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據王敬偉療愈工作坊案例整理,具體情節有修改增刪,已征得當事人同意發布。
厭惡那一身肥肉
在最近的十年,我的身材一直是困擾我的一個大問題。肥胖,怎么都減不下來的肥胖,超出正常體重兩倍多。過去的衣服再也不能穿,那些旗袍、那些曼妙的裙子……對我來說已然是一個遙遠的夢。曾經年輕時我也穿過呀,我也如此展現過我的女性特質,可是,到底是發生了什么,自己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因為肥胖,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是厭惡自己的。看著自己身上多余的脂肪,看著自己臃腫的樣子,我仿佛看到一坨放縱、毫無自律的肉團癱軟在各種地方。我曾經如此厭惡這樣的人,為何我就成為了這樣的人?
我到底吃了多少東西
這些年來,我在飲食上是控制不住的。我會去超市掃蕩一大堆的零食,然后坐在沙發上和家人慢慢吃,有時候一個下午就會把這些零食全吃光了。還有冰淇淋,我如此愛它,一天我可以吃十支!我覺得體內似乎有熊熊烈火,唯有冰淇淋澆得滅。不管夏天還是冬天,冰淇淋一直是我的必備零食。
如今回觀自己,在我過去的這四十多年,到底有多少食物裝進了我的身體,最后化成了布滿全身的脂肪?
脾氣暴躁也變成了一種常態
除了食物的難以自制,我發現自己的脾氣也越來越不好。每天看不順眼的事情很多,每天必須要堅持的事情很多。比如家人的衣服,我一定要當天洗完才可以入睡。如果我覺得疲憊,我會要求老公去洗,只有都洗完了我才會放行所有人。如果地板上有頭發,那更是不行了,我會要求保姆做到一塵不染。所有人都被我折磨得氣喘吁吁,包括我自己。
如今再回觀自己,我在內心對自己該有多少的厭惡和不滿!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份自我嫌惡,于是轉而對環境、對他人吹毛求疵,錙銖必較。
我對別人有多么嚴苛,我對自己就有多么不滿。
這樣的日子過了快20年。時間并沒有治愈什么,閱歷也沒有。在無意識的生活中,我并沒有自我改善的能力,相反,很多方面都越演越烈。我并不愛自己,不愛生活,不愛身邊的人。我發現自己每天都處在極度掙扎的自我批判中,內耗到讓自己無比辛苦。
到底是怎么了呢?會不會,答案在我自己身上呢?
我試著走進了心理學課堂。近三年的向內探索,不斷進入療愈工作坊,不斷做咨詢,就像是抽絲剝繭一般,我慢慢看清楚了我的人生軌跡。
故事開始了
我恨自己不是男生
我是家里的老二,上面還有一個姐姐。在中國這片土地上,重男輕女是刻入骨髓的烙印。媽媽告訴我,當懷上我的時候,大家是非常欣喜的,特別期待我是一個男孩。而懷我的過程特別艱辛,保胎了四次,牽動了無數人的心。大家都說,這個孩子要的這么不容易,肯定是男的。
期待越高,失望也就越大。因為爸爸是獨子,所以當我生下來還是個女孩時,大家都特別沮喪。這下子家族沒有辦法延續下去了!大家紛紛責怪媽媽沒用,生不出一個男的。奶奶尤其生氣,言談舉止中非常看不起媽媽。
我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看到媽媽所受的委屈,看到爺爺奶奶對我們的不公平待遇,也責怪自己怎么就不是個男生。如果我是個男生,不是什么事情都解決了嗎?
