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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堂主姓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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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堂主
我在福城短暫地住過將近一年的時候,認識了朋友阿成,有一次在大排檔吃宵夜的時候,阿成跟我講了一個他的故事。為了方便敘述,我會用第一人稱來寫這個故事。
那么,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阿成”。
認識馮小羚是因為那條被翻修的路,因為工程的動工,那段路被暫時封閉了,我只能改變每天上下班的路線。本來直來直往就能到達的行程,現在卻必須兜進旁邊七拐八彎的商業區。
那是第一個改變路線的早晨,天氣特別好,天空是一整片的蔚藍,不見云朵,陽光明媚,曬在臉上只有恰到好處的溫暖,絲毫沒有它看上去該有的炎熱。
后來我想,或許那天早上的天氣并沒有那么好,只是因為我遇到了馮小羚,所以一切才都有了更好的印象。
那天,經過一段長度十米左右的過道,那里有一排小而精致的商鋪,單間鋪位面積只有區區幾平米,但是恰好因為這有限的空間,讓每一家商鋪的商品看起來更加琳瑯滿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看得出各家的裝修都是下過功夫的,路口處是一家花店,奠定了整段街區小清新的氣質。
“羚食小鋪”在這些商鋪的正中間,賣一些干果和其他各種各樣的零食。我第一次經過時,馮小羚剛開門準備營業,她首先打開了店里的音響,放一些輕松的音樂,然后才開始打掃衛生,把一部分裝著各種零食的瓶瓶罐罐擺到門口的貨架上。
我當時戴著耳機,只覺得旋律似乎突然變得混亂,索性按了暫停鍵,然后,同樣的一首歌緊接著跑進我的耳朵里。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緣分,但那一刻,我確實是多看了幾眼這家名為“羚食小鋪”的小店。
馮小羚蹲在地上整理著商品,她微微歪著頭,一頭長發柔順地停在她的左肩上,那原本應該遮住右邊臉頰的頭發則被她捋到右耳后面,露出了好看的耳朵,有耳洞,但沒有耳環或者耳釘。
她不經意地抬起頭,剛好與我的目光相遇,我想轉移視線已經來不及,心里頓時有一絲莫名的尷尬,她卻大大方方地對我露出笑容。
我維持著臉上的波瀾不驚,禮貌地微笑點頭。當時我還不知道她叫馮小羚,只是覺得,這個女生真好看!那個笑容,從此印在我的腦子里。
說是一見鐘情的話,有點夸張,彼時還算不上是愛情吧,只是晚上下了班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又能見一面”這件事,心里覺得還挺不錯的。
越來越接近“羚食小鋪”,我竟開始有了些緊張,不知道這第二次見面是否會有正面的交流。我在心里想象著各種待會兒可能發生的場景,也許我應該去跟她買點東西,這樣我們就必然能說上話……
終于,”羚食小鋪“近在眼前,我的腳步慢了,慢得幾乎要停下來。馮小羚坐在一張折疊凳上,左手拿著一個碗,右手拿著小勺子。在她的面前,站著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女孩,一邊拍著手里的小皮球,一邊不專心地嚼著那撐得鼓鼓的小嘴巴里的食物。
小女孩終于吞干凈嘴里的東西,馮小羚又舀了一勺子,招呼她過去吃。在那之前,我設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副畫面。
馮小羚也看到了我,她也許沒有察覺到我臉上的錯愕,露出和早上相同的笑容:“又見到你了,要買點什么?隨便看哦。”
我已經忘記那一刻我給了她什么樣的回應,是面無表情地點頭還是強擠出一絲微笑?她看上去那么年輕,可能比我還要小一點,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女兒……也許不是女兒,只是親戚家的小孩或者……妹妹?那她父母也太厲害了!
