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友友的8周年忌日。
我知道你們不知道友友是誰。她活著的時候孤獨落寞,去世后也不得安寧。她生的卑微死的寂寞,她短暫的一生中可能從來沒有快樂過。
她,是我曾養過的一只貓。
那時候我初二?初三?大概是初三吧。把她帶回宿舍,實則是為了跟媽媽賭氣。因為我想每天晚上回家住,媽媽一定要我住在學校旁邊的宿舍樓里。所以我任性的養了她。
其實我本身也愛貓。不,應該是喜歡吧。愛和喜歡還是有區別的。喜歡的時候,你可以去肆意的享受她的好,享受她帶給你的快樂和安慰;但愛,就意味著你要對她負責任。除了每天按時喂她、陪她玩耍,還要照顧她偶爾爆發的小情緒。比如,在她興致勃勃的圍著自己的尾巴繞圈圈的時候,你不能假裝看不見,更不能不理她。你要注釋著她,并且眼睛里充滿愉悅和寵愛,那樣她才會有安全感,知道自己也能為你帶來些什么。讓她知道自己的價值,她就不會太擔心哪一天會被你輕易的離開。
對不起,說的貌似有些曖昧了。但我真的在說貓。
友友不是一只這樣的貓。
她不愛理我,也不愛理她爸。
那時候我們幾個人住在一間屋子里,床板依次排開。我們倆的床挨著。晚上,互相爭著搶著想把友友摟在懷里,摟進被子里。但她孤傲的很,根不就不想搭理我。我是一只多么沒有貓緣的生物啊!
可我還是喜歡她。
我記得我帶她回來的時候,她那么小。瑟縮在盒子里,充滿敵意和恐懼的眼睛不安的打量著周圍,她的媽媽、爸爸、舅舅、姑姑……
只怪自己當時太小,壓根既不知道什么叫貓糧,也根本不知道貓天生就是高貴的小生物。就想,反正我天天也就吃這些,你就湊合著吃吧!我從超市買來火腿腸喂她。現在想想,她比當時的我吃的還好些呢!
這樣天天喂天天喂,慢慢的她終于不再敵視我,也不再討厭我了。開始和我玩耍,也讓我抱了。只是她還是不愿意讓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把她摟在懷里。每次我硬要把她的小貓頭按在被子里,她就喵嗚嗚的叫,似乎在叫“爸爸救我”……
那天,她依舊不愿意。
我只是知道她不愛吃東西。我看見被她抓壞的床單,作為教訓,拍了她的小貓腦袋一下。我感覺自己并沒有用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拍重了。吃晚飯的時候,她就不愛理我,我以為她又鬧脾氣。睡覺的時候也是一樣。
不過好在,后來她還是鉆到我懷里和我一起睡。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她已經不在了。懷里空空的一塊,是她臥過的痕跡。
因為趕著去學校,我們都沒有找她。直到中午,回到宿舍,還是不見她的蹤影。我知道肯定不對勁了。這才拼命的一通亂找,床底下、盒子里,墻角……
最后在儲物間找到了她。她小小的尸體都硬了。
可她的眼睛還睜著,嘴也微微張開。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但我也知道,她死了。
死了就是再也回不來了。
我很恨我自己。為什么那么粗心呢?為什么明明覺察出了不對,還是任由狀況發生?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什么?想她短暫而并不快活的貓生,還是在想短暫出現在她貓生中的不負責任的我們?她肯定很疼,要不然她的面部怎么會扭曲的這樣難看?
我們把她裝在盒子里。那個曾帶著她到這個家里的盒子。
然后蓋上蓋子,埋在了宿舍樓前面的一棵楊樹下。那棵樹就長在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街道邊上,那是街邊的景觀樹。我們在樹下挖了個坑。
那棵樹就在我后來讀的高中的斜對面。未來的三年,我一出校門就能看到她。
我想讓她看著這棵樹成長,想讓她看著這個城市變化。
我們甚至拿出了忘記之前做什么用過的紙花和絲帶,將絲帶扯成一條條的,掛在樹上。
過往的騎自行車的學生都在看我們。旁邊一家店的店主盯了我們半天,終于忍不住湊上來問,“你們是信什么嗎?”
