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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波伏瓦成為超越第二性而變成“第三性”的人類個體的內驅力只有一個——“女人要用力量去愛,而不是用弱點去愛。”
《一個規矩少女的回憶》可以洞見波伏瓦的選擇:她熟悉規矩,卻破繭而出。她樂于被優秀的男性接納為像他們一樣優秀的人,后來她看到美國女性的“挑戰者”姿態反而覺得沮喪,“從一開始,男人就是我的同志,而不是我的敵人。我不應該妒忌他們,事實上,我覺得我的地位是不同尋常的,它意味著一種特權……”“然而我并不否認我作為女人具有女人味的一面……在女人們都具有的一些東西上,我想象我并不比其他女人差,而且我并不憎惡她們……?!?/p>
波伏瓦和薩特的組合是人類歷史上間雜偉大友誼、偉大愛情、偉大性變態、偉大性崇拜、偉大智慧創造等一切偉大之處的少數中的少數,接近不朽!這對戀人組合最大的使命就是寫作和愛的“共同成功”,“雙倍的光彩,雙倍的聲望……從兩面鏡中,世界就是他們的獎品?!?/p>
另一方面,薩特和波伏瓦的組合給我們提供了另一種“愛”的可能和一種“愛”的模式。做為薩特這樣的男人,絕不會抱怨別人罵他是玩弄女性的魔鬼和流氓,更不會擔憂自己死后進不了天堂直接去見魔鬼撒旦,他甚至拒絕諾貝爾文學獎這種巨大的榮耀,他真的不在乎這些來自身心之外的輿論與評價!
我并不覺得薩特和波伏瓦為了“寫作”這一宏旨不惜使自己的生活、相關人等的生活淪為一堆素材,相反,喜歡這樣的人性自由,不受約束地發展自己,超越性欲和倫理所能規定的一切界限,在探索中發現自我的邊界和潛力,這才是他們生命中唯一一項激動人心的事業。通過這樣的探索歷程,他們一起創造著無限的激情,活出著充沛洋溢的生命!
嘿嘿,當然,他們有生之年甚至在21世紀的今天,她和薩特、以及他們的生活方式仍然能占據報紙八卦版,紅酒、左岸、咖啡,他親愛的襯衫,她著名的紫紅色頭巾,還有對他們偶像的顛覆——“他們經常和同一個女人睡覺”。所謂存在主義,可以自由地亂搞是也……。這是酸葡萄心理,還是葉公好龍心理,誰知道呢!反正說說說說不斷地說唄!
10
讓-保爾·薩特和西蒙娜·德·波伏瓦,1929年,法國哲學教師資格考試首次將他們的名字聯系在一起,從此以后,他們的名字再也沒有被世人分開談論過。他們努力踐行契約式婚姻也是1929年的事。那時波伏瓦20歲,薩特23歲。某個午后,他們一起看完電影,薩特對波伏瓦說道:“我們簽個為期兩年的協議吧?!逼跫s式婚姻宣告誕生。不久,他們又達成了另一個協議,“雙方不應互相欺騙,而且不應互相隱瞞”。即是說他們彼此的“偶然愛情”都應該毫無保留地告知對方,雙方都有愛其他異性的權利。這兩個協議,他們竟然執行了一輩子。
他們把愛情關系處理得很好,50年的相處只有一晚在不和中分手?!坝绖e的儀式”,是他們平時分開獨居時說的玩笑話,但最后卻成了波伏娃在薩特死后寫的書名——這部書回憶了他們最后十年在一起的生活,是波伏娃在自己生命無多的日子里,向先她而去的薩特的最后告別。
薩特一生情婦不斷,有保持長期關系的,也有一些露水姻緣。他對波伏瓦忠實的時間很短。從波伏瓦的女友到朋友的妻子或女伴,有幾分姿色的,他都愛慕。他早在中學時代便已經意識到自己的一生大事將是愛與被愛。但他對女人并無絕對占有之心。他說:“讓我動心的是實施誘惑。女人一但被誘惑,我就撒手了。”波伏瓦后來對薩特說:“好像只要有個女人出現在你面前,你就做好了與她有一手的準備?!彼_特自己的看法將之上升到哲學高度:“愛情之歡的根本,是讓人感到存在的理由。”
可以說,薩特一生的另一個戰場,便是女人。 “我之所以成為哲學家,之所以如此渴望成名,說到底,就是為了這個理由:誘惑女人?!边@個兒時便在盧森堡公園的椅子上編木偶戲以吸引女孩的人,一生等待的便是女性投過來的目光。他還說:“你放棄你所喜愛的任何東西,都形同改變一個世界?!笨梢娙绻屗艞壟?,后果一定很嚴重?!拔覑叟藧鄣蒋偪?。只有與女人相伴我才快樂,我只對她們才有敬意、溫柔和友情?!?/p>
在波伏瓦和薩特之間形成了一種有悖人類天性的關系,一種創造性的關系,這是徹底的反自然的,具有知識分子銳不可當的探索與實驗的理性精神。薩特自己的話更直截了當:“我其實就是對美的渴望,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是,只是虛無?!彼_特是以個地道的浪漫主義者,后來與政治的關系也是那樣高潮迭起,沒有多少理性。和對女人的態度一樣,他總是要往前走,不愿停住腳步,前面的、明天的一定是更好的。自然,下面那個女人也一定是更好的。