我看著那個似乎一刻也閑不下來的小朋友,剛想試探地說一句:“你女兒真可愛。”那小朋友卻搶在我的前頭,奶聲奶氣地對馮小羚說:“媽媽,我吃飽飽了。”
“不行哦,小朋友不能浪費食物的,還剩一點點而已,來吃完它。”
沒有也許了,她真的已經結婚……我隨便買了一點干果,帶著些許失落的心情,離開了“羚食小鋪”。我又遠遠地回頭看了一眼,在我知道自己不能喜歡她的那一瞬間,我才知道,原來我已經喜歡上了她。
那段路似乎永遠也修不好,所以我得繼續每天見她兩面,早上一面,晚上一面。她總是那么熱情大方地和我打招呼,不管我有沒有買她的東西,也許那只是開門做生意的人的基本素養吧。而我發現自己竟然也沒有任何抗拒的情緒,我一度懷疑,即使現在路修好了,我也不會再走回原來的路線。
我的想法甚至有些冠冕堂皇:沒有法律規定不能和已婚異性做朋友吧?但我確實是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就這樣純粹的點頭之交就很好了,我從沒想過要破壞她的家庭。
日子漸漸長了,我發現了馮小羚的店也是有一些熟客的。其中有一個五六十歲樣子的老頭,幾乎每天都去,有沒有買東西,不知道,只是每次都坐在收銀臺對面的折疊凳上,笑瞇瞇地和馮小羚說很多話。那個樣子,怎么看都是有些淫蕩和猥瑣的。
馮小羚顯然是抗拒的,因為我發現每一次老頭情緒高漲地講著什么的時候,馮小羚的笑容里不是透露著尷尬就是夾雜著無奈。
那是一個周末的早晨,我早起跑步,回去的時候順路買了早餐,自然也要經過馮小羚的店。遠遠的就看到了那老頭也在店里,我放慢了腳步,老頭一如既往滿臉春光地說著什么,突然,他那雙粗糙的老手猝不及防地緊緊握住了馮小羚的手。馮小羚的臉漲得通紅,她想掙脫,想抽回,但老頭似乎是做好了死纏爛打的準備,并沒有撒手的意思。
我立即又加快了腳步,迅速跑進“羚食小鋪”,無視老頭的驚訝,擠到了他們中間,把老頭擋在身后。我把早餐放到收銀臺上,笑著對馮小羚說:“剛好經過,給你帶了份早餐,趁熱吃吧!”
馮小羚感激地看著我,說了聲謝謝。我轉過身看老頭,表情切換成冷臉,一邊拉起袖子一邊直視他的眼睛,說:“大爺,你是想買東西,還是想打架?”
這回輪到老頭漲紅了臉,他看了看我身后的馮小羚,又看了看我,沒再說什么,悻悻地走了。從那天起,老頭沒有再來騷擾過馮小羚。而我們,也真正地成為了朋友。除了知道了彼此的姓名,我還知道了另一件對我來說特別重要的事。
趕走老頭的時候,我問馮小羚:“你老公呢,他不知道你每天都被這樣的老頭騷擾嗎?”
“我離婚了。”馮小羚笑得很平靜,說得很平淡。
我知道這對于馮小羚而言不可能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我也沒辦法否認,我偷偷高興了很久。高興不是因為她擁有過一份不圓滿的婚姻,而是因為,我終究是有機會的。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會抽出一些時間去“羚食小鋪”,有時候早上過去幫忙開店,有時候下了班過去和她聊聊天,陪她的女兒玩。其實說起來,這樣的行為和老頭好像沒多大區別,但感情這種事,如果是兩情相悅,那就是愛情,如果只是一廂情愿,那就很容易演變成騷擾。當然,我不可能像老頭那么猥瑣。
說起來,還得感謝王家衛導演。那天晚上,小店打烊,我送她回家。路上,聊起了電影,我問她:“你看過王家衛的電影嗎?”
“我啊,我很少看電影。”
“他有很多電影臺詞都特別經典,比如……”我煞有介事地伸手看了看手表,接著說:“現在是2014年9月17號晚上10點34分,這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
“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我們都停住了腳步,我沒想到她會接這后半句,她的笑容一如我第一次見她時那么好看,不,應該是更好看了。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抱她,結果,她先抱住了我。是的,我幸福死了……
我本以為,真的可以就這樣幸福下去一直到死。直到突然有一天,“羚食小鋪”沒有開門,第二天第三天,同樣沒有開門,我去她的住處也找不到她,打電話給她,她只說是發生了一點事,需要一段時間處理。
一個星期之后,她發了一條很長的信息給我,大概的意思是,前夫回去找她,想要復婚。
而她,答應了。
我記得,最后她說:對不起,小孩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對不起……
那一天我到底是怎么度過的,已經想不起來了,就像酒后斷片一樣,頭很重,心里卻空蕩蕩的,生氣?難過?失落?說不清楚……從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聯系過她,也沒有走近“羚食小鋪”半步,只是在很多好不容易才入睡的夜里,不受控制地夢見她。
一直到很久之后,搬離那套租房的那一天,我拖著行李箱,站在離“羚食小鋪”遠遠的地方,遠遠地看著,她們一家三口。男人抱著他們的女兒,馮小羚笑得比我之前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好看。
我就這么遠遠地站著、看著,有那么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只有真正發自內心地覺得幸福了,才能笑得那么好看吧。
我終于心甘情愿地離開,離開那座城市,離開“羚食小鋪”,離開馮小羚。
如果我喜歡你,如果有緣無份,那么,就祝你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