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顏(六)斷腿

兩人行了約五六里路,林傳的肚子直咕咕叫,火苗下馬從包袱中拿出一個饅頭給他,火苗也吃了半塊。這些都是阿虎為她準備的,一想到阿虎,火苗心里滿是感動。兩人吃完繼續趕路,林傳身上的傷口雖然用布條包扎了,可是血仍不住地滲出來。火苗怕他失血過多,說道:“我們不歇了,早點趕到鏢局,也好早治你身上的傷。”林傳說道:“也好,我們就繼續趕路吧。”兩人又上馬疾馳。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時間,兩人到得一個鎮上。林傳高興地對火苗說:“就是這個鎮啦,再走不遠就到了。”火苗心說:“總算是到了。”她對林傳說:“多謝你盛意邀請,但是我想我還是不去了,我有要緊事要辦,就不打擾了,改日我們有緣,我再登門拜訪。”她于鏢局的事都一概不懂,又忽然想到鏢局里凈是些漢子,自己一個姑娘家畢竟不甚方便。林傳道:“也好,眼下形勢復雜,火兄弟又執意不肯,我也不好再強求,我們就此別過。哦,對了,我這有把短刀,你拿去防身用。”火苗接過一看那短刀很是精致,謝道:“在這之前,我用剪刀防身,你這把小刀好漂亮,我很喜歡,那我就收下了。”“你自己行路要處處小心,若日后有空,可來鏢局找我,我們鏢局的名號叫做‘林家’鏢”局,你記住這刀上刻的“林家”二字,就不會忘了。”火苗心說:‘我倒是聽說過什么‘福威鏢局’、‘振遠鏢局’、‘長風鏢局’啥的,‘林家’鏢局,名字通俗卻不夠響亮。”“好,一言為定,等我辦完了事,空閑了就去鏢局找你,你也要小心啊,要提防‘內鬼’。”“我知道啦,那我們就此別過。”說完兩人各分東西,林傳自回鏢局,火苗去尋一個飯店先吃點東西再趕路。

林傳到了分局門口分外的親切,他見大門敞開,并無一人。他走進院子,聽得里面一片猜拳、行酒之聲,好不熱鬧。他叫道:“孟鏢頭。”可是那些人聲音太大蓋住了他的聲音,他只得又大喊道:“孟鏢頭。”這一聲喊不打緊,正在飲酒的眾人都安靜下來,好似突然被誰掐住了脖子,都不作聲了。當中一人大步走來,林傳看清此人正是孟鏢頭,不由眼睛一熱,凄然道:“孟鏢頭。”那人看清是林傳立刻舉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笑道:"大少爺,你這可是自投羅網。"林傳駭然大怒道:“原來是你出賣的兄弟們。”“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啦,我就實話告訴你,就是我。”“我林家這么多年來都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哈哈哈哈,好一個待我不薄?大當家早該讓賢了,他卻要傳位給你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你走的這第一趟鏢就全軍覆沒,你還有什么臉面苛活于世?”“呸,你……,你好卑鄙,說到底這也是我們鏢局內部的事,你竟然勾結山賊,殘害兄弟。”“大丈夫做事從來都是不擇手段。你死到臨頭了,還來逞什么大少爺的威風。”“要殺便殺,我若皺一下眉頭不算好漢。”

