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父犬子
話說徐國國相淳于胥,家有二子,庶出長子名曰伯卿,嫡出次子名曰仲吾。百姓常道仲吾公子待人有禮、足智多謀,頗有將相之氣,必能承其父業(yè);而伯卿公子傲慢無禮、胸無大志,不知所為。愛才惜才的淳于國相也偏愛次子,對他寄予厚望,這不單單由于仲吾之才頗受盛贊,更因為仲吾生母乃徐王光之幼女,身份尊貴。相反,伯卿之母只是淳于胥窘迫之時所遇到的平民女子。淳于胥為徐王光所賞識,將公主下嫁予他。能夠一朝娶得公主,離著自己平步青云的目標越來越近,淳于胥自然將伯卿之母孫氏棄之一邊,孫氏在傷心之余撒手人寰,此時伯卿年僅5歲。年幼如他,只能在被迫服著半孝之余,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身著喜袍,迎新婦入門。
一年后,即金歷283年,淳于府一片喜慶,是日,相國夫人誕下了相國嫡子淳于仲吾。
※※※
時光飛逝,眨眼便到了金歷301年,淳于兄弟二人都長成一表人才。相較之下,弟弟仲吾更勝一籌,年僅十八,已是王宮禁衛(wèi)軍統(tǒng)領。兄長伯卿卻一直閑賦在家,無功無勛,平日少言寡語,默默無聞。
一夜,相府西屋,昏暗燭光映襯之下,窗影上隱約透出一人伏案看書的身影。仲吾來到兄長屋外,屏息觀察一番,“我可以進來嗎?”,說話間,早已提腿跨入了門。
“都進屋了又何必再問?”屋內,伯卿正欲起身在架上尋覓簡冊,聽到來人的聲音,暗暗心中嘆氣。
兄長偏居西側,平日少有人拜訪。仲吾環(huán)顧四周,只見四壁空空,屋內除去臥榻幾案這類必要陳設外,屋中也唯有滿是簡冊的書架和一旁的幾堆書簡了。
見對方進門后只是四處張望,卻一言不發(fā),伯卿皺了皺眉,不由開口問道,“你向來無事不登門,這次閣下蒞臨寒舍,有何指教?”
“這……”仲吾略顯踟躇,嘴角微微上揚,透著些許尷尬,片刻間又化作讓人倍感真摯的笑容,“兄弟之間何必如此生疏呢?”
“閣下太抬舉我了,何事快說。”伯卿眉頭早已緊鎖,回到案邊,繼續(xù)看著書,不曾抬頭看向他。
“小弟有一題,想請教兄長。”仲吾恭恭謹謹地拱手作揖,神色卻略顯無奈,“凡略懂兵事者均知曉,若憑三萬之眾,大可輕取五千人駐守之城。可如何才能不費一兵一卒?”
“嗯,”雖說兄弟來往不多,伯卿卻深曉仲吾性情,若非有利于己,絕不可能來向自己請教。他翻動書簡,回了一句,“這又與我何干?”
“兄長,實不相瞞,”見無法打動伯卿,他只好和盤托出,“今日殿上,大王以此題為賭,誰能答出此題,此次出使代國之事便交由此人。兄長若能助我,我就能舉薦兄長隨行一同出使代國。兄長素好游歷,卻一直未曾到過代國,如今兩國劍拔弩張,隨行出訪不正是一次良機嗎?”說罷,他湊到伯卿身邊,低聲勸道,“像以前一樣,幫人幫己?!?/p>
伯卿嘴角一笑,果不其然,想起前幾次自己這個弟弟向自己請教問題,皆是如此情況。雖說弟弟受益頗多,每次都能在徐王面前一展少年英才的遠見卓識,但自己倒也可以借著弟弟的名頭,大大方便外出行事。
“有趣”,他微微點頭,也不知在贊同些什么,“三萬大軍應圍師有闕,圍城之余留下縫隙,是以給城中被圍之人以生的希望。同時大軍每日在城外操練,以高昂士氣震懾敵軍。向城中不斷投放勸降信,如有細作,便可派細作散播流言,當逃兵到達一定數量之時,嚴密包圍城池,斷其水源,燒其糧草,敵人糧草盡,必欲與我決戰(zhàn),避而不戰(zhàn),此時敵軍必自亂陣腳,退無可退,敵必不戰(zhàn)而敗?!闭f罷,他起身將手中書簡放回架上,又取下另一卷翻看,似乎都沒在意自己方才所說,也未曾在意過一旁默默聆聽的仲吾。
仲吾卻微微點頭,聽罷,俯身作揖,“多謝指教”,轉而離開了西屋。
此時伯卿終于抬眼望向屋門,看著仲吾離去的背影,不禁搖頭,面露微笑,繼續(xù)翻閱手中竹簡。
次日,朝堂之上,徐王靈仁問道,“昨日寡人所出之題,眾卿可有答案了?”