我們什么都不信。
我們就站在街道邊上扯絲帶,顧不上旁邊走過的再三回頭的路人。絲帶好不容易扯完了,要往樹上掛了。房東攔住我們,他說,“你們別掛,不吉利。”
好吧。那我們就不掛了。
我說,對不起,友友。再見。我不會忘了你的。
關于她,我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懷念的東西了。只有兩根灰色的貓毛,還是我從床上撿來的。當時我很小心的用透明膠把它們貼在本子里,偶爾拿出來憑吊一下。后來畢業、搬家……那兩根毛也不知何時何地被哪一夜的涼風吹落在回不去的塵埃里。
可是,我是那么喜歡你。
你讓我變得柔軟和善良。你也讓我,一直擁有著與世無爭的友誼。
沒錯,之所以叫你“友友”,就是這個意思。你走了,好在她還在。
初中過后,我上了高中——這貌似是一句廢話。其實我是想說,初中過后,我的整個高中,乃至大學,都沒有再跟貓接觸過。
可我變成了跟貓一樣的生物。我的高中清高孤傲心思細膩敏感多疑,我的大學孤傲清高心思細膩多疑敏感。這不能歸罪于她的影響,我也幾乎快忘了她。
只是在每年臨近這一天的時候,會突然間想起來。好像,12月14日快要到了吧……
不久前,我又養了一只貓。
我不叫她“友友”,我叫她“妹妹”。可是她一點兒都不聽話,我也不會再像當初那樣拼命的把她摟在自己的被子里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小貓不再是當年的小貓,我也不再是當年的我。
我很討厭那個在伸手摸一摸她都要提前做好洗手的準備的自己。特別討厭。如果說“友友”教會了我愛,那么“妹妹”讓我看到了自己的惡。
我會每天上班前給她準備好足夠的貓糧和水,下班后清理她的貓砂。也會每周按時給她洗澡,盡管她那么不情不愿。
但我就是不愛她。
因為我嫌棄她上完廁所就跳到我的床上,嫌棄她每天夜里趁我睡著鉆到我的被子里,嫌棄她每天天還沒亮就用它尖銳鋒利的小爪子拼命抓我的被子……我想她當時大概是在撒嬌吧,可惜我已經顧不上去懂。
然而最可怕的,是每天下班回家打開門前,如果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她,看到被子鼓出的一塊,我會不敢掀開。
因為我不確定掀開被子后看到的是呼呼大睡著做著美夢的她,還是一如當初那樣一具早已冰冷的面目扭曲的尸體。
大概害怕失去的人,就沒有權利得到了吧。
不久,我就將她送給了樓下的阿姨。
直到現在,再也沒有見過她,也不知道她過的怎么樣了。
其實有時候也會后悔。我們明明可以好好相處。但是我實在恐懼掀開被子的一剎那那種膽戰心驚的折磨。
我想我這輩子大概都再也養不了貓了。
我也常常憶起更小的時候,小學幾年級吧,每天抱著奶奶家的大白貓。那只貓連個名字都沒有,一輩子也沒見過貓糧長啥樣,但被奶奶喂得白白胖胖的。她爬樹很厲害,耳朵被狗咬過,我拿醋和水自己配了“藥”,每天給她涂耳朵。
記得最深刻的一次,有天給她涂完“藥”,抱著她去找爺爺搶電視機的遙控器,爺爺一臉嫌棄不肯給我。我氣的哇哇大哭,還害得爺爺被奶奶罵了一頓。
說來也怪,當時我那么喜歡她,走到哪都抱著她,手上胳膊上不知被她抓了多少道痕跡。可晚上睡覺的時候,她死活不愿意讓我摟著她。即時我死乞白賴的非把她按在我的被子里,她即時當時勉為其難的答應了,等我睡著以后,還是會偷偷溜走。
貓就是賤,人也是。
越是讓你得不到的東西,你就越想得到。越是成天圍著你轉的人,你反而不知道珍惜了。
我養過的所有貓都這樣。她們并不屑于跟你做朋友,更別說整體圍著你搖尾乞憐。她就是清高孤傲,寧死不從,你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只大白貓性子更強。你不喂我,本姑娘會自己抓老鼠!
她也是從小白貓成長起來的,一個腳印一個坑,陪伴了我整個童年。
可惜,她也早就不在了。
如今,那個跟我搶遙控器的老頭兒,也已經不在了。
#2015.12.14 ?友友八周年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