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大地的根須》是一本散文集,出自中國作協會員,80后周齊林老師之手。他是東莞市青年文藝人才培育對象,曾獲三毛散文獎、在場主義散文新銳獎等等。
說起我與此書,也有一段淵源。因為閱讀與寫作,結識了一幫同頻共振的朋友。腦動讀書的發起人風鈴老師,便是其中非常熟稔的一個。在我懈怠和停頓的時候,因了她的鼓勵和推動,又不自覺地往前走。她經常在群里舉辦一些讀書講座或活動,那一次,便是邀請了周老師來作分享。
周老師說,自己當初是因為暗戀上了一個很有文學細胞的女孩,所以,愛屋及烏的愛上了寫作。而閱讀,則是輸出的強大推力。感覺他是一個非常真誠直率的作家。
雖然,那天晚上我因為有事來晚了,周老師還是額外贈送了我這本親筆簽名的書,讓我好生感動。
讀完《大地的根須》,我想要寫些什么,竟不知從何處落筆。怎么說呢?非是作者文筆不佳,而是書中所講述的這些發生在他本人或周圍親友間的故事,很有共性,句句戳心,讓我的內心平添了許多沉重與壓抑。
在太多殘酷的生活真相面前,有時候你會感覺語言是蒼白無力的。我只能嘆息,生活中不止光鮮亮麗的一面,更多的,是千瘡百孔的掙扎與無奈。
這本書包含了十多個篇章,首篇《日暮鄉關何處是》,就讓我完全沉浸了進去。
“我”----一個在異鄉努力打拼的人,人到中年,身上背負著沉重的壓力。女兒出生才幾個月,需要無微不至的呵護。作為工薪族的“我”和“妻子”,被工作所困,自然不能整日在家帶小孩。
人們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個時候,如果能有父母幫忙,便能減輕許多負擔。但母親,常年患病,除了風濕性關節炎所帶來的病痛,令她手腳關節嚴重變形,后來又曾患過子宮內膜癌、小腸出血等疾病。自我照料已屬不易,又哪有余力照料家人呢?而父親,尚需要照料祖母及母親。而妻子那邊,尚有弟弟妹妹在讀初中,因此,岳父母也沒有能力來幫忙帶嬰兒。
從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來看,似乎老人幫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反之,父母因為無能為力,而心存愧疚。
這里,作者講述了兩個細節:
一,是“我們”在老家時,母親每天早早起床,一瘸一拐的去集市上買妻子喜歡吃的菜,提前做好,又放在鍋里熱著,以讓他們起床后,隨時可以吃。當“我”隨口提及想吃西瓜時,母親便不顧自己腿腳的不靈便,在大中午時一瘸一拐的穿越車流不息的馬路,抱了一只西瓜回來。想到曾有人因穿越馬路被車碾死,我心有余悸,不由得沖著母親大吼起來。而母親,則仿佛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聲不吭。
另一個畫面,描寫了父親在暴曬的烈日下,從鄉下趕到市區“我”的岳父母家。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懷里緊抱著兩只母雞和一籃土雞蛋。因為父母覺得,“我”妻子剛生完小孩,需要補充營養。看著父親被汗水浸濕的白發緊緊貼著額頭,又滑稽,又讓人心酸。
這白描式的筆法,讓我讀出了朱自清先生《背影》的味道。中國式父母,總是希望能盡己所能,把最好的給予孩子。這份沉甸甸的愛,讓人怎生消受。
而那些“老漂”一族,比如,跟隨“我們”到東莞帶小孩的姑媽,一方面出于親戚的幫忙,另一方面,也需要這筆錢補貼家用。可是,女兒并不好帶,多年沒有帶孩子經驗的姑媽,明顯力不從心。
女兒一次次地哭鬧不安,當姑媽夜不能寐、憔悴不堪時,小夫妻倆不得不另請育嬰師。一方面,家庭的開銷明顯增大;另一方面,無形中也撕裂了親情的紐帶。雖然,“我”千方百計替姑媽找了份廠里打工的活,但最終,卻因為難以適應而不得不辭工回老家。
在連續請了兩個育嬰師,又因為各種原因離開時,遠在家鄉的父母得知了我們的窘況,母親一再堅持,讓父親前往東莞幫忙。于是,多年前曾經為了生計外出打工的父親,再一次離開了故鄉,也成了“老漂”族中的一員。
另外,如書中提到的娟姨,跟作者是老鄉。之所以背井離鄉外出給人當保姆,也是為了給子女掙下更多的本錢。在能做得動的時候,她們總是不惜力。
還有,紀錄片中那些原本可以安享晚年的老人,為了子女,不得不奔赴異鄉幫忙帶小孩。當孫輩漸漸長大,便也是他們返鄉之時。因為,他們可不想成為子女的拖累。
作者說:“閉上雙眼,我看到無數只步入暮年的鳥略顯吃力地展開雙翼,朝異鄉的天空飛去,暫時棲息在兒女那棵樹上,待孫輩長大,又扇動翅膀飛回故鄉這棵樹上。”
這段話,讓人感到絲絲的凄涼。父母給了我們太多,我們又能拿什么去回報呢?
