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源寺坐落在菜市口附近的深巷里,出了地鐵,在路人的指引下拐進巷子,太陽很大,老樹的影子斜照在褪了色的墻上,沿著墻根走著走著,心竟一點點沉靜下去,好像回溯入時光里。那是1300多年前的事了,太宗牽著馬下令要求在這建一座寺廟,猜不出當時的表情,眼神必定是落寞的吧?出征前的數萬帝國勇士,返程時竟只剩幾千枯骨。不知道他是否后悔當時東征的決定,但歷史從來不會給人重來的機會。
憫忠寺建起來了,帶著如此悲壯的色彩。
法源寺經歷過安史之亂的不安,曾被熊熊大火的毀滅得滿目蒼夷,看過宋徽宗被幽禁在此狼狽的樣子,超度過難以計數的往生者。生死界限在這里變得模糊起來。有的人活著,但是他已經死去。有的人死去了,但是他一直活在這古剎的每一寸空間中。禪房花木深,院子里的丁香花開了又謝,院子里的人來了又去。
寺廟不會說話,安靜地守在這里。風風雨雨,轉瞬便是千年。大唐盛世如煙花隕落,宋人也被趕走了,元朝人沒有吸取教訓,土和尚朱重八翻身做主人,清朝格格們在高高的紫禁城中爛漫地描脂粉。慈禧太后閉上眼,鎖上了國門,以為偌大河山就是全世界。但西方列強用鴉片,用槍炮粉碎了這美夢。作為國家的一員,難道我們不該做些什么嗎?所幸那些心懷熱血的青年們啊,生生不息地堅持著,始終沒有忘記這使命。改良,革命,抗戰(zhàn),解放。這八個字的背后,染滿了血。思及如此,忍不住感慨今人的幸福。我們多么幸運啊,可以在這樣和平的晴日里,信步法源寺。
法源寺占地近6千平方米,坐北朝南。整體建筑風格受到我國固有的傳統(tǒng)方式和禮制的影響,全寺以中軸線貫穿整個佛寺,主要建筑都安排在230米的中軸線上,中軸線上由南至北依次為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憫忠閣、毗盧殿、大悲壇、藏經樓。東西兩側有廊廡、庭院相連。主體建筑是七進殿,結構嚴謹。資料里說它比較特別的是一點是地勢自南向北被人為地逐漸抬高了,這種建筑方式在一般佛寺中比較少見。
法源寺幾經毀滅與復原,現存的建筑大多為明清所修。對比傅熹年老師依據史料畫的唐代復原圖規(guī)模小了些,少了些氣派,多了些簡練沉穩(wěn)。該組群落中最主體的建筑是大雄寶殿。面闊五間,進深三間。前出抱廈三間。主要采用抬梁式架構。重檐歇山頂。年歲太久屋頂已經難以分辨原來的顏色。兩層小巧的斗拱,彩繪是級別很高的雙龍戲珠花紋。五只脊獸遠遠望去,略霸氣。
此番是第二次探訪法源寺,恰逢寺廟里做佛事。僧侶列隊整齊,佛號揄揚頓挫在院子里回蕩。抱著李敖的一本《北京法源寺》坐在憫忠閣前的臺階上看。旁邊,有虔誠的大嬸不知求的什么,一直在叩拜一遍又一遍。螞蟻從花壇順著腿爬到身上,弄得人癢癢的。下意識撓了一下,竟折了它的腿。輕輕捏了放置在石板上,罪過罪過。不知為何,在這古剎鐘聲中對生命升騰起前所未有的敬重。
我們人類短暫的一生之于歷史長河,與螞蟻之于人類不是一樣的么。渺小,蒼茫。這樣看來,古建筑反而是相對永恒的存在。群體的記憶是短暫而健忘的,歷史中那些是非對錯甚至民族悲歡離合都會慢慢被忘卻。還好有建筑留了下來,用固執(zhí)的存在去警醒今人勿忘過去的痛與教訓,以史為鑒。
法源寺的花木,法源寺的碑帖,法源寺的佛像,甚至法源寺的貓似乎都是有故事的,好像輕輕一叩都能聽到低喃的傾訴聲。也許是因為在這一千三百多年時光里,它目睹了太多的悲壯故事吧。東征為國捐軀的幾千忠魂,一心為國卻冤死的袁程煥,為中國前程憂心忡忡的康有為,停靈于此的無名氏們……
古寺寂靜一如千年前,不知夜暮四合時,是否會有魂靈不肯離去。此刻鳥鳴環(huán)繞于丁香枝頭,偶有游人跪膝祈福。安寧平和,時間如水流過歷史長河。今夕往昔,竟不知何為真何為假何為永恒。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寺廟,這大抵是我,為何選擇它作為期末論文的原因吧~
我們看古建筑的布局特點,建筑方式,屋頂樣式,體量大小,建筑材料,斗拱特點等等等,其實不過一個目的:解讀它背后的故事,解讀當時的歷史。建筑的語言無聲卻并非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