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正是柿子成熟上市的時節,在鄉下的小河邊,隨處可見掛滿枝頭的柿子樹。沒有人看護,自由的生長,甚至也是自由的采摘。一些熟的早的,還沒來得及被主人采摘,就被小鳥先行了一步。
記起來,那時候母親從外公家采回來好多已經發黃,但是還有些硬硬的柿子。然后把柿子藏在廢舊的棉被里,捂上幾日就能發紅,就變成一個個紅的很正的鮮美柿子,成為少年時我難得的美食。
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也可能是隨處可得的各種水果。漸漸地忘記了,故鄉那一棵棵長在河邊的柿子樹,甚至也忘記了那柿子的鮮美味道。
能記起的,就是那時候,外公在他宅西北角的小河邊,栽了一排柿子樹,樹不大,卻結了很多果實,沉甸甸的,把枝頭垂的很低。那時,母親拿回來的柿子就應該來自于這里。可能是睹物思人吧,現在看到柿子樹,就會記起那歪在河邊的小樹,和記憶里的外公外婆。
時代的發展,在八十年初,被按上了快進鍵,記憶里的農村在不斷地被蠶食。我們這一代人注定了要被烙上時光如梭的感慨的,很多時候,我們還來不及感受,就已成為了記憶。如果用科學的方式去解釋,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國家,用40年的時間走過了西方發達國家400年的發展之路。映射到我們這一代人眼前的,就是城市變遷的日新月異,與及應接不暇的新生事物。
現實里還在感受中的我們,已經來不及感受這份荏苒,盲目的感受著我們的感受。很多時候,通過觸景生情,我們會不自覺的打開曾經的記憶。今日因為看到柿子樹,記憶的盒子又一次被觸碰。所以我驅車有意路過,懷著好奇心,車子拐進了圍著藍色彩鋼瓦的圍墻。原來的幾間老屋既然還在。西頭的那間應該是外公外婆住過的老屋(印象里二姨媽翻建過),東邊緊挨著的是二舅搭建的兩間臨時過渡房,后邊貼著的兩間,是小舅臨時搭建的過渡房。小河的位置已經是一小片水泥停車場,感覺一切好像都在。
我停好車,下來在老屋旁走了一圈,肯定沒有找到小河邊沉甸甸的柿子樹,因為連那條小河都被填掉了。不過有意外收獲,外公鄰居袁老師家的老宅還豎著一排茂盛的柿子樹,遠遠望去就可以看到,已經成熟的柿子掛滿了枝頭。還有細細的交流聲,我循著聲音而去,發現樹下有三兩個婦女抬著頭,用竹竿在敲打著樹梢的柿子,因為長在河邊,大多數都被敲到了河里,實在可惜。
好奇他們的粗魯的方式,經上前詢問,原來這里已經進入拆遷的尾期,那些人是負責這里的垃圾處理的受雇人員,他們想摘一些柿子弄給家里的孩子吃。了解了緣由,我心釋然了。或許此時正有如兒時的自己,在家里等著母親帶好吃的水果回來解饞呢。
抬頭看著這一排掛滿枝頭的柿子樹,可憐它已經失去了主人的關懷,被這樣粗暴的對待。被搖曳著的樹枝,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是一個孩子在嗚嗚的哭泣,在訴說著被遺棄的辛酸……
不經意間發現遠處的水踏處,有幾株枝頭都沉到了水面。我蹲下身子,伸出手夠到了一個旁枝,輕輕地一拉,一串滾圓、黃中發紅的柿子就出現在我的眼前。隨手摘下幾個幾乎要熟的柿子,準備離去。一陣秋風吹來,被掀開樹葉間,發現了幾個熟透了的柿子。于是我轉過身,發現這幾個要比剛才那枝頭更遠一些,我得使出較大的勁,才可以把枝頭拉近。好在經常鍛煉,身體的舒展性比較好,輕而易舉的就得手了。正在我洋洋得意的時候,我松開被拉過來的枝頭,可能由于慣性,也可能是腳下的踏板晃動,我瞬間失去重心,一腳踩到了水踏邊的爛泥里,老馬失蹄,我濕身了……
我迅速的回到岸上,揣著幾個勝利成果,一瘸一拐的回到老宅邊上。想看看老屋里是否有人,看看有沒有水可以清洗一下腳上的泥漿。屋里走出來一對老人,還有一條小黃狗,搖頭擺尾的貼著我。說明來意后,老人家忙著給我打開水泵電源,一會來,清涼的地下水就從冒了出來,我坐在小板凳上,徹底的清洗了一下腳和鞋子。一邊跟老者嘮起了家常,原來他們是安徽人,在這里處理拆遷后的垃圾,臨時住在老屋里面。
清洗完,起身離開的時候,出于對親人的感懷,我把頭探進門環顧了一圈,一屋子凌亂的雜物,已經無法找到,哪怕是一絲能寄托我相思的氣息。我幻想,如果可以,我把時光倒流,把時鐘撥回到三十年前,不,四十年前。我可以坐在同一個地點的小板凳上,啃著外公外婆特地種給我們這群孫子輩吃的香瓜。看著母親在一旁,用一個花花的布袋,裝滿了在小河邊摘來的柿子……
因為濕了鞋子,我穿著拖鞋來到了護理院。母親躺在床上,斜著眼睛看著我,也許她在好奇又有誰來看她。我上前就說,老媽,你在看啥呢,我才從你家的老宅上過來,想弄幾個柿子吃,不小心掉河里了。說完我自嘲的笑了一下,此刻的老媽好像聽懂了我的話,滿臉堆笑,發出了咯咯的聲音。
我被母親的反應,激動的熱淚盈眶,我說,老媽柿子熟了,要不要去采下來捂到被子里去啊。母親再次激動的發出咯咯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