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小言,純屬虛構
chapter11 琴調(2)
虞紹珩看著唐恬和葉喆一前一后進了許府,這才慢慢往巷子里踱。
聽唐恬話里的情形,今天的事倒也罷了,以后許家的人跟蘇眉還不知道如何相處。蘇眉似乎性子太安靜了些,弱質女子容易吃虧;唐恬雖然不大懂事,但好在敢做敢言,葉喆原本就是仗義里帶著點兒混不吝的勁頭,又要討好唐恬,若是碰上什么過分的事情,必然不會容讓蘇眉被人欺負。只是他們倆終究是外人,許家的家事不好插手,這個不算長久之計。
今日料理完了許蘭蓀的喪事,也不知蘇眉是回東郊許宅還是去她舅母家,她一個人住在東郊是不成的,或許他該想法子叫蘇家接她回去?要不然,她自己如何過活?虞家倒是能接濟她,就是他自己拿錢給她,也是手邊的事,只是她多半不肯要。他慢慢思量著進到許府,正聽見堂內舉哀之聲轟然而起,哭聲震得他心下猛省,不知不覺間,他竟替蘇眉打算了這么多……
許蘭蓀的墓碑立在半山,前后左右都有大同小異的墓碑矗立,邊上新栽了一株不過一米高的柏樹,枝葉雖有些萎頓,到底也點綴出一抹蒼翠。
再是一番澆奠、致哀,淡薄的夕陽撫上山脊,終是暮鼓收了晨鐘,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許多人都倦了,連傷心也提不起精神。許松齡年紀最長,又是如今許家主事的人,見眾人都等著他發話,便道:“天不早了,我們回吧,也讓蘭蓀……”他持重地哽咽了一下,“泉下安心。”晚輩們得了這個話,便退讓著給長輩們讓路,一行人不像來時那樣鄭重嚴謹,三三兩兩錯落著從步道上下山,便顯出親疏來。
蘇眉卻仍是側身望著那墓碑不言不動,許松齡夫妻倆對視了一眼,許夫人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臂:“黛華,回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歇,哪怕明天再來呢。”
蘇眉抱歉似的看了看她:“……我想再待一會兒,您和大哥不必陪我了,母親那里還要你們照料。”
許夫人探尋地看了看丈夫,見許松齡若有若無地點了下頭,搭在蘇眉臂上的手便松了下來,輕嘆著道:“也是,家里還有一攤子事呢。”
夫妻倆又安慰了蘇眉兩句,從唐恬身邊經過,許夫人特意停了腳步,和言道:“唐小姐,麻煩你陪一陪黛華。今天家里忙亂,人多事雜,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請你包涵。”
唐恬點點頭,卻不愿意跟許家的人多說話。這幾天她同許家人的打交道,覺得好些人說起話來都不陰不陽的,好話里帶著機括,蹭到了就叫人不舒服;明明互相不待見的兩個人,碰上了也要客氣個沒完,還不如拉下臉來吵一架痛快。
許松齡夫妻卻像是一點也沒有察覺她的冷淡,又同虞紹珩和葉喆打了招呼,前后相跟著往山下走。過了半山,許夫人又回頭往山上望了一眼,對丈夫道:“后來又到靈堂來鞠躬的那孩子是什么人?我原以為是跟著虞大少來的,這半晌看下來,倒像是跟著這小丫頭來的。”
許松齡不茍言笑,只看著臺階邁步,“看那樣子就是個公子哥兒,必是和這位虞少爺一路的。唐恬標致,他有別的念頭也未可知。”
許夫人聽著,隨口道:“看著也還算般配。”
許松齡卻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他既和虞紹珩相熟,家里想必也是有根基的,唐家怕高攀不起。”
“她父親不是市府的新聞秘書嗎?”
許松齡聳了聳眉頭,閑話道:“唐雅山這個身份,也就是你我眼里還看得著。”說著,也回頭望了望,沉吟著道:“我聽說早起在靈堂就有人議論蘭蓀的財產?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人多口雜,翻出什么話去,還叫人以為我們許家欺負一個寡婦。”
許夫人眸光一閃,唇角括了道刻板的笑紋出來,“眼看年底了,好幾家子打饑荒呢!能不急嗎?”
