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梅艾開著車,車緩緩地開向下午胸外科年會的會場。劉國賢沒有說話,似乎心里在想著什么。
梅艾一邊開車,一邊很平靜地說著。
“老劉,看下那個袋子,給你兒子的生日禮物。”
劉國賢拿起袋子,沒有打開包裝,他對此毫不驚訝,輕輕說了聲謝謝,對他來說,畢竟是梅艾很多年的習慣了。梅艾也絲毫沒有因為劉國賢這樣輕描淡寫的感謝就發(fā)火,似乎他們二人都習慣這種默契的交往模式。
梅艾眼眸突然低沉了起來,她又恢復了狐貍的氣質(zhì),一邊開車,一邊試探著:“國賢,你真的沒有殺死那個人么,我需要你說個實話,因為我不想牽連到你。”
劉國賢楞了一下,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又搖了搖頭:“不是我,我們這代人和你們不太一樣,對于醫(yī)學的認識就是那么局限,其實說老實話,想起他對你做的那些事,我真恨不得捅了他,但是我真是下不去手。雖然他死了,我還是挺為你感到高興。”
梅艾聽了之后,想了一想,說:“那就行,國賢,我要去起訴醫(yī)院了。我不告你,我就告那個姓信的拒絕使用體外循環(huán)。”
劉國賢突然坐直了起來,甚至手搭到了前排的座椅上。
“梅艾,你這樣會把問題復雜化的,而且就算告贏了,那些錢對你來說也不算什么,何必呢?”
梅艾眼中突然閃出一絲燃燒的執(zhí)念,劉國賢知道,她只有在和別人針鋒相對的時候才會顯現(xiàn)出這樣的氣場。當年畢業(yè)的時候,當所有外科的主任都反對她留院做醫(yī)生的時候,還記得她曾經(jīng)指著信天成的鼻子罵了起來,當時的她,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這個女人,在自己認定的事情上從來不會退步。
梅艾微微揚起了脖子,說:“我是不想的,不過那幫龜孫王八蛋真的動我了,他們聯(lián)合其他股東一起,糾纏著葉偉成的一個情婦門的事件不放,就說作風問題,說有損公司形象,然后希望我把股權(quán)放出一部分,不然他們就要把我完全架空,把公司的股權(quán)轉(zhuǎn)移,然后自己再去瓜分。那樣的話,我這么多年,是一分錢也沒有落下。”
劉國賢還想勸她,但是她太了解這個學生了。當年深受葉偉成的糟蹋,含辛茹苦這么多年,不管是什么原因?qū)е氯~偉成離去,她必定要葉偉成的公司來償還她多年青春的孽債。
“老劉,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劉國賢轉(zhuǎn)頭看向窗外,輕輕地嗯了一下。
b.
牧野回到公寓已經(jīng)是下午2點了,他把渾身被汗浸透的衣服扔進洗衣機,快速沖了個澡,似乎也是沖掉自己被摧殘了一個上午的三觀,然后又換上了一身淡藍色T恤和卡其色休閑褲,還有一雙阿迪的運動鞋。
這件事情他內(nèi)心已經(jīng)基本有了頭緒,重要的是,如何找到兇手的證據(jù),或者說,如何使用好他手里的東西,讓兇手認罪。
他繼續(xù)翻看著媽媽每日的信息,心里有些酸。那么努力,那么優(yōu)秀的自己,現(xiàn)在卻在一件本來不應(yīng)該醫(yī)生做的事情上越陷越深。他原本是想證明自己并沒有犯錯誤,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走到魚死網(wǎng)破,必須要證明有人犯罪的地步。
哪怕自己丟了工作又能怎樣,這個人如果還留在這個醫(yī)院,如果還做了醫(yī)院的院長,那自己才真是寢食難安吧。想到這里,他似乎并沒有像前些天那樣自怨自艾,而是振作了起來,而且多了一點英雄主義的幻想。
這個下午,他已經(jīng)想好了要去幾個地方,但是,一定不能再帶上云帆。兇手如果已經(jīng)知道自己在查案,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
牧野走到了樓下,但他發(fā)現(xiàn)云帆就在門口。
云帆看到她的時候,開心得想一只兔子。她還是穿著上午的衣服,只是又戴了一副墨鏡,還有一頂鴨舌帽,真是在演一個女版的福爾摩斯。
“你怎么來了?你怎么知道我住……”牧野一臉問號地看著云帆。
云帆背著手,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把頭上的獵鹿帽俏皮地戴在牧野頭上,看著被自己打扮得潮范兒十足的牧野,心花怒放地拍著手。
“連你住哪我都查不出來,那我還算什么福爾摩帆啊!走吧,大偵探,我們今天下午去哪?”云帆似乎有意無意地靠近了牧野,她聞到牧野身上那股剛剛洗過澡的男人特有的味道,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牧野指了指她被自己,“我們?云帆今天下午我休息了,你去安排自己的事情吧。別想著查案的事了,這事情太大了,你還沒畢業(yè),千萬別牽扯進來。”說著便向醫(yī)院的方向走去。牧野似乎越來越不想正面地和云帆說話,希望用冷淡來讓她識趣地走開。他有點分不清,究竟是擔心云帆陷得太深,還是擔心自己陷得太深。
說完,牧野便把帽子摘下來,丟給云帆。
云帆兩步并作一步趕緊追上牧野。一路上遇到很多同事對他們指指點點的,牧野當做沒看到,云帆卻顯得有點得意,越來越像一只小狗一樣纏在牧野身邊。甚至當她看到別的女人看牧野的時候又看了一下她,不經(jīng)意地又靠近了一點點牧野。
云帆看牧野一直不搭理他,開始自顧自地分析起來。
“首先我覺得信主任現(xiàn)在肯定是嫌疑最大的,因為葉偉成和他有業(yè)務(wù)上的沖突,所以他首先希望葉偉成自然死亡,但是發(fā)現(xiàn)劉主任技術(shù)非常高明,而且還碰上了咱們上海的首席麻醉師吳一凡,所以福大命大沒有死成。所以他才在自己的病人身上下了狠手。把……”
“別說了,你去忙吧。”牧野沒有回頭。
“嗯我沒事,那個信主任真是狠心,把自己的病人當成一個細菌的培養(yǎng)皿就放在葉偉成邊上,他……”
“夠了!”
