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福消受――暮景春色碧連天 (四)

那年快四月的時節,江州一片桃紅柳綠鳥語花香。

夫子說,今年開春有些冷,江州最美的時候還未到。

丞相府的夫子是個老嫗,我們私底下戲稱“老太太”,她教過丞相府兩輩的公子小姐,很受丞相府上下的尊重。

她又是個固執的人,帶我們南下見世面,到江州非要讓三公子李承愿參加了江州文試才肯回京。

丞相府在江州還有一座宅院平時有幾個老媽子收拾打掃,我們巴巴在江州住了大半個月。

大房的二小姐李加伊雖說是舒伯母的親侄女,但是與我并不相熟,何況她年紀尚小,才十歲。

我在丞相府素來都是以‘書呆子’著稱,從不愛摻和府中小姐的玩笑打趣,他們也并不與我親近。

這天老太太差人把我叫了去,說醉西湖上的杏花開了,她年輕時候一直很想花整個醉西湖無奈有事情耽擱了,最近閑來無事畫幾張醉西湖吧。

“是。”

后來我才知道,老太太怕我在江州呆著厭煩,想讓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他們就不愿意看我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

得了‘畫西湖’這么一個好差事,我實在不敢每天睡到自來醒了。

老太太那個人很注重效率的,七日之內不交差,得天天到她那里‘聽規矩’。

于是我哭兮兮的每天拉著春桃陪我到醉西湖一坐半日。

春桃很不爽,她每天五更都要練上一套劍法再去睡個回籠覺。我要去醉西湖,她的回籠覺睡不成了。所以每天我還要聽春桃的“牢騷”。

醉西湖離我們宅院很近,也就兩里的路程。駕馬車去太麻煩,還要使喚一些婆子,馬夫。無事還要給他們些好處。

我又最怕這些人情往來,索性,我們去醉西湖都是步行。

三五天還好,一連七天,春桃都苦不堪言。

“姑娘,你畫好了沒有,七天了。”

“快了,就收一個尾……”

“你倒是快點啊,您在這兒一坐半日,您是墊了點心出來的,我還餓著呢。”春桃捂著肚子扶著頭。

“你去買點點心墊一下,我在這里等你。”

今天就剩下兩塊核桃糕,是春桃早上練完劍墊肚子的,還都被我吃了。

“那我去買了,您還要嗎?”

“不要了。”春桃可算走了。

我一直覺得春桃這丫頭在七離山就顯不出她的本性,原本活潑的小姑娘一到七離山越加沉悶。

也是,舒大伯一身正氣,氣場強大,最不愿意見到伶俐的人,我們在七離山上都是端著的。

包括舒言。

說到舒言,我有好長時間沒見到他了,按道理來講,他這個時候也該到京都參加會試了。

我依舊坐在河邊看著微風吹皺池水,波光粼粼,跟金子一樣。

“我娘說你讀書讀的好,被老太太帶出來游山玩水,我還奇怪了,阿宛什么時候轉性子了?今日一見,果然安分多了。”

舒言搖晃著他的折扇現在岸邊。額頭上還有細密的小汗珠。

兩年不見,他倒是像個大人了。

我忙站起來,半天才敢相認:“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找你啊,你走了以后我就天天被我爹所在后院逼的練劍,上個月剛剛放出來……就過來找你了。”

“哦,舒伯父和舒伯母還好嗎?”

“好,好得很,沒有我在旁邊惹他們生氣了,他們自然過的舒心!”

“你又胡說了。”我才不要信舒言的話,竟知道瞎哄我玩,剛才說我什么?“誰安分多了。我一直都很安分!”

“我今日一到江州,就馬不停蹄過來找你了。聽李承愿說,老太太讓你天天逛園子。”

舒言攜我在岸邊隨處走走,他是第一次來醉西湖,四處張望著,話說的都漫不經心。

“還說呢,我哪里是逛園子,老太太讓我來畫畫……你來的正好,我在這里正尋思要怎么畫呢。你幫我畫吧。”我拉著舒言眨巴眼睛央求他。

“圖呢?”

“什么‘圖’?哦,在家呢,這里風大,我沒帶來。”

舒言聽了笑道,“我說呢,不過你一個人在這兒?誒?春桃呢?”

“折買點心去了,我今天把她填肚子的點心吃了,餓的她前胸貼后背,讓她去吃飯了。”

“阿宛,你怎么偷起別人的點心了?”舒言笑得狡黠,打趣我。

“我餓了嘛,沒辦法。你什么時候來的?”忙拉著他換了一個話題。

“今天一早到的,我去找你,犁叔說你在醉西湖,我就過來看看。我讓犁叔幫我收拾了宅院,就在你旁邊。”

兩年不見,他還是以前那樣熱絡。

這樣真好。

遠處,春桃不緊不慢從后面走廊轉出來,抱了一大袋子東西,不知道是什么。

這想來,不是瓜子就是春餅。

春桃慢慢悠悠,抬眼便見我面前站了一個白衣少年,還以為有人占便宜,快步沖上來劈手把我護到身后:

“哎……你――舒少爺?”看見舒言,她也很吃驚。

“嚇我一跳,春桃兒,你每次能不能不這么神出鬼沒的?”舒言嚇得不輕,還以為那里來的采花大盜,飛針都夾在指縫里了。

看見是春桃,收了針,若無其事整理了一下衣服。

“舒少爺心虛個什么?”春桃笑到,“草、木、皆、兵。小姐,你看,幸好他認出我來了,不然那一根飛針過來,我估計這會子我一定是重傷……”

我、春桃和舒言是從小的玩伴兒,舒言從小沒個正形兒,開開玩笑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我們三人都長大了,舒言也變的愛面子起來。

我看到舒言臉色白了一下,忙制打圓場兒:“胡鬧!我都被你嚇了一跳。更別說舒言了……”

春桃心有七竅,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又變回知書達禮的樣兒。

“是。”

“無妨,我以為是我爹派人抓我回去的呢。”喬逸笑道。“春桃模樣變了許多,都快認不出了……你抱的是什么?”

春桃現在我身后,回道:“現炒的瓜子……”

“送我了。”他到不客氣,搶過來就吃,剛才還說我呢,我方想起來剛才的話,拉住舒言:“你剛才說……抓你?你是偷偷跑出來的?”

“呃……算是吧。我爹要給我議親,我娘就把我放出來了,她說我可以去丞相府住個十天半個月,我一想你在那里,多好,老友重逢。但是大舅舅說你被帶到江州,我就趕過來了。”

“你又不聽話,讓你去丞相府,你亂跑什么?回去鐵定一通教訓!”舒伯母讓他去丞相府,那就代表著不日舒伯母也會去京都。這樣舒言還亂跑。想想舒伯母,有舒言這樣的兒子,舒伯母得操多少心?

“哪里讓操心了?夫子在江州,我自然要過來聽他教導,這有什么。”他倒是大言不慚,“我才不要去京都,我怕我又和程昱瑾打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聽程昱瑾的名字。

“程昱瑾是誰?”

“一個超級別扭的小屁孩兒。”

“你還欺負小孩子?哎呦你還真是不害羞。”

“他小時候就是一個小屁孩兒。”

程昱瑾有時候也是別別扭扭的。

“誒,對,我還沒問你你過的好不好。”舒言偏過頭來看我,一件壞笑湊了過來,“是不是沒有我在你過的如臨深淵啊……”

我白了他一眼,“胡說!我過得挺好的。”

“我才不信哪里有七離山好。”

好吧,有時候我承認,還是七離山自在,但是,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會回七離山過小時候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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