淳于仲吾上前一步,“啟稟大王,小將昨夜苦思冥想,有一策不知可用否,還請大王恕小將斗膽了?!?/p>
徐王捋捋胡須,笑道,“但講無妨。”
仲吾便將昨夜伯卿之策緩緩道來。
“雖不很周全,但一十九少年便知攻心為上,實屬不易,看來此次代國之行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毙焱蹩粗傥?,哈哈大笑,頗感欣慰,“淳于國相,虎父無犬子,當有所嘉獎?!?/p>
說罷,對一旁下令道,“封淳于仲吾為少將軍,在鄒元帥麾下聽命。”
“大王不可?!贝居隈汶p膝一跪,站在一旁的仲吾也跟著跪下,“犬子未立一功,受此殊封,實有不妥啊。”
“這,”徐王猶豫片刻,道,“封為軍中祭酒,但立軍功,即升少將軍?!?/p>
“謝大王?!贝居诟缸与p雙頓首謝恩。
※※※
“公子,可喜可賀啊!”
“公子十八封祭酒,真乃英雄出少年??!”
“哪里哪里,仲吾尚需努力。”
“公子才華橫溢尚如此謙虛,真乃人杰也,實為國之大幸。”
……
一場慶賀宴之后,仲吾看著那殘羹冷炙,心中暗罵道,一群酒囊飯袋,只會阿諛奉承,個個都是豬腦子。
“仲公子,相國讓您去他的書房?!币晃皇膛^來傳話。
走進淳于胥的書房,只見父親已正襟跪坐在案前,臉色微青。
“爹,喚孩兒前來有何要事?”仲吾暗知不好,便小心翼翼地問道。
“此次代國之行交與你,實是大王之恩,”淳于胥展開案上木簡,嘆了口氣,“你當好好操辦,可為何出使名單上會有此人?”說罷,仲吾隨著父親手指之處看去,簡上赫然寫著“淳于伯卿”
“兄長他,”仲吾一臉無奈,“他已無所作為了,倘若再不讓他做些事的話,恐有辱淳于家聲望。”
“也罷,此次出訪也不過走過場而已,加上他就加上他。仲吾?!贝居隈闩牧伺闹傥岬募?,“太過宅心仁厚,實在于你有害啊?!?/p>
仲吾面露愧色地點頭應道。
回到主廳,衛(wèi)丕已恭候仲吾多時。
“公子,聽說您把長公子放入了出使名單之中了?”
仲吾點頭。
“今日朝堂上,公子之策可是長公子為您所出?”
仲吾抬頭,正視對方許久,抿了抿嘴,艱難地點了點頭。
“公子認為此策如何?”
“至少仲吾無法想出此策?!?/p>
“那您與長公子相比,孰強孰弱?”
仲吾頗有自知之明,“我不及他?!?/p>
“倘若他日長公子受到大王青睞,是否會動搖您的地位?”