許松齡胸口起伏了兩下,惱道:“成何體統!”
許夫人側轉了臉,輕聲道:“黛華倒是個有氣性的,當著大家的面兒就放話說,蘭蓀留下的錢,她一分不要,回頭全交給母親——要是真交給老太太處置,老太太是最心疼廣蔭的……”
許松齡聽她說著,思量了一剎,忽道:“你叫她哄了。”
許夫人一怔:“你說娘?”
“我說黛華。”許松齡徐徐道:“你們這班人空自會算計,卻沒見識,蘭蓀手里根本就沒什么錢。你忘了,前些年劉衡老先生謝世,蘭蓀從他手里得了一批書。”
許夫人蹙眉回想,“……是個什么閣的藏書?”
“岫云閣。那是海內有名的藏書樓,歷經兩朝五代人,藏書數萬,幾經離亂,大半散佚了,里頭一部《錦繡萬花谷》,是宋朝的孤本。劉老先生因緣際會得了二十幾卷,又傾家搜羅,到死也不過湊了三十卷。老先生和蘭蓀是忘年之交,遺囑上把自己畢生所藏并岫云閣的藏書篇目都托付給了蘭蓀。”許松齡說著,似有些無奈:“蘭蓀也是個‘書癡’,又受人之托,積蓄都花在尋書上了。不信你等著瞧,等黛華把錢拿出來,連你想的十分之一也沒有。”
“那……”許夫人及時收攏了自己愕然的神情,心思一轉,道:“那些書……很值錢嗎?”
“值錢?”許松齡反問了一句,接著說:“一本或許不值什么,但理在一起,那是無價之寶。”說罷,自嘲道:“空自我們許家也是書香門第,你們眼皮子就這樣淺,見識還不及一個小丫頭。她回頭把蘭蓀那批書轉手賣了,許家老宅也買得下幾座。”
許夫人咋舌之余,忖度著道:“她能有這樣的機心?我還真沒瞧出來,我還以為她早上是賭氣。”
眼看到了山腳,許家一眾親眷低雜的談話聲已經飄到耳邊,許松齡不知可否地說道:“再看吧。不管她怎么想,許家也不至于虧待她。”
蘇眉一個人立在許蘭蓀墓前,嘴唇翕動,如祝如訴,唐恬和紹珩站在一丈地外默然看著,葉喆在下頭幾排墓碑間走來走去,去看上頭的碑文墓銘打發時間。夜風驟起,灰紅的云幕遮住了山尖,蘇眉瑟縮了一下,恍過神來,咬唇盯了一眼那墓碑上的字跡,僵硬地扭轉了身子,走到唐恬跟前,眼中帶著愧色:“我耽擱你了,我們回去吧。”目光落在虞紹珩身上,亦是十分抱歉。
暮色沉郁,蒼林幽寂,一山的墓碑籠在黯淡微光中,像碼放齊整的標本,有一方便凝涸了一個生靈。步道上的黑綠的松枝被山風吹得悉悉索索,唐恬忽然有些害怕,緊攥著蘇眉的手,人也往她身上貼了貼。葉喆在后頭看著,頗有幾分想要取而代之,奈何之前碰過釘子,不敢造次,只能跟虞紹珩擠眉弄眼。
到了山下要上車回城,四個人卻躊躇了一下。虞紹珩見葉喆不動聲色給自己遞了個眼風兒,自然不肯掠美,便一本正經地對葉喆道:“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辦公室一趟,麻煩你送師母回去?”