“有骨氣,我喜歡。”孟鏢頭贊道。這時門外兩人押著一人進來。林傳一抬頭看到正是火苗,暗叫不好。那鏢局守衛說道:“孟鏢頭,這人在門外往咱們鏢局里張望。孟鏢頭看火苗身材瘦小,一身粗步衣服,也不放在眼里,問道:“你為何在我鏢局外面鬼鬼祟祟?”“我……,我看你門口兩位大哥好威風,我想進鏢局找個差事。”“就你這小身板還想進鏢局?孟鏢頭哈哈大笑,眾人也是一陣轟然大笑。”他突然意識到,這人和林傳一前一后進來,其中定有關聯。于是他示意手下搜她的包袱,一搜就搜到林傳給他的那把短刀,孟鏢頭一眼看到刀上赫然刻著“林家”兩個字。這刀他見林傳小時候用過,此刻在火苗身上搜到,判斷兩人定有關系。林傳大聲道:“這位小兄弟,是和我一起從山賊手里逃出來的,我們聊得投緣,我就把這刀送給他了,他不是鏢局的人,你放他走吧。”“可以,只要你答應我寫一封信給你爹,讓他把位子讓給我,我自然就放了你們。”“休想!我林家一手經營起來的鏢局,怎么能拱手讓給你這無恥小人。”林傳大怒道。“哈哈哈哈,你爹年紀大了,你呢,年輕人還差得遠,你爹就此讓賢,隱居江湖,有什么不好?。”“你做夢!”林傳大罵道。“你當真不怕死?你老爹膝下可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你死了,你們林家可就要絕后了,你可就是大大的不孝啊。”“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好,看來我不動點真格的,你不會服軟。來人,把這位小兄弟砍了,讓林大少爺開開眼。”火苗嚇得面如土灰,簌簌發抖。林傳大喊一聲:“慢著,不要亂殺無辜,我……,我寫。”“這就對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孟鏢頭大喜。

我們進屋慢慢寫。”火苗和林傳被帶到一間屋內,一人用刀架在火苗的脖子上,另有人拿來紙和筆交給林傳。林傳看了一眼火苗,又看了一眼孟鏢頭,揮筆在紙上寫就交給孟鏢頭。孟鏢頭看完哈哈大笑:"這就對了。把他們押下去好生看管。”"你放了這位小兄弟。""別急,等信送到,你爹同意了,我到時把你們倆一起放了,你們兩人就在我這暫住幾天,我好吃好喝招待著。”他對兩名手下說道:“你們對林大少爺客氣點,要是慢待了,我決不輕饒。”兩人應聲押著火苗和林傳下去,把他們關在一間屋內。那間屋內家具一應俱全,火苗看到有兩張床,這才稍放下心。那兩人恭敬地對林傳說:“少當家,沒什么事的話,我們先下去了,您要什么盡管吩咐,我們隨叫隨到。”

林傳“嗯”了一聲,那兩人關門出去。林傳看他倆守在門外,轉頭低聲問火苗:“你怎么又回來了?”“我們分手后呢,我去找飯店,心想著先填飽肚子再說,我就在街上打聽了一下這個鎮的名字,你猜這個鎮叫什么名字?”“我不用猜,我知道這叫‘伏虎’鎮。”“對啊,我一聽這名字,心里格登了一下,這鎮的名字對你而言可不太吉利啊,你說鏢局有‘內鬼,事發的山頭離此分局又最近,所以我憑直覺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于是,我就想跟來看看你是否平安無事,你若有事,我也好給你報個信不是,誰知道被他們察覺了。”

“這個孟鏢頭拿你作人質,你說,你爹會同意嗎?”“我也不知道啊,我死不足惜,可不能搭上你,你與這件事毫無關聯。”“你這一番話讓我好感動啊,就算死了,我也值了。”火苗也豪氣地說。林傳道:“不如我們結拜吧。”“不用了吧?”“為什么,你不愿意,?我們同生共死,也算是患難至交,結為兄弟,自然而然啊。”“可是我們根本不用求也許就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一想到死,火苗眼中含淚,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極力忍住了。