“先生所說在理。請先生指點仲吾一策?!鄙頌橄鄧拥闹傥岱炊鴮ψ约旱闹\士衛(wèi)丕行了個大禮。
“公子,我們進去說。”言罷,兩人步入后堂。
※※※
一月之后,使團出發(fā)了。
到達代國都城平城的第二天,淳于伯卿就離開了使團,獨自一人來到平城一旁的先井,而此處正是多年前平城城下之戰(zhàn)的主要戰(zhàn)場。
當初,三大公國之一的鄭國國勢正盛,頻頻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那時國力不濟的鄰國代國自然亦在其攻打范圍之內。代國羸弱,各地無力御敵,節(jié)節(jié)敗退,鄭軍直逼平城城下。剛即位的代王建派出名不見經傳的小將林常出城迎敵,林將軍深諳敵軍連勝,將士必驕,出城一戰(zhàn),佯敗示敵,將其引入早已準備好埋伏的先井。先井是一個兩面高山,中間峽谷的險地。林常利用地形,一舉將鄭軍主力殲滅,解了平城城下之圍。
登高俯瞰先井險地,四周丘陵環(huán)繞,連綿起伏,偏偏這中間卻有一道峽谷貫穿而過,伯卿感慨,這還真是鬼斧神工,造就了一個如此絕妙的埋伏地,正欲上前一步遠眺,忽聽背后傳來一位老者的聲音。
“年輕人,此處乃荒郊野外,又非風景秀麗之地,何必在此逗留呢?”
“老人家,此言差矣,晚輩并非前來觀賞風景,而是來觀察戰(zhàn)場的,此處不正是先井戰(zhàn)場嗎?”
“是、是,都過去了四十年了,還是記憶猶新??!”
“老人家,難不成您曾歷經這場戰(zhàn)爭?”
“當年老朽曾是林將軍身邊近衛(wèi),戰(zhàn)爭往事,歷歷在目啊?!崩险咄蜻h處,似乎在回憶著曾經的金戈鐵馬。
“太好了,老人家,能否講一下當時的經過呢?”伯卿急不可耐地要求道。
“這——”老者面露猶豫,正欲開口,背后樹林中又傳來一陣走動聲。
樹蔭搖晃之間,從林中走出兩名青年男子,年少者看上去幾近而立,身著淡黃綢緞,頭發(fā)高束,腰間配一柄短劍。那人面貌清秀,雙目卻炯炯有神,輪廓分明的臉龐上顯出一分老成,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三分大氣。而他身旁的年長者身著樸素青衣,已近不惑,雖看上去孔武有力,但對黃衣青年倒是頗為恭敬。
這兩人見到他們,也甚是意外,黃衣青年先看向老者,凝視片刻,眉頭溜過一絲疑惑,之后又看向伯卿,淡然一笑,伸手止住了身邊正要發(fā)問的青衣男子,面朝伯卿道:“此處非風景秀雅之地,兄臺從他國遠道而來,不覽勝景,卻來這荒山野嶺,豈不可惜?”
“風景之美在于形,此地之美在于情,兩者相比,后者為佳?!?/p>
“此乃先井戰(zhàn)場,看來閣下乃好兵之人?!?黃衣青年面露微笑,轉而看向一旁老者,眼中笑意早已淡去,此時目光之中,更多的是猶疑,“老人家請恕晚輩失禮,您是?”
“區(qū)區(qū)樵夫而已,三位慢聊,老朽先行告辭?!崩险呖闯鳇S衣青年眼中的不置可否,心中一慌,自請先行離開了。
黃衣青年目視老者急速離去,轉而看向伯卿,初看伯卿雙目清澈,眉宇間透出少有的質樸和年輕人特有的張狂,便心生好感,此時看他,發(fā)現了他眼中隱隱閃過的一絲憤世,這更讓黃衣青年對他充滿好奇,上前作揖,“鄙人葉成,未請教?!?/p>
“在下淳于伯卿?!?/p>
“淳于相國長子?”葉成一臉意外,伯卿也很詫異對方能立即清楚說出自己的身份?!按居凇币恍针m少見,但在各國之中也有不少名門。他素來低調,名聲又遠不及其父親和弟弟。徐國之內,更有不少國人以為淳于相國僅有一子,而對方卻十分清楚自己是徐國相國長子。
“淳于長公子此次是與徐國使團一同前來,重任在肩,怎有如此閑心來此處?”葉成淡淡一笑。
“使團之事,與我無關,”伯卿話語間透著隱隱不滿,“心血來潮,四處看看?!?/p>
葉成繼續(xù)微笑,“看來淳于公子也是好兵之人,不知公子對這先井戰(zhàn)役,有何看法?”
“鄭國好大喜功,錯失這數十年來一舉滅代最大良機!”
