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的父親與史鐵生是多年好友,她在題為《我們都沒有去過的地壇》的文章里懷念史鐵生,在她看來,史鐵生是和她爸爸是不一樣的。
“我爸爸始終把他的工作看成是人間莊嚴的使命,可是鐵生叔叔漸漸地,把寫作當成了接近神的方式。”
笛安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把一個廟會上賣的塑料小戒指丟在了史鐵生家里?!暗诙甑南奶?,鐵生叔叔從容地把它從抽屜的某個角落拿出來,問我,這是你的吧?”
“我一直記得這件事,他替那個孩子保存著她自己早已遺忘的玩具?!?/b>透過笛安記錄的這件小事,史鐵生的赤子之心昭然可見。
去威海的火車上,我用kindle讀完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的史鐵生散文集《我與地壇》,這里收錄了他的《我與地壇》《我二十一歲那年》《合歡樹》《秋天的懷念》《記憶與印象》等散文名篇。
眾所周知,之于史鐵生,地壇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那是他一個人的神祗。
《我與地壇》被選入中學課文后,感動了一代人。世人皆醉時,在地壇,這個20歲出頭就雙腿殘廢的作家,參透生與死,懂得世間最偉大的愛,悟出生命輪回不息的道理,“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此語,驚為天人。
讀史鐵生如讀禪,所不同的是,佛教道義有一套完備體系,也更顯神妙。而史鐵生的悟源于他個人的人生。讀史鐵生,你會感到他完完全全是用生命在寫作,真誠可信。比如他率真地告訴我們:我的第一喜歡田徑,第二喜歡足球,第三喜歡文學。他從不認為自己是文學家,他也不愿意做文學家,他說寫作跟文學是不一樣的。
人們說他是輪椅上的哲學家。
他身在輪椅,寸步難行,思考卻深入到宇宙。也許正因為殘疾,讓他有了比常人更多思考的機會,漸漸地,他的思想達到我們難以企及的深度。
這也難怪,平常人忙于工作、應酬,孩子升學,房產投資,衣服美食,連坐下來讀一本書都是奢侈,哪還有閑心去思考生死命題呢?
況且,思考讓人痛苦,哪有縱情聲色來得痛快酣暢?可是人之所以為人,不就是有別的生物所沒有的思想嗎?否則渾渾噩噩地茍且,和動物又有何區別呢?
他在輪椅上,寫下無數讓人感動的文字,但絕不同于現今微信公眾號上的雞湯文,他的文字是用生命書寫,字字見血,句句戳心。
這個曾經懷疑自己因為無法擁有太多閱歷而難以成為出色作家的自卑者,在自我資源中挖掘了取之不竭的寫作素材,他寫他的母親,他的奶奶,他的老家,他的地壇,他的病,以熾熱的愛,將文字煉成照亮千萬讀者的明燈。
從雙腿殘廢,到患尿毒癥,每周靠透析維持生命,依然筆耕不輟,他的一生,本身就是一部偉大的勵志書。
所以他說:“我的生命密碼根本是兩條,殘疾與愛情?!边@個當年埋怨命運不公的年輕人,早已明白人生戲劇需要不同角色來填充。
比起史鐵生后期《病隙碎記》等作品的晦澀瑣碎,我更喜歡《我與地壇》《記憶與印象》等作品的清新自然。
可是我記得,他說“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進天堂”“地獄和天堂都在人間,即殘疾與愛情,即原罪與拯救。”這些都出自后期作品。
有些作家是適合讀一輩子的,比如史鐵生。他深信,人是一點一點死去的,先是這兒,再是那兒,一步一步終于完成。他說他五十七年,只干了一件事:扶輪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