“我很好奇啊,你一個人獨行,要去辦什么事啊?”林傳問道。“你這人好奇心真重,我是受人之托要辦一件很重要的事。”“什么事情,這么神神秘秘的?”林傳笑道。火苗不再答話。不一會兒,午飯送來,有酒有肉,林傳看了大喜道:“好豐盛啊,快吃吧,我早餓壞了。”“你吃吧,我不餓。”“不用怕,我想爹自然會答應的。”“真的?”火苗面露喜色。“那當然,我爹就我這么一個兒子,他能看著我死嗎?就是他愿意,我娘也不會同意的,我爹很怕我娘。”“就是嘛,功名利祿都是過眼云煙,好好活著才是正當。”林傳撕了個雞腿遞給她,他自己嘴里已然塞滿了肉,火苗正要吃,忽然問道:“這酒菜里該不會下毒吧?”她話音剛落,林傳就一手捂著肚子痛苦地說:“不好,我中毒了。”火苗大驚失色:“你……,你不能死,怎么辦啊?”“哈哈哈哈,”林傳突然大笑起來,“我騙你的,說完又繼續啃雞腿。”“你嚇死我了,火苗在他的肩上打了一巴掌,"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火兄弟,我們倆干一杯。”火苗說道:“我不會喝酒。”“你看你,怎么能不會喝酒,這個不用學,一口喝下去就行了,不喝酒,人生多沒意思。”“我還是不喝了,等日后我學會了,再和你喝個痛快。眼下,我睡覺都得睜著眼睛,你也別喝了,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小心也沒用,就像剛才,他真是要我們的命,我寫完信,他就把我們給殺了,還用在酒菜里下毒?我們是案板上的魚肉,想提防也沒用,不如喝個痛快。"他見火苗神色還是不安,又繼續說道:“放心,信從這里送出去,來回最快也要兩天,所以現在我們絕對是安全的。”“總之,我喝不下去。”到了晚上,依然有酒有菜,林傳吃得津津有味,火苗則食不甘味。

兩人各自一自張床和衣而睡,睡到半夜,聽到房頂上有人扔下一團東西。林傳悄悄地起身撿起,他走近窗戶看兩把守的人并未發覺才展開來,火苗也起來湊近看,只見字條上寫著:“信已收到,里應外合。”火苗心下大喜,遂又不安起來,她悄聲說道:“這不會是他們的奸計吧?信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收到了。”林傳道:“今夜可以睡個安穩覺嘍。”“火苗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她自己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他轉身就要去睡,忙拉他衣袖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快告訴我啊,我都糊涂了。”林傳小聲道:“我爹早知孟鏢頭有謀反之心,所有在這鎮上以及這分局里都安插得有人,我進分局前,就在我爹暗設的鴿房發出消息,爹已收到且已經安排分局的人接應啦。他知道明著來不是我爹的對手,只好拿我作要挾,哪知我爹早有防備。”“啊,那這么說我們就不用死了,你爹真高明。”火苗喜不自勝。“小聲點,我們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明白嗎?”火苗點點頭,但她仍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天一大亮,他倆各自洗漱完畢,火苗仍坐立不安,林傳卻一副無事人的樣子。他覺得無聊,對火苗說道:“行走江湖呢,總要一些防身的技能。來我教你幾招防身,以后再遇到劫你的人,你攻其不備,脫身而逃,要不然還得給裝到麻袋里。”說完他大笑起來,“你還好意思笑我,你一身的武藝,不也險些喪命。”“我可不同,我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小毛賊,我遇到的是專業的山賊。”“好了,好了,我跟你學就是了。”林傳教了火苗幾招,火苗雖沒有任何基礎,但她學得認真,也肯吃苦,幾招練到中午,也耍得有模有樣。

午飯的時候,孟鏢頭拎著一壺酒進來,他身后跟著兩人端著酒菜在桌上擺了。他一臉的絡腮胡子,長得五大三粗的,一副兇相,火苗一看見他就害怕。只見他坐下來,對林傳說道:“少當家,你來我這分局,說什么我也得跟你喝幾杯。想當年,我跟你爹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如今年紀大了,我這做兄弟的不忍他再操勞,他為這“林家”鏢局辛苦了大半輩子啦,也該歇歇了;你呢,年紀尚輕,還不知道江湖上的險惡,你要繼承這個家業,叔叔我真是不放心。”林傳和火苗各自坐了,均想:“這人也太無賴,把謀奪別人的家業,說成助人為樂了。”林傳臉色難看,卻不答話。孟鏢頭倒了兩杯酒,遞給林傳一杯,笑道:“來,林少當家,我敬你一杯,我先干為敬”,說完他喝干了,林傳也端起酒杯喝了。他又把自己和林傳的酒杯倒滿,然后要給火苗倒,林傳說道:“這位小兄弟不會喝酒。”孟鏢頭大笑道:“這位小兄弟長得也太瘦弱,女人一樣。”火苗心里格登一下,還好,他只是笑自己長得像女人,要是真發現自己是女人就麻煩啦,當下卻假意作出氣惱的樣子。林傳看她神色不悅,忙說道:“我們鏢局的都是粗人,火兄弟不要見怪。”火苗也不答話。