“大膽——”一旁默默不語的中年男子怒喝,卻被葉成制止了,他正色看了看伯卿,嘴角微微上揚,伸手示意,“淳于公子,請繼續(xù)”
“昔日天下共主式微后,列國崛起紛爭,代國君主卻不思進取,也難怪他國會垂涎這大好河山,而同為三大公國的鄭國率先變革內政,奮三代之力,一躍成為霸主,南下滅代,也屬自然,非戰(zhàn)之失?!?/p>
“非戰(zhàn)之失?”葉成似乎愈發(fā)有興趣,“那為何戰(zhàn)敗?”
“人之過也。鄭軍長驅直入,如履平地,將帥自然會生出輕敵之心。”
“平城就在眼前,戰(zhàn)果唾手可得,有輕敵之心也屬自然。”
“對常人確實如此,但對將帥而言,忘戰(zhàn)必危!”
葉成沉默不語,若有所思。隨后他又問道,“為何先生說那次是數十年來滅代的最大良機?”
“代國雖剛性不足,卻韌性極強,一旦不能一戰(zhàn)滅之,喘息之機必定能讓其復蘇。果不其然,先井一役后,代王建奮起直追,讓代國也勉強擠入二三流諸侯之列,雖非霸主,但自保有余。這數十年來,公子可見過代國遭過兵禍?”
“有趣有趣,剛性不足,韌性極強?!比~成哈哈一笑,“淳于公子如此高論,不佐以美酒,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在下倒知一處酒舍,不知淳于公子是否賞光共飲一番了?”
平城市集熙熙攘攘,人來客往,迎松小棧的酒旗隨風飄蕩,酒客們進出其間,好不熱鬧,大堂一角,兩個年輕人正在對酌,“這杯為淳于公子方才之論,在下先干為敬?!?/p>
放下酒杯,葉成繼續(xù)道:“公子方才的代國之論甚是精辟,不知對徐國有何看法?”
明知自己是徐國人,還刻意問到,看來這葉成有意考校自己,伯卿愣了愣,繼續(xù)道,“徐國原就是天子同宗,當初也是天子親封的六大王國之一,不過現在能夠號令諸侯,代天子行事,卻實實在在是先王與今上之功?!毖灾链颂?,伯卿不由臉上露出自豪之色,“先王張榜覓才,廣開言路,家父與鄒戈元帥便是那時來到徐國的?!?/p>
“鄒元帥主持的兵制變革,使得徐國軍隊戰(zhàn)斗力大為改觀,這才有了后來北擊鄭,西抗蕭,南下滅陳迫荊,成就霸業(yè)?!毖灾链颂?,伯卿更是感到自己胸腔已滿是熱血。
葉成倒是臉上掛著笑容,兀自為對方斟了一杯酒,道,“沒想到,淳于相國之子皆好兵事。不過在下一介商人,更感興趣的是貴國的國內政策。據我所知,徐王光在位時,鼓勵國內生產發(fā)展,加強與各國的貿易,拓寬道路,減少稅收,為商人的活動提供政策上的便利,使他國商人都蜂擁至徐國。都城臨丘更是在短短數十年間成為天下賓客云集的大都市。這些可不是兵制改革可以做到的,恰恰是令尊之功啊。”
伯卿抿了抿嘴,略顯遲疑,嘆了口氣承認道,“葉公子所說亦是在理?!?/p>
“我徐國能有今日之功,皆與兩代君主穩(wěn)定國內,勵精圖治不無相關。今上繼位之初,聯(lián)姻陳國,安撫周邊,果斷平定了內亂,將覬覦君位的眾公子趕盡殺絕,避免了先王過世后可能產生的國內動亂。隨后再揮師南下,用半年不到時間,就消滅了自己不久前的盟友陳國?!?/p>
“略有耳聞,毀其宗廟,盡誅宗室,前所未有,中原各國皆為貴國所震懾?!比~成一口飲盡杯中殘酒,把玩著酒杯默默說道。
“葉公子大謬,后人若是回想,最令人震懾的當是陳國故土置縣處置?!?/p>
對方眼中一亮,“葉某愿洗耳恭聽。”
……
次日,醉后初醒的伯卿抬頭一看,昨夜與其暢談一宿的葉成已不見蹤影,而留有殘酒的酒碗下卻壓著一封信。
伯卿吾弟:
與君暢談,受益頗多,君之才能,兄頗賞之,然國之別如隔天,愚兄望賢弟他日大展宏圖、一展抱負。
葉成
伯卿長嘆一聲,將書信收入懷中,拋下兩三枚酒錢,拂袖而去。
※※※
旬日后,使團歸國,伯卿則繼續(xù)回到他的屋中,開始著手整理在代地搜集的所見所聞所想,他一直期望這些記錄日后能夠助其一展宏圖。
