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那一碗臊子菜

馬上就要進入火辣辣的夏天,我卻想起了過年時母親做的那一碗噴香的臊子菜,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事實是我的身體依然倔強地肥胖著,并沒有因為我幾十年如一日的美麗心愿而苗條半分,我的胃卻空蕩而落寞,越發向往美好的食物,其中想念最要緊的當然是母親過年時做的臊子菜。

我疑心自己更想念的其實是,過年可以大口大口吃一碗噴香臊子菜時的堂而皇之。我坐在小桌旁,母親坐在我身旁,笑瞇瞇看著我捧著碗大快朵頤,但凡我流露一點為身材而擔憂的愁容,母親就豪情萬丈為我排憂解難:“過年就是要大口吃肉,你哪胖了,吃著香是福!”父親也在一旁勤快附和著母親的觀點,還不忘加一句:“吃少了會生??!”我就這么心安理得去廚房又盛了一碗最愛吃的臊子菜,里面最好再臥兩個餃子,那就是過年的絕配了。

小時候過年,我固執得不吃肉餡餃子,母親只好給我單獨包一碗素餡餃子,什么餡倒無所謂,關鍵是必須澆上一勺臊子菜,我會“哧溜哧溜”吃到嗓子眼,母親罵我吃相貪婪會說:“吃里張嘴看見!”

母親的臊子菜有湯,但又不能叫菜湯,因為不需要勾芡,那湯里飄著一層油花,褐色,是老抽的顏色。湯里有切成薄片的肥瘦相間的熟肉(豬肉),有提前泡好的腐竹和海帶木耳,有粉條,有大白菜。(這些食材都要先在大鐵鍋里炒好,等到水來再放進來慢慢煮)末了還需要倒入一大碗腌好的香菜蔥花,小磨油的香氣撲面而來,在氤氳的熱氣下,一大鍋壯碩的臊子菜就做好了。

母親用勺子舀一口臊子湯放嘴邊輕輕吹吹,遞給我。嘗咸淡的艱巨任務常常是蹲在灶邊的我,那么全家的第一口肉總是被我榮幸吃掉。我從來也沒有嘗出過母親做的菜過咸或者過淡,因為除了好吃,我判斷不出第二個特點。不過我還是盡職盡責守在廚房門口,等著母親把炒熟的第一塊肉夾到我嘴里,我一邊燙得吸溜,一邊可勁嚼著。肉塊浸滿了油汁在嘴里被輕輕一咬,汁液四濺,整個口腔瞬時如春花開放,香氣四溢。母親充滿期待盯著我,等待我的判斷,我的嘴巴已被肉香迷惑得口齒不清,只說出倆字:“好吃!”母親于是眉開眼笑去裝盤了。

母親做的臊子菜第一碗乘出來滿滿的,要派我去端給大伯家,因為過年都要這么做,大伯家的大哥或二哥也會送來一碗大娘做好的臊子菜端給父母。這也許是晚輩過年時對長輩的一種孝敬吧,我對這個任務很抗拒,于是等弟弟再大一些,我就連哄帶騙讓弟弟去,我要趕緊吃我的那碗臊子菜。大娘做的臊子菜有時我也吃,可是沒有母親的味道,是一種陌生的好吃。

我吃臊子菜要粉條多多,軟軟糯糯。第一碗是不要放餃子的,我要就著白白胖胖的饅頭吃。母親說臊子是澆頭,是潑在餃子上的,大過年要吃餃子。我的第二碗象征性放進兩三個餃子,混著臊子菜一起送進嘴里,完美解決了過年餃子的單調乏味。

大過年幾天,我能連續幾天都吃這樣的臊子菜。早上當菜配著饅頭稀飯,中午配餃子或者面條,晚上還可以當菜配饅頭稀飯,臊子菜剩下的湯水泡饅頭也好吃的很。

母親做的臊子菜這樣好吃,我從來沒有學會,因為我固執地認為只有母親才能做那樣好吃。這么多年,過年時母親的臊子菜我從來不曾缺席。

這很像一種儀式,需要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合適的人,缺一不可。母親、過年、臊子菜缺一不可。我知道,有一天我終將失去父母,失去這一切,我的人生將沒有來處,只剩歸途,那么,只爭朝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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