我對不起媽媽,我恨奶奶,我怪自己。
我做了一個決定
為了緩解內心這些無時無刻不在的情緒,我在很小的時候做了一個決定,決定要像一個男生一樣!不,不僅如此,我還要超過男生,比男生還強!我要向家人證明:“我一點也不比男生差!我的出生不是多余和錯誤的!”于是,我在學習上一直努力向上,工作上也積極進取,生了孩子以后也全神貫注培養。“我所有的生活、工作、家庭、關系都應該是最好的,是讓別人羨慕的!”我不斷在心里這樣要求自己。
只是,早年做下的決定就像是一個無底洞,沒有底限。我怎么做都覺得還不夠好:還不夠優秀,還不夠有錢,還不夠成為標桿!我強迫自己,強迫老公,強迫孩子,親密關系和親子關系一度亮起紅燈,陷入瓶頸,讓我更加焦頭爛額。
慢慢地,除了生活、工作和關系的焦灼,我的內在也開始在身體上外顯。我吃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一方面,在吃的過程中我可以緩解無時不在的焦慮;另一方面,我好像也在不斷地往里填充自己。我需要力量!我需要給養!我需要支援!
我變得越來越虎背熊腰,越來越龐大,在我看來,這卻是一種強大的體現。我用我的身體,肉眼可見的這個實體,告訴大家我是存在的!不僅我是存在的,我的存在還是不容小覷的。我不僅有令人稱羨的一切,生活、工作、家庭、孩子,我還有這具龐大的身體。也許外在的一切都可以被奪走,但我的身體是實實在在屬于我的,這份強大是誰都奪不走的。
就這樣,我朝著當初小小的自己所做的決定——“一定要超過男生”的這個方向一路狂奔,無法停下來。如今,我如愿以償,擁有了我渴望擁有的一切。只是,雖然一方面我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我為自己驕傲;但另一方面,我卻還在不斷督促自己:千萬不能停下來!我還可以更好!更強!更優秀!
一發不可收拾
累嗎?累。苦嗎?苦。要繼續嗎?只要能喘息,我無法控制自己不繼續。
到后來,我根本忘記了自己為什么要這樣生活。爺爺奶奶早已經去世,爸爸媽媽也老了,我和姐姐把他們都照顧得很好。我自己的生活無虞,孩子也開始工作賺錢,老公對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包容呵護。可是,我到底是哪里來的動力,還要繼續讓自己優秀,強大,不停下呢?
故事背后的原因
當我開始看自己,找到了最初的心理根源,我不禁為自己這么多年的辛苦嚎啕大哭。原來,那么小的自己,在那么無助的環境下做的一個決定,竟然可以如此影響我的一生!
我在嚎啕大哭中,釋放了自己的愧疚,身為一個女孩的愧疚;釋放了自己的恐懼,擔心被拋棄的恐懼;表達了對媽媽的歉意,因為我她備受鄙視;也表達了對奶奶的憤怒,為何如此重男輕女?
當這些情緒終于被釋放,我的身體仿佛被掏空,癱軟在地上久久無法恢復。老師讓我好好休息,我需要一個很長的時間慢慢消退。我躺在地上,腦海里像放電影一般,過往的人生畫面,一幅一幅地飄過。我止不住地落淚,為我的焦慮掙扎,為我的難以自控,為我的不知所以,為我無意識活著的將近五十年!
宣泄了積累已久的憤怒,委屈,悲傷,愧疚,我對自己的心疼涌了上來。心疼。心疼自己的一切,一切,一言難盡的一切。
心疼著自己,我也開始心疼奶奶,她也是無能為力,在這樣的陳舊文化下,她只能形成那樣的認定;我也心疼媽媽,自己的價值完全被生男生女而決定,從來沒有被看見。我也看清楚了自己,我其實內化了奶奶媽媽以及整個社會“重男輕女”的文化,我選擇接受了它。雖然我是以反抗的形式,但本質上是因為我的認同,所以受控。
我看著自己的身體,真的很對不起。它幫助我承載了那么多,我不僅沒有理由嫌棄它,我還應該感謝它。在這些年,肥胖對我而言,意義重大。它就是我自己要來的,不多也不少。
對,這是我要來一切,不多也不少。
原來,一切操之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