云帆一下子呆住了,兩只手還懸在半空。
牧野突然停下來,轉(zhuǎn)過身看著她。她似乎第一次看到牧野這么認真,認真地有點讓人害怕,趕緊停下了腳步,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
牧野面色凝重地說:“云帆同學,我最后再和你說一遍,今天下午可以自行安排,但請不要再跟著我了,這件事情和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的事情我會自己解決,所以如果你要是真的為了我好的話就請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可以么?”
牧野說的時候,他注意到云帆的表情從剛剛的得意洋洋,到一下子被他說懵,突然就有些覺得自己是否有些不留情面了,但他內(nèi)心真的指導,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自己越是知道真相的可怕,越是指導自己作為一個小大夫的無奈,就越是擔心別人也和他一樣,他真的寧可出事的只有自己。
他們已經(jīng)快走到醫(yī)院了,一些其他科室的小護士看到他們這個場面,也不禁放慢了腳步。他們也想看看這個醫(yī)院的知名鮮肉是否戀愛了,又是否在當街訓斥自己的緋聞女友。
云帆聽到耳邊的議論聲毫不在意,她甚至沒有哭出來,確切地說她自己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牧野居然會這樣大聲地呵斥她,趕她走。她還沒有想得很明白,她的大腦還沉浸在上一秒的快樂當中,久久不肯承認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事情。她睜大著眼睛看著牧野,牧野卻閃爍著目光,不敢直接看她,然后直接轉(zhuǎn)過身走了。
看到牧野轉(zhuǎn)身的時候,云帆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她真心不在乎周圍的人如何議論,她只是希望那個離開了的有著淡淡香氣卻又那么堅毅的身影可以突然停下,然后轉(zhuǎn)過身來,過來和她說,先走啦,我還是需要你的,哪怕是不說話,能夠停下腳步,看她一眼也好。哦不,哪怕停下一秒也好,讓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傻子。
云帆只想靜靜地粘著這個人,從她剛?cè)雽W的時候就想了,或者說,從她很小的時候,就想粘著這樣一個,溫柔的,正直的,像哥哥一樣的人吧。
想到這的云帆似乎有一些失控,但是她很快就平復了。
“與其在街上一個人像棄婦一樣地哭,不如做一點真正能夠幫助到他的事情,”云帆心想,“愛情的確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是我愛他這件事,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云帆戴上墨鏡,再戴上獵鹿帽,思考了一下,然后往家里走去。
c.
“丁院長,那女的還是要告,我剛聽說的消息。”
信主任一邊把鮮花遞給丁儀一邊說著,他們二人在老干部病房的護士站,準備去探望市里的一個老干部。老干部患了心梗,正好讓丁儀剛剛放完支架,馬上就要出院了,而這個老干部的兒子正好是市衛(wèi)生局的一把手,所以丁儀怎么也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過來邀一番功。
丁儀皺了皺眉頭,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女人按說還是很維護劉國賢的,還是說,真的在這么多錢面前,真的干得過了點,突破這個狐貍精的底線了?
丁儀這時候看到老干部的夫人走了出來,立馬滿臉堆滿了笑地迎上去。對老干部夫人夸了半天,什么“風韻猶存”,什么“花紅人更美”都用上了,給老太太樂得前仰后合的。老太太接過花,趕忙想把丁院長拉進去聊。
丁儀一邊附和著老太太,一邊小聲和旁邊的信主任說了句話,信主任會意地點了點頭。等丁儀進去之后,信主任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了找,找到了一個名字。
“劉國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