有好幾次,她都習慣性地把手抱在胸前,那時候他只是單純地以為她可能是覺得冷,原來那是她的心臟在痛。他突然很恨自己為什么這么后知后覺,天天只知道傻傻地跟她在一起聊天,給她吹口琴,卻從沒感受到她的痛苦。

“挺嚴重的,是那種做手術也不見得就會好,但如果不做手術就一定不會好的心臟病類型。其實我挺心疼她的,她很早以前起就知道自己有這個病,她無能為力,索性就坦然地面對。每一天對她來說都很珍貴,在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急速進入倒計時的時候,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每天都很認真地學習,比誰都更加努力和珍惜每一天。”她頓了頓,突然哽咽道,“她一直說她這輩子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遺憾,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還沒能好好地談一場戀愛。她長得漂亮,追她的人很多,但她總是說因為自己的這個病,不想去耽誤人家,不想浪費人家的感情。就在昨天晚上,她突然很開心地向我炫耀她手上的鏈子,說那是她喜歡的人送給她的,就算明天死在手術臺上也再無遺憾……”

此時的宋澤聲眼眶早就紅得不像樣子,可是他依舊強忍著,努力地從嘴里擠出這句話,“她在哪個醫院,我去找她。”

在得到地址后,他一刻不停地就攔車去往那家醫院,他把早餐捂在懷里,他一直在想著,也不知道她吃了早飯沒有,等她手術出來肯定又累又餓吧,那時候他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面前,肯定會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的。他安慰著自己,可心中那股難受的感覺卻一點都沒有消散,反而越積越多。

手術室的門是緊閉的,門上大大的“手術中”三個字正亮著,還沒結束,看來他還沒來晚。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手術室的門口,衣服里是沾有他身體溫度的早餐。他腦海中不斷地閃現著他和她相識、相處的點點滴滴,像電影一樣,一幀幀都如此清晰,靈動,仿佛就發生在上一秒,仿佛他們剛認識還是昨天的事。她一開始應該是討厭他的吧,不,應該說,她是害怕他靠近自己,因為她早知道,自己未來手術成功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她不想耽誤任何人的時間。難怪,在他第一次開玩笑地承認自己有病的時候,她會那么生氣,反應那么激烈,那時候的他也只是單純地以為她只是一個很珍惜生命的人而已。難怪,昨晚分別的時候,她看向他的目光比從前任何一次都深邃,他那時候還沒意識到,她看似開心的臉上,隱藏著那么大的悲痛和不舍。所有的這一切,她從來都沒有對他說起過,她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承擔著,像個女超人一樣。難怪,她打從一開始跟他相處的模式就是很直接,從不玩拐彎抹角的,那是因為她只能像個女超人一樣孤獨又堅強地面對這個世界。他的心狠狠地抽搐著,他多么想代替她承擔這所有,代替她生病,代替她做手術,代替她一面難過到不行一面還要看似積極地面對生活。

手術燈“啪”地滅了,他像是剛剛從夢中醒來一般,迫不及待地拉著剛出來的醫生的衣服,

“醫生,怎么樣了?”

醫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地搖搖頭,“小伙子,請節哀。”

他的腦子里如同劃過一道晴天霹靂,炸開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突然像一頭瘋了的野獸一樣,使勁推搡著醫生,“什么叫節哀???你們不是醫生嗎,醫生不就是治病救人嗎,你們怎么連個手術都做不好??!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人,怎么今天就被你們在手術臺上弄死了?”他憋了那么久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像兩股洶涌的噴泉?!澳銈兡氖轻t生啊,你們明明是殺人犯啊,今天一條人命活生生地被你們給弄死了,因為是死在手術臺上,你們搖搖頭做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就想糊弄過去嗎?我要告你們,我要告你們?。∧銈兛爝€我的松松,還我的松松啊……”

螢月篇

宋澤聲突然停止了哭泣,瞬間就表現的和剛才判若兩人,除了眼神格外空洞,你根本就看不出來他有什么異常。

葛螢月被他前后完全不一樣的行為給嚇到了,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吧?”

他慢慢地抬頭看她,仿佛在看一個從來就不認識的陌生人,“事,我能有什么事?”

“可你剛剛不是……”她有些莫名其妙。

“剛剛?剛剛怎么了,你這人好奇怪,怎么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俊?/p>

“宋澤聲?”她突然有些害怕地看著他。

“你怎么知道我叫宋澤聲,你是誰???”他一臉疑惑。

“你,不會吧,還真玩兒失憶啊……”

“什么失憶啊,你真的好奇怪,說的話我沒有一句聽得懂的?!彼约旱哪?,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天吶,這些是眼淚嗎?我剛剛難道是在哭嗎?”

“你不會是真有什么病吧,要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醫院,那地方我才不去呢,那是專門殺人的地方。你想去,就自己去吧,我要走了?!彼蝗缓芨纱嗟仄鹕恚B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自顧自地走了。

“難道真的跟小B說的一樣,他是真的有點精神不正常?”她喃喃自語著,不知道為什么,在那一刻她特別心疼宋澤聲,那種莫名的,說不出來,但是在心里又仿佛可以隱隱約約察覺出些什么。她突然有種預感,以后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果然,從那以后,那個學校里再也沒有出現過奇怪的,讓人有些害怕的,每天晚上都會來吹口琴的男子。再后來,大家都慢慢地忘記了曾經有過這件事,甚至連葛螢月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宋澤聲這個人到底是真實出現過的還是僅僅是她自己在做夢。

也許,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只有從來都不會老去的月亮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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