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yī)。
---宋·蘇軾《于潛僧綠筠軒》
蘇軾很喜歡竹子,寧可不吃肉也是要有竹子作伴,對居住環(huán)境都有相當(dāng)高雅的品味,這是對竹的高度評價。自古就有梅蘭竹菊歲寒四友。把竹子人性化了,當(dāng)做一種超凡脫俗,清新高雅的意向,代表著詩人與自然共存,不與世俗污濁之氣同流合污的高潔品質(zhì)。
愛竹之人古往今來豈止蘇東坡一人,接下來,我們一起來歷數(shù)古代文人的愛竹情節(jié)。
魏晉名士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阮咸,相與友善,常一起游于竹林之下,縱情雅集,肆意酣暢,遂被后世譽為“竹林七賢”。他們?yōu)楹芜x擇竹林聚會,或者說,后世為何將他們與竹林并稱,說話很多,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他們的風(fēng)度與竹子的品性相契。
曹雪芹之所以把黛玉安排進修竹掩映的瀟湘館,既是與瀟湘妃子的傳說有關(guān),也與黛玉素喜清雅的個性有關(guān)。
有史以來,品竹的文章很多。白居易寫過一篇《養(yǎng)竹記》,全文不到500字,以君子的眼光審視了竹子的諸多品格。這篇妙文的結(jié)尾很是有趣,他先是嗟嘆竹子不過是植物而已,與人有什么關(guān)系呢?還不是因為它與賢人相似,人們才愛惜它,培育它,何況對真實的賢人呢?然后又借題發(fā)揮說,竹與其他草木,就想賢人與普通人一樣。竹子不能將自己與其它草木區(qū)分開來,要靠人來區(qū)別;賢人也不能將自己與普通人區(qū)分開來,要靠用賢者來區(qū)別。故作《養(yǎng)竹記》書于亭之壁,以便留給以后住在這里的人,也讓當(dāng)今那些賢者能夠聞知。這樣的文字,名曰養(yǎng)竹,實則是弘揚竹子的美德,并曉瑜世人以竹為賢,任人唯賢。
原文節(jié)選:嗟乎!竹植物也,于人何有哉?以其有似于賢而人愛惜之,封植之,況其真賢者乎?然則竹之于草木,猶賢之于眾庶。嗚呼!竹不能自異,唯人異之。賢不能自異,唯用賢者異之。故作《養(yǎng)竹記》,書于亭之壁,以貽其后之居斯者,亦欲以聞于今之用賢者云。
“根生大地,渴飲甘泉,未出土?xí)r便有節(jié);枝橫云夢,葉拍蒼天,及凌云處尚虛心”。這副化于宋人徐庭筠詩句的對聯(lián),將竹子的品質(zhì)刻畫的形神備至。從歷代詩文中,我們至少可以概括出竹子的四大美德:正直,堅貞,虛心,清雅。正因如此,東晉名士王子猷寄居他人空宅時還名人栽竹。有人問他,不過是暫住,何苦來呢?他沉吟良久,直指竹子說:“何可一日無此君”!將以竹唯有,依竹而居上升到生命質(zhì)量的高度。
在上古歌謠中,竹子還只是作為狩獵工具的材料出現(xiàn),到了《詩經(jīng)》中,就變?yōu)閷徝缹ο罅恕H绻f“如竹苞矣,如松茂矣”,是用以借喻家門興旺,那么《衛(wèi)風(fēng)·淇奧》中的綠竹,則用以比擬人品而成為后世取典之源。及至魏晉,特別是宋代以降,詠竹漸成風(fēng)尚,名篇佳句迭出。
贊美竹之韻。如,謝脁的“窗前一叢竹,清翠獨言奇”;杜牧的“數(shù)莖幽玉色,曉夕翠煙分”;杜甫的“雨洗娟娟凈,風(fēng)吹細細香”;賀循的“逢秋葉不落,經(jīng)寒色詎移”;陳子昂的“歲寒霜雪苦, 含彩獨青青”;劉禹錫的“露滌鉛粉節(jié),風(fēng)搖青玉枝”;李賀的“入水文光動,抽空綠影春”;李中的“篩月牽詩興,籠煙伴酒杯”;令狐楚的“風(fēng)驚曉葉如聞雨,月過春枝似帶煙”;馬謙齋的“春日臨風(fēng)醉,秋宵對月吟,舞閑階碎影篩金”。韋莊本是大男子,賞竹卻像小兒女:“寂寞階前見此君,繞欄吟罷卻沾巾。異鄉(xiāng)流落誰相識,唯有叢篁似主人。”
歌頌竹之德。如,錢樟明的“有節(jié)骨乃堅,無心品自端”;張九齡的“高節(jié)人相重,虛心世所知”;楊萬里的“凜凜冰霜節(jié),修修玉雪身”;薛濤的“晚歲君能賞,蒼蒼勁節(jié)奇”;黃淑的“勁直忠臣節(jié),孤高烈女心”;岑參的“守節(jié)偏凌御史霜,虛心愿比郎官筆”;白居易的“水能性淡為吾友,竹解心虛即我?guī)煛保煌跤韨牭摹安浑S夭艷爭春色,獨守孤貞待歲寒”;陸游的“清寒直入人肌骨,一點塵埃住得無”;商輅的“勁直不隨霜雪變,也應(yīng)素節(jié)養(yǎng)來髙”;汪士慎的“一枝寒玉抱虛心,幽獨何曾羨上林”。王安石的“人憐直節(jié)生來瘦,自許高材老更剛”,讀來恰如本色自況。
在畫竹的古人中,墨法奇逸且為眾人熟知的當(dāng)屬鄭板橋了。竹子于他宛如知交,心有所想,夢有所見,筆有所畫,詩有所吟。在他眼中,竹子不單是供人觀賞的審美對象,而且是頗具個性的人格寫照。他的墨竹,孤高、蒼勁、堅韌。“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如此傲岸之竹,無疑高士化身。他畫必題詩,題必佳句。“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如果說這首詩展現(xiàn)的是心系蒼生的憂患情懷,那么“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冗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則說明他畫竹多么用心。他于清秋之際晨起看竹,從煙光、日影、露氣浮動于疏枝密葉之間的景象中,萌發(fā)了勃勃畫意。進而悟道,胸中之竹并非眼中之竹;待到落筆作畫,手中之竹亦非胸中之竹。“總之,意在筆先者,定則也;趣在法外者,化機也。獨畫云乎哉!”意在筆先、趣在法外,堪稱是藝術(shù)領(lǐng)域的經(jīng)典之論。
胸有成竹之說,最早出自《文與可畫筼筜谷偃竹記》。蘇軾在此文中提出“故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并說,這是文與可教給他的。北宋學(xué)人文同,字與可,善畫竹,“湖州竹派”代表,墨竹畫的宗師,后世趙孟頫、柯九思、鄭板橋等都是他的傳人。蘇軾贊曰:“與可畫竹時,見竹不見人。豈獨不見人,嗒然遺其身。其身與竹化,無窮出清新。”此后,文與可畫竹遂成美談。如,晁補之詩云“與可畫竹時,成竹已在胸”;楊基詩云“寫竹是傳神,何曾要逼真。惟君知此意,與可定前身”;蔣廷錫詩云“畫竹不如真竹真,枝葉易似難得神。風(fēng)晴雨露皆有意,子瞻與可無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