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江城子》
她安靜地坐在小閣中,面前是他們曾經(jīng)共觀明月的鏤花軒窗。她的目光平靜地停留在那面銅鏡之中,打量著那個明媚婉約,蕙質(zhì)蘭心的婦人。她感慨著時光的匆匆而過,轉(zhuǎn)眼間十年似矢而去,時間留下了回憶,時間亦留下了滄桑。她慢慢地拿起梳子,木齒溫柔地穿過秀發(fā),舒暢而愜意。她想起了他“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諾言,嘴角泛出淡淡的微笑。
他無法形容這樣的美好,他的欣喜幾欲脫口而出。他看見她緩緩起身,他看見她回首相望,他與她四目相望。而她,漸行漸遠(yuǎn)。她的樣子漸漸模糊,她的面龐不再明朗。他想大聲喚她,無奈聲音虛妄。他起身去追,驚醒,夜來幽夢一場。
他從杭州來到密州幾近一年,這是他請職后的第二次大調(diào)度。年近不惑的他早已不是那個精力充沛,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專心于眼下的事情,是他慢慢接受的人生哲學(xué)。革新除弊,因法便民,頗有政績,這段生活,平平淡淡,波瀾不驚。大夢初醒,他不禁沉思,不惑之年又緣何困擾不斷。熙寧四年時,如果他不上書談?wù)撔路ǖ谋撞 M醢彩x景還會讓他走投無路么?
治平二年,而立之年的他痛失父親。他與兄弟扶柩還鄉(xiāng),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他再度還朝,震動朝野的王安石變法開始了。他的師友,因反對新法與新任宰相王安石政見不合,被迫離京。朝野舊雨凋零,他眼中所見,已不是他二十歲時所見的“平和世界”。而恰恰是這時,她永遠(yuǎn)的離開了他。那個小軒窗,正梳妝的身影再也不能為他驅(qū)散陰霾,他在孤身一人對抗著生活。
生活對他并不是一味的的殘苛,兩年后次子降生,再兩年,小子降生,兒子們的到來慰藉了他受傷的心靈。但是自己的生活境況對這兩個小生命來說又是值得高興的嗎?苦也!
他總是想起年輕時的自己。在恩師歐陽修的一再稱贊下,他一時聲名大噪。他每有新作,立刻就會傳遍京師。當(dāng)他與父親名動京師、正要大展身手時,突然傳來母親病故的噩耗。二兄弟只得隨父回鄉(xiāng)奔喪。嘉祐四年十月守喪期滿回京,嘉祐六年,他應(yīng)中制科考試,即“三年京察”,入第三等,為“百年第一”,授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四年后還朝判登聞鼓院。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何等的大江英豪!這是他一生中最精彩的時刻。而這背后,有她在身邊見證著他的每一次成功,她在身邊默默地打點他的生活,靜靜相守,無怨無悔。他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他們是才子佳人的不期而遇,他們是喚魚池邊的邂逅,他們是明月夜里的托付,他們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麗諾言。
他還記得那個修秦晉,結(jié)連理的日子。她安靜地坐在小閣中,面前是他們共觀明月的鏤花軒窗。她的目光平靜地停留在那面銅鏡之中,打量著那個明媚婉約,蕙質(zhì)蘭心的少女。她期待著時光見證感情,留下回憶。她慢慢地拿起梳子,木齒溫柔地穿過秀發(fā),舒暢而愜意。她想起了他“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諾言,嘴角泛出淡淡的微笑。
"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