20世紀末,即1999年11月,浪漫的法國通過了一項立法,創立了一種介于婚姻與同居間的新的生活形態——亞婚姻,即不用辦理結婚手續,卻以正式辦理契約合同的形式成為鴛鴦伴侶。男女雙方如果想實行亞婚姻,可以攜手到有關部門去,辦事人員從電腦中查詢他們的檔案,如果證實他倆誰都沒有婚姻的約束,也都沒有和他人簽過契約,那么,一切“OK”,雙方在協議書上簽字,幾分鐘就辦完了亞婚姻手續,成了契約式生活伴侶。
這種亞婚姻在財產及子女問題上不受法律的約束,而在社會輿論方面又受到法律的保護,不會像同居者那樣受到非議。其最大的妙處還在于,只要雙方同意,說分手就分手,無須法官判定,只要去有關部門聲明一下,這種結合便可在三個月內解除。據說,迄今為止,已經有幾萬對亞婚姻伴侶生活在法國。這種契約式的婚姻形式也得到越來越多人的認可。
波伏瓦和薩特的契約式伴侶關系比這種亞婚姻還要徹頭徹尾,他們無須對任何人說“OK”,只需要兩個人的默認。他們簽協議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自由,同時也給對方以自由,即雙方都還保持各自的獨立性,任何一方的個人自由都不被愛情所損壞。在薩特和波伏瓦50年的生活中,他們真正做到了相互理解,以誠相待,互不隱瞞。他們彼此間毫無保留地坦露自己的私生活,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欲望,他們坦誠地將自己的內心世界告訴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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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誠實是婚姻生活中一條重要原則,但這并不意味著要告訴對方所有的細節;也許,婚姻哪怕是愛情均有極端的排他性,但這是“此處的思想和公理”,在“思想者思想的別處”,波伏瓦和薩特有別于常人,他們告訴對方的何止是細節,簡直是靈魂的裸露。他們實際上是一對不可思議的“另外一個空間和年代”的夫妻,他們心心相印,約束他們的契約卻給了他們自由,而正是這種自由使他們越來越緊密地維系在一起。
在此處,如果以婚姻為分界線,我們最多只能把世界上的愛情分成兩類,一類相愛并且結婚,另一類是相愛但是無法結婚。但是,曾經有過那么一對情人超越了所有社會所能提供的理念和行為方式的羈絆,他們相愛一生、相伴一生,甚至死后同穴,但是沒有結婚。
薩特這樣思想:“我們的結合是一種本質上的愛?!?/p>
波伏瓦這樣思想:“我們心靈相愛,肉體自由?!?/p>
薩特說:“這個世界我是跟你一起活的?!?/p>
波伏瓦說:“對,我明白。你是在這個世界的包容下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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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2月的《新周刊》封面是“保衛愛情”,因為二月有情人節。文章說,法律只保護婚姻,卻不能保護愛情。在性已經有安全套保護的年代,婚姻仍然不能保護愛情,它保護的是財產,財產更不能保護愛情。性,愛情,婚姻三權分立的時代,中國人尚未界定一個適合的愛情保護區。
愛情是一種精神狀態,并不是具體可感的一件什么東西,婚姻是一種形態,它可以被保護——法律和財產。但什么都無法保護愛情。
1980年,波伏瓦在《告別儀式》中寫道:“他的死將我們分離,我的死也不會讓我們再聚首,就是這樣?!?/p>
他們的墓碑上只寫了兩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相差3年出生,相差6年去世,總共只有9年彼此錯過。
也許,思想者一般都有兩次死亡,一次是肉體的死亡,一次是其所處時代的死亡。
但是,薩特呢,波伏瓦呢,他們的思想,仍然活著,并且繼續超越著我們的這個時代!
塵埃落定之后,長夢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