葉喆忙接過話茬,肅然答道:“你這話也太見外了,我份內的事嘛,你放心!”然后便問唐恬:“唐小姐是住挹江路?那先送你,再去東郊。”唐恬見他說得冠冕堂皇,又有蘇眉一道,只好點點頭,拉了蘇眉上車。
虞紹珩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后頭,進城之后便拐了彎,繞道回家。吃過晚飯,他忽然想給葉喆打個電話,問問蘇眉那里有沒有什么事,轉念一想,若是有事,葉喆必然要來告訴他的,既然他沒說,那就是沒事,自己也不必多此一舉。可釋然之余,他又覺得心里輕飄飄的,像微風里飛著一只失了線軸的風箏,猶自拖著一絲綿長的線繩兒,從草尖上、水面上、樹梢上……沾沾滯滯地拖蕩過去,一路絆著草葉水紋,卻又停不下來。
他跟兩個相熟的侍從到配樓里練了一陣子劍道,放下竹刀,方才覺得清醒篤定,以為今晚必有一夜好眠,不料睡到夜半,一片沉黑中卻突然醒了。
他翻身下床,房間里插瓶的蠟梅幽香不絕,窗外唯見寒星耿耿,一時之間,他竟不敢去回想方才驚醒了自己的夢境。
起初,他沒覺得那是夢。就是今日在墓地里情形,只是唐恬不在,葉喆也不在,只他一個人看著蘇眉在墓碑前細細祝禱,她雪白的面龐被隆冬的冷風凍出了微薄胭脂色,襯著烏沉沉的衣裳,像幽夜里的銀蓮花。他想,天色晚了,他們該回去了,便走上前想要勸她,然而他還沒有開口,她卻靜靜地轉過臉來,他的視線一碰上她的,周遭的景物立時變了!隆冬換成了仲夏,陽光從豐肥飽滿的紫薇花蔭里灑下光斑點點,淺色裙裝的少女發辮低垂,薄薄的劉海被風吹開,眉心一點嬌紅,柔潤的眸子里有困惑的笑意:“敢問先生臺甫?”
他悚然驚覺是夢。
他知道,他是不對了。
監聽許宅的設備還沒有拆,虞紹珩鬼使神差地走到暗房,才省起此時已過了午夜,可他還是打開了旋鈕,預備著一無所獲。
然而電線那頭的人卻像是不肯辜負這個心思蕪雜,夜半而來的竊聽者——耳機里竟錚然有聲,卻是蘇眉在撫琴。琴弦的震顫余音被電流細微的沙沙聲蓋住了,音調未免直切,但那傷心卻歷歷分明。他以為她該彈《胡笳十八拍》,然而細聽片刻,卻是《歸去來辭》,正是許蘭蓀心愛的。原本悠揚婉轉的曲子,叫她彈得蕭瑟索然,一片荒寂,仿佛紅鸞喜唱成了鴛鴦冢,叫人聽著別有一番惻然。
他拔下耳機,靠在椅子里一動不動閉目靜聽,原想理一理自己的思緒,不料,卻總是反反復復在腦海里勾勒她撫琴的影像,也不知她琴弦上可曾沾了淚?那頭的琴聲漸漸有些凄厲紊亂,他的身子不覺僵直了,只聽猛然間連串的亂音,曲不成調,宮商裂響,接著,便再不聞丁點兒琴音——是她的琴弦,斷了。
他霍然起身,叩在桌案上的手,指節微微發白。然而這沖動也只是一剎那的事,他冷靜下來,緩緩坐了回去。
他今晚醒過來,就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對了。其實這事之前他自己影影綽綽的也知覺過,只是一閃念就用旁的事搪塞了。現在雪泥鴻爪,一個印一個印的按圖索驥,似乎他早就在她身上留心太過。
他喜歡她?仿佛也說不上來,他只是——放不下她。
這樣的事不是兒戲,他得知道自己這點心思到底有多少份量。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她和旁人——譬如唐恬,也不一樣。她若是跟他攪上點什么,將來他失了興致,撂開手算了,至多吃父親一頓訓斥,讓別人取笑一陣子年少輕狂。男人,尤其是他這個年歲,有點風流罪過,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女人就不一樣了,“風流”兩個字沾在身上,潛臺詞就是“淫佚”。她嫁給許蘭蓀已然惹人議論,如今文君新寡,再有什么閃失,那就真是萬劫不復了。他若是沒有撈住她的打算,那推人落水的事情,還是不做為好。
虞紹珩一連幾天都沒再過問許家的事情,直到許蘭蓀“頭七”這日,