《鞋工母親》這篇,篇幅不長,卻讓人讀得熱淚潸然。
十多年前,村子里新開了一家鞋廠,準備招收一批工人,一天工作八小時,一月休息兩天,月薪是800,這收入,可用“微薄”來形容。然而,對于那些留守的婦女和老人來說,已經極具吸引力了。
“我”那日漸蒼老的母親,見到這個招工廣告,自然也是興奮不已。彼時,作者因病在家休養,父親在外打工也好久沒寄錢來,家庭經濟的壓力可想而知。對于母親來說,只要能給這個貧寒的家庭減輕些負擔,便足以令人開心。
可是,風濕性關節炎的長期侵襲,已讓她的兩個膝關節腫得變了形。每次走路,都能隱約聽到骨頭碰撞在一起發出的嘎吱聲。
“嘎吱嘎吱”,那是時光破碎的聲音,更增添了作者內心的隱憂。
為了讓兒子放心,母親便不斷解釋這工作的簡單易操作,像個做錯了事般的孩子。其實,在負責招聘的人員面前,母親的病態一開始是令對方拒絕的,最終因為她近乎乞求的目光,終于打動了對方。
沒做了幾天,母親便因為舊疾復發,在下班后去了鎮醫院打點滴。久等母親未歸的“我”,內心惶恐不安。在目睹了馬路上的慘象時,更是心跳加速。
工作中的母親,戴著口罩,弓著背,彎曲的手指緊握著剪刀,額頭爬滿細密的汗珠。而車間內,更是彌漫著刺鼻的膠水味。這樣的畫面,更讓人觸摸到生活的不易。
發到薪水的時候,母親高興地上街買了排骨和肉,她所想的,是要給兒子改善生活。這更讓“我”內疚與自責。在“我”背起行囊再次出發時,母親又把兩個月的工資悉數給了兒子,并小心地放在內褲的拉鏈口袋里。
在兒子上車,車子啟動的那一剎那,母親的目光,依然緊緊的追隨。在她的心中,兒子是永遠長不大的,總是那么令人牽掛。
不由得想起了汪國真的那首詩:“我們也愛母親,卻和母親愛我們不一樣。我們的愛是溪流,母親的愛是海洋…”
《與豆為伴》、《生而為桑》篇,則有深刻的意象。
當父親外出打工久未匯款時,母親帶著兩個兒子不停勞作,摘下豆莢并剝皮,以出售換錢。因了這些豆子,一家人才得以支撐到月底,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日。
豆莢通過爆裂彈射的方式,來把自己的子女送到遠方。多年以后,作者悟到:父母不正如山頂爆裂的豆莢般,終其一生,都在用他們的力量幫助兒子們走得更遠。
曬干的豆子是堅硬的,然而豆花卻又無比柔軟。正如在生活面前剛毅冷峻的母親,常懷感恩慈悲之心。
蠶的一生,需要不斷地食桑葉才能長大。在蠶農的耳朵里,蠶啃食桑葉發出的沙沙聲,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對于以養蠶為業的外祖父來說,蠶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他需要通過它們,獲得生活費和外祖母的藥費。
“春蠶到死絲方盡”。被人圈養的蠶,始終無法獲得破繭而出的機會。也因此,蠶農必須要對每只蠶感恩。
對于晚輩們來說,外祖父就是那棵枝繁葉茂的桑樹。他用身上的一片片桑葉,哺育著膝下的兒女,直到他們破繭而出,羽化成蛾,在天空中自由飛翔。
周老師的文章,既關注著城市生活中人們的喜怒哀樂,同時,又把鏡頭拉向故鄉江西吉安。他以小說式的筆法寫散文,不是簡單的記錄,而是沉浸式的思索。既有在異鄉漂泊的艱辛與不易,也有對故土難以割舍的情愫。
在看似平淡的敘述中,卻讓人唏噓不已。真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