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四年三月,江都,江都宮。
?一襲明黃色龍袍的楊廣斜倚在軟墊上,似乎沉浸在教坊司演奏的《入陣舞》中,蘆笙交奏,琵琶亂鳴,金獸爐之中,香煙緩緩飄出,使整個屋內煙霧繚繞,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令人恍惚間仿佛置身仙府紫闕,不自覺的沉醉其中。
珠簾后,楊廣輕輕地用指頭扣著拍子,他人極英武,早年的軍旅生活在他臉上留下了堅毅,南國的水土又帶給了他詩人墨客的氣質—全然不是傳言中的暴君,倒更像一位世家公子。山陽郡主與宣華夫人分侍于他左右,郡主修長的手指剝開一枚荔枝,送入他的唇中。似乎一切都在變慢﹑變慢,似乎停在了光陰之中。
?停在了今夜。
?閣樓下陡然響起了密集、迅速的腳步聲,像是裹雜著風雨,又夾雜著金鐵交鳴之聲。幾道人影“嗖”、“嗖”劃過夜色,撞開了紙窗,一片破碎之聲,跪奏的少女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那幾個人影已經抽出了腰間的利刃刺向了她們柔弱的胸膛!插入,再拔出。女孩兒們的悲呼、慘叫與樂器碎裂的聲音只持續了一會兒,就再無聲息,只剩下閣樓外愈加密集的腳步與吶喊聲。
?每一聲都像戰鼓樣。
?山陽郡主猛地扯開了面前的珠簾,怒斥道:“誰敢大膽冒犯…”未及說完她就停住了,駭然欲絕地注視著室內:她的眼前,綻放了一朵何等妖艷的修羅之花,女孩兒們以不曾有過的媚姿倒在血泊之中。月光之下,那些修羅一樣的人身穿殷紅色的甲胄卻佩著靛青色的鬼面,慘白色中,好似無常惡鬼爬出地獄!
?郡主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抑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咬牙切齒道:“屠元衛…是你…是你!宇文化及!你想要做什么!難道…呃…”一支箭從黑暗中射來,正中她的前胸,郡主低下頭去,努力的看著胸前的那支箭,她艱難地抬頭看向一片幽邃的黑暗,重又低下頭去,她知道,黑夜之中,必然有一雙冷酷的眸子,而她卻不會再看見了。
門外,囂狂的笑聲與掌聲一同響起,“不愧是皇室之中最聰明的山陽郡主啊,竟然這么快就知道了是我宇文某人。佩服,佩服啊!只可惜…”門外的聲音驟然之間轉入了陰冷,“聰明人,總是會死的很快。”
?門外,一道人影緩緩踱入了這修羅場般的室內。臉色略顯蒼白,消瘦的身材披著一件與他極不相稱的殷紅色大氅。眉宇之間,一股微微陰冷的氣息縈繞。
?不消說,宇文化及。
?他瞟了珠簾一眼“陛下,”他微笑道“何不來談談?”
?一聲長嘆,楊廣緩緩走出,他面帶哀戚,手中提著一柄金光翻卷的長劍,劍尖上還帶著一絲血跡,宇文化及的眉可見的挑了一下,他道“陛下,何苦要搭上又一條性命呢?”楊廣冷笑”“何必?那這滿屋的冤魂又如何算?”他的聲調漸低“阿朱,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當他再次抬頭,眼中似乎有融化的黃金,那般威嚴而森然。屠元衛們盡皆凜然,直到這時他們才想起,面前這個男人,這個好似喪家之犬的男人,就在幾日前還是他們的帝君,他叫楊廣,是這大隋帝國為數不多的天位強者!
?雄獅一怒,群狼也唯有嗚咽。
?楊廣森冷道:“有膽子來到這,說吧,你要的是什么?錢財?女人?”他頓了頓“還是…朕的命?就憑你?還有屠元衛?”他似乎對這個問題饒有興味。宇文化及笑了笑“陛下的劫力遠勝于我,臣自然不敢說能憑臣一人擊殺陛下,不過嘛…”他玩味的笑了笑,手指指了指天,神神秘秘的說道“他們可以哦!”
?楊廣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