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回家,我給母親買了幾斤砂糖橘,母親埋怨我亂花錢。
我給母親剝了一個,母親送進(jìn)嘴里,笑吟吟地說,真甜啊。
我看著陽光下母親臉上綻放的笑容,想起了歲月深處的一段關(guān)于橘子的酸澀往事。
那一年我才五六歲吧,也是過年的時候,母親拉著我去二叔家串門。
二叔家的桌子上就擺著一盤黃橙橙的橘子。那時,在北方農(nóng)村,在寒冷的冬天,水果還是很少見的,橘子就應(yīng)當(dāng)屬于奢飾品了。二叔不像父親一樣在家老老實(shí)實(shí)地種地,他在城里做小買賣,一年也能掙幾個錢,所以過年家里能買得起橘子。
二嬸笑瞇瞇地塞給我兩個橘子,我馬上剝開皮往嘴里塞了一瓣,酸酸甜甜的汁液滿足著我平日里匱乏的味蕾。那是我第一次吃橘子,味道果然跟蘋果桃子這些北方水果不一樣。
二嬸也塞給母親一個,母親來回地推辭說,不吃,家里什么都有。
站在一旁的我不知道母親為什么要說謊,家里只買了幾斤蘋果。
最終,母親還是接受了二嬸遞給她的橘子,她慢慢地剝開了橘子皮,然后一瓣一瓣地放進(jìn)了嘴里,不像我吃得那樣急迫。
在大人們七嘴八舌拉家常的時候,我偷偷地把吃剩的半個橘子藏進(jìn)了口袋里。不是吃不下去了,我想留著晚上吃。
走在回家的路上,母親從口袋里掏出半個剝了皮的橘子,他遞給我說,給,知道你還沒吃夠。
我當(dāng)時想,原來母親和我這個小孩子一樣也玩起藏東西的小把戲來。我就笑著從口袋里拿出我藏的那半個橘子說,娘,你看,我也有。
母親原本笑著的臉卻突然僵住了,像是冬日里失去水分的大白菜一樣慘淡,我甚至看見了她的眼眶里沁著淚水。
母親把橘子塞進(jìn)我的手里,就大步地朝家走去,一路上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今天,我才能理解母親當(dāng)時內(nèi)心的酸澀。母親覺得自己對不起孩子,沒有給孩子一個富足的生活環(huán)境,沒有讓孩子吃好喝好,孩子長這么大才第一次吃到了橘子的滋味。
我又給母親剝了一個砂糖橘,母親一口吃進(jìn)了嘴里,對我說,別光給我剝啊,你自己也吃啊。
我給自己剝了一個砂糖橘,吃進(jìn)嘴里果然十分甜蜜。
盡管今天的砂糖橘是如此甜蜜,但我難以忘懷的仍舊是藏在歲月深處的那半個剝了皮的酸酸的橘子。就像今天的生活雖然富足了許多,我們念念不忘的,永遠(yuǎn)都是那些吃過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