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安瀾
4月一到,蠶豆就在菜市場上競相粉墨登場,那一節(jié)節(jié)青綠色飽滿又肥厚的蠶豆夾,拿捏著沉甸甸的,鼓鼓囊囊的,看著就甚是喜愛。于是老百姓家里的飯桌上就多了一盤時令小菜,那青翠欲滴的模樣,令人饞涎不已。我對蠶豆,從小就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因為它是餐盤里的美味,伴隨我度過每一年的春天,在我的印象里,它就是純正的春天的味道,無論是它鮮嫩的青綠色,還是那粉紫相間的蠶豆花,都代表著一種美好,宛若那轉(zhuǎn)瞬即逝的青春。
初春時節(jié),天氣咋暖還寒的時候,蠶豆花就已經(jīng)綻放在田間地頭了,一簇簇地,迎著春風(fēng)搖曳招展,就像一位位小使者,在迎接春天的到來。在百花齊放的春天里,蠶豆花是開的較早的,謙遜又低調(diào),就像汪士慎的詩里寫的:蠶豆花開映女桑,方莖碧葉吐芬芳,田間野粉無人愛,不逐東風(fēng)雜眾香。然而細(xì)看那花瓣兒,淡淡的粉,又揉進(jìn)一層薄薄的紫,還有那黑眼睛似的黑點兒印在白色花瓣上,就像一只只合攏雙翅停在枝丫上的小蝴蝶。又不禁想起小時候?qū)W過的一首兒歌:
蠶呀蠶豆花呀
一呀一排排
像蝴蝶呦呦呦呦飛田間呀
像蝴蝶呦呦呦呦飛呀飛田間呦呦呦
……
小時候,除了在田間嬉戲玩耍追鬧,最有趣的事情莫過于找蠶豆耳朵了。每每放學(xué)后,幾個小伙伴聚在一起,到田間地頭尋找蠶豆耳朵,那是夾雜在綠油油的蠶豆葉和黑白紫相間的蠶豆花里面長得形似貓耳朵的小葉片,它與其他葉子的顏色質(zhì)地完全相同,所以要在茂密的葉子中找到它并不容易,拼的是細(xì)心,比的是眼力。如果找到了,就像找到了寶藏似的,會開心的手舞足蹈,那一個個像耳朵似的小葉片兒,會被我們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然后夾進(jìn)課本中,就像珍藏了一件無比珍貴的寶貝。
蠶豆花一謝,蠶豆夾就日復(fù)一日的逐漸飽滿起來,從細(xì)如小指到慢慢地長長長粗,甚至變得比大拇指還粗,一排排地昂首挺立著,節(jié)節(jié)肥厚,顆顆飽滿。這時候采下,來個清炒蠶豆或蒜苗炒蠶豆,當(dāng)這道熱氣騰騰的綠色小菜上桌時,氤氳的香氣里,滿是那濃濃的春日風(fēng)情。這段日子,幾乎家家戶戶的飯桌上都少不了這一盤綠色,天天吃也好像吃不膩。這道蠶豆小菜雖然好吃,卻極具時令性,上桌的時間不長,前前后后也最多一個月,時間一到,蠶豆就褪去了青綠的薄皮外衣,慢慢換上了硬邦邦的殼,于是乎,人們在品嘗中多了一份抱怨:“唉,今天的蠶豆吃著有點硬”,“啊!吃蠶豆都要吐皮了”,“蠶豆老了,不好吃了”……即使每個人心里都對這道小菜依舊戀戀不舍、意猶未盡,但蠶豆還是不得不告別了老百姓的餐桌,在初夏時節(jié)徹底謝幕。
剛剛變老的蠶豆,雖然已經(jīng)不能成為餐桌上的清炒小菜,但聰明的人們總有法子把它們變成另一道美食——茴香豆。小時候在讀魯迅先生的小說《孔乙己》時,里面就初識了茴香豆:孔乙己對柜里說,“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那篇課文,讓我們記住了那個迂腐愚昧的酸秀才孔乙己,也讓我們從此記住了“茴香豆”。那時候的我們,正處在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因而對“茴香豆”充滿著無限的遐想和憧憬,甚至在讀課文讀到茴香豆三個字時,會忍不住吞咽口水。后來有幸去魯迅先生的故鄉(xiāng)紹興,我都要帶回一大包茴香豆。茴香豆嚼起來酥軟清鮮,香味濃厚,表皮起皺呈青黃色,豆肉熟而不腐、軟而不爛,咀嚼起來滿口生津,五香馥郁,咸而透鮮,回味微甘。這是一道充滿鄉(xiāng)土特色的傳統(tǒng)美食,就單單“茴香豆”三個字,就滿滿的盛載著我們年少時代的青蔥回憶,雖然回不去,但也忘不了。
當(dāng)一節(jié)節(jié)的蠶豆夾披上黑硬的外殼時,蠶豆又開始回到了人們的菜籃子里,這時候的蠶豆夾只要輕輕一捏,就能輕松去除黑色外殼,然后把蠶豆瓣用香油一炸,撒點鹽,搖身一變,就成了香脆可口的鹽焗蠶豆瓣,色澤金黃,放到嘴里一咬,嘎嘣嘎嘣脆響,是一道老少咸宜的零食小嘴或下酒小菜。炎炎夏日,酷暑難耐的時候,也許最合時宜的就是一碗清粥,搭配一盤鹽焗蠶豆瓣兒,平凡簡單的日子也照樣過得活色生香。
四月的人間,姹紫嫣紅,那滿目的芳菲,令人目不暇接。但是蠶豆,卻是以一種蓬勃向上的綠意,帶來了無限生機(jī),也帶來了唇齒留香的人間美味。四月芳菲,我就獨愛這一抹青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