孟鏢頭和林傳喝得興起,不覺把一壺酒都喝干了,火苗看他已經醉意十足了,而林傳卻沒事。孟鏢頭說道:“林大少爺啊,你真以為你是死里逃生啊,那是我有意放你一馬,好讓你來我這兒一路上黑白兩道兒上的人都看到,你是被山賊劫的,我也好拿你做籌碼。我料想你必不會回去見你爹,定然會來我這鏢局,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還是來了,你有膽。實話告訴你吧,你若當時走的是回總鏢局的路,必定被我安排在路旁等候的人給殺了,還好我沒看錯,你躲過一死。”他說完這些,又說了一些醉話,就趴在桌上睡著了,站在一旁的兩手下把他攙走了。

“原來是他故意讓那些山賊不殺你的,我當時還奇怪,為什么你身上的傷都不重,更不在致命的部位,原來如此。”火苗恍然大悟。“我父經營鏢局多年,孟賊是怕道兒上的朋友得知真相,所以假借山賊之手,既擒住了我用來威脅父親,對外人又可說是我被山賊打傷了,到時候他讓找我父或以托病理由讓位給他,江湖上黑、白兩道的朋友又難明其相,他不用動手,又維護了自己的名聲,這一出‘借刀殺人’,果然好手段。”

“所以他一定不會殺你們父子,你作為山賊襲擊鏢局的‘活證人’最好不過了,然后再用你來威逼你父親讓位給他,到時候,他對外宣稱你父臥病,你重傷,讓你父親告知天下讓位給他,他便可理所當然地接管鏢局了。”“正是,他不會殺我們,但很可能會殺你。”“所以你為了我才寫信給你父親的。”“我父親已收到我的飛鴿傳書,今天夜里,就會來救我們了,而這封信明天這個時侯才能到鏢局。”“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火苗嘆道。

是夜,星月微明,林傳讓火苗稍作休息,他自己則留意著外面的動靜。忽然聽到鏢局大門打開的聲音,接著就是打斗聲響作一片。火苗從床上躍起,驚喜道:“救我們的人來了。”當下林傳拉門,可是門被鎖了,他希望昨夜從房頂上送信下來的朋友能引人來救。這時,門開了,進來的卻是孟鏢頭,他且戰且退,身上已有多處受傷。火苗看他拿刀進來,嚇得躲到林傳身后。林傳大聲喝道:“你還不投降,我會求父親饒你一命。”“哈哈哈哈,我孟某豈是貪生怕死之徒,事情已經敗露,江湖上的朋友怎么看我,我以后在湖上還怎么混?”火苗心說:“都到這時候了,還死要面子。”“我是決計活不成了。”說完他揮刀向林傳砍去,林傳躲過,只可惜他手中沒有兵刃,只能防,不能攻。孟鏢頭看向火苗,卻迅即又來砍林傳,他變化太快,眼見林傳難以躲過,火苗猛地攻向林傳,她自己卻被砍中了小腿,火苗一聲慘叫:“我的腿”,叫出來卻是姑娘家的聲音。她也是情急之下,下意識使出了林傳教她的一招,雖然使得變了樣,但幸而救了林傳的命。孟鏢頭大笑道:“哈哈哈哈,沒想到你是個姑娘,林傳是你意中人吧?你這么舍命救他,看來你們只有一起去死了。”就在這時,林父帶人打了進來,他看情勢危急,一個飛鏢扎在了孟鏢頭手腕,孟鏢頭手中的刀落地,被林父手下拿住,林傳忙爬起來看火苗的傷勢,對她說道:“火兄弟,不,火姑娘,不好,你的腿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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