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最風華正茂的時候離開了生活過四年的校園.
那年的6月,當一種傷感離別的情緒還彌漫在校園的時候,他卻成為了一名受人羨慕的碩士.
離開校園之前,他陪她在校園里走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到處都是新鮮的.
她是大一認識的,活潑,開朗,博學,賢淑.更重要的是一身的野性讓他著迷,那是種散發著人類最純真的氣息和最樸素的華麗.
富有音樂才華的他,經常抱著一把桃花心木的吉他和她來到春天的草地.
他深情地彈了一首<一生有你>,女孩哭了,趴上來抱住他的脖子:"你會一直為我唱歌嗎""你記住,這永遠是我的心聲"
但是女孩后來放棄了他,放棄了正在攻讀中央音樂學院碩士的他,到了一個邊遠的小鎮生活.
不明就里的他一直追到那個地方,苦苦尋找了一個月零八天,終于在一幢辦公大樓的門口找到了將要上班的她.
"為什么不辭而別?你知道我尋找你有多苦嗎?"
女孩急著去上班,撇下了他一個人站在那里,像當初把他撇在校園一樣.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大樓的門口,他的眼前昏眩一片;時間卻又像是飛速地流逝,因為女孩的身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選擇了留下,留在女孩必經的東箜路口.掏出了吉他,靜靜地在路邊唱起了<一生有你>.
女孩聽到了歌聲,遠遠地繞開了,改走另一條路.
他不知道.依然在那里,每天都用一樣的心情等待女孩的出現.
過完了秋天的一天,女孩不經意間忘卻了繞路,終于被等在那里的他發現了.
他已經蒼老了很多,原來曾飄逸的長發像枯草一樣披在頭頂,雙眼透出半年來積攢的憔悴.
女孩躲閃不及,又聽到了那首<一生有你>,"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歲月無情的變遷".
他攔住了她:"你過的好嗎?"
女孩跑開了,雙手捂著洶涌奔出的淚水.
......
圣誕老人像一個信使一樣如期來到了這個城市.裝點滿小禮物的圣誕樹被快活的人們抬進了辦公大樓,一個溫馨而浪漫的夜晚將要到來了.
他蜷縮在東箜路的角落里,闊大的衣服使他的身架更顯單薄.炯炯的眼神卻仍舊透漏著逼人的力量.
當刺耳的警報聲從大樓那邊傳來時,他還在輕輕地哼著<生日快樂歌>,今天是他的生日.
大樓被兇猛的火焰吞噬了,強壯的男人從樓里率先跑了出來.門口被踏爛的雪像是一灘丑八怪的血,映照著逃命者的臉龐.
他拼命地跑到大樓前,用盡力氣喊著她的名字.磁性十足的聲音沒有了優雅的音調,滿是慌張.
她沒有出來,他沒有看見她的影子.他瞬間變得像一頭發瘋的獅子,沖過消防武警的阻攔,沖進了大樓.
火勢越來越大,時間越來越久,他依舊沒有出來,因為他還沒有找到她.
濃濃的煙嗆著他寶至生命的嗓子,嗓子喊叫著她的名字.烈火灼烤著他的臉龐,還有眼睛.
一個多小時,武警正為蔓延的大火向鄰近小鎮求救時,他把她背出來了!
救護車把她送走了.送進了小鎮最好的一家醫院.
冬去春來,她終于出院了,只是因為窒息昏迷,并沒有大礙,她還是像以前一樣漂亮.
他在另一家小醫院被剃光了已燒成一團的頭發,嗓子嗆進了太多的煙,永遠失去的它的作用.
看著鏡子中禿了頂,面目全非的自己,他更擔心她的情況.剛揭開紗布,就迫不及待地去她的醫院,去看她.
然而當望見益發漂亮的她,他呆呆地立在了門外.
她半躺在床上,高興地和另一個男人說著話.要不要進去呢?想到自己現在丑陋的面容,他猶豫了.
"謝謝你,聽他們說你找了我一個多小時,謝謝你救了我!"
女孩幸福地躺在了那個男人的懷里.
他怔住了,不必了,不必進去了.
她好好的,他自言自語道.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女孩又上班了,身邊多了那個男人.他見到最早跑出大樓的那個男人.
東箜路口多了一個禿頂的歌手,沒有人知道他就是曾經的那個年輕人.被燙爛的臉和發影全無的禿頂包裹著一個瘦瘦的身軀.燙壞的嗓子再也吟不出半聲的歌句.
唯有那固有的旋律.<一生有你>因為夢見你離開 我從哭泣中醒來,看夜風吹過窗臺 你能否感受我的愛
......
又一個冬天來臨了.女孩早忘卻了他.曾風度翩翩的他也事實上消失了.只在東箜路口奏鳴的幾聲吉他,像是堅守的一生愛情,一身執著.
女孩感激救她的那個帥氣十足的男人,在第二個圣誕節嫁給了他.
圣誕節的晚上,人們似乎早已遺忘了一年前的事情,依然搬來無數的圣誕樹,點上無數的圣誕蠟燭,掛上無數的圣誕禮物.
而在禿頂歌手的地方,沒有燭光,沒有禮物,只有寒冷,寒冷,寒冷.
圣誕節的后半夜,狂歡完畢的人們大叫著,意猶未盡.女孩喝的一塌糊涂,在男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順著東箜路走過.
他靜靜地躺在雪邊的報紙上,圣誕的夜晚,他美美地做了個美夢.夢到了很多年前的學校,還有她,還有那首<一生有你>.夢中溫暖的燈光照著她甜美的笑臉.他笑了.
她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男人捂著鼻子用厭惡的眼神催促著她趕路.
像個醉漢的她,腳下不知踩到什么東西,走不穩的她狠勁踢了一腳,重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趕路.
圣誕夜的第二天,人們在東箜路的一株枯掉的牛蒡草下發現禿頂的流浪歌手,他已經死在了那里.臉上掛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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