次日清晨,挑燈夜戰(zhàn),徹夜未眠的伯卿望了望窗外,此時天色已微微泛白。他哈欠一聲,正準備進里屋休息片刻,“轟——”一聲,屋門卻被人踹開。他抬頭一看,正是一身戎裝的仲吾。
“你?”伯卿有些慍怒,雖說弟弟位高權重,但他從不在意這些,斥道,“你來干什么?出去?!?/p>
“將淳于伯卿拿下?!敝傥崾忠粨],后面沖出一干禁軍,將不明就里、只著一身單薄褻衣的伯卿硬生生拖出屋子,反綁架走。
“淳于伯卿,此信你如何解釋?”大司寇讓手下把一片帛書端至伯卿面前。此時的他跪在堂下,雙手被綁,身著褻衣,初秋的冷風吹得他不禁有些發(fā)抖,勉強粗粗看了一遍上面的文字,大意是要求伯卿提供有關徐國軍隊的一切信息,并應允給予一定的報酬,落款正是代國太子。
“這信和這個錢袋都是我們從你的屋內搜到的。你想出賣徐國,所幸仍有忠君之人大義滅親?!贝笏究芤姷讲淇葱胖畷r瑟瑟發(fā)抖,更為確定其罪。
伯卿看到大司寇將目光投向一旁的仲吾,當即就明白了這都是仲吾的陰謀,盯著大司寇大喊,“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從未見過此物,必有人栽贓?!?/p>
“大膽罪犯,證據俱在,還敢否認,”司寇此時早已在心中確定了伯卿的通敵賣國之罪,正想開口說話,轉念一想一旁的仲吾,堂下被押之人與其關系不一般,就看了一眼他,請教道,“淳于祭酒,這……”
“大人,”仲吾拱手延請,“仲吾只知食君之祿當為忠君之事,大人大可秉公辦理?!?/p>
“淳于祭酒大公無私,實乃國之大幸?!鞭D過身,大聲對堂下命令道,“杖責五十,拖入大牢,擇日審判。”
如棄履般被扔入大牢后,伯卿一動不動地趴在牢房冰冷的地上,五十杖責使他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刺骨的疼痛讓他無法爬起,臉也唯有硬生生地貼著冰冷泥地。一日之際,變化之巨,人生無常,他不禁苦笑,雖說從小就為周遭所鄙,父親更是斥其為廢物,視作淳于家的恥辱,但他堅信只要擁有自己的才華,以徐王之賢,國勢之盛,將來定會予以重用,一展雄圖。誰曾想,竟遭小人算計,如此一來,他在徐國的前途不論,恐連性命都會斷送。想到此處,竟有多年努力皆徒費之感,顧不得守衛(wèi)怪異的目光,放聲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不住地錘地痛哭。
次日,在司寇一聲令下,曾經的淳于長公子,如今的通敵囚犯,被浩浩蕩蕩送上了斬首臺,沿街的百姓均用憤怒和漠然的眼神望著他,淳于伯卿無奈望天,“鐵證”在此,難怪百姓視之為仇讎,離刑場愈來愈近,他暗自思忖,難道真是命數到了?父親是不可能來救我的,仲吾也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偌大的徐國,我淳于伯卿臨死卻沒有一個親友愿意來送行,思來想去,能夠得上的朋友卻是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葉成公子,可惜可惜,不能早點認識他。
縱然周圍吵鬧如舊,伯卿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至被帶入刑場。
“罪犯淳于伯卿,犯通敵叛國之罪,理應處于斬首,大王念淳于國相為徐國殫精竭慮,免淳于伯卿死刑,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處于墨刑并流放邊塞,終身為苦役,永不得回?!?/p>
這樣意外的結果讓伯卿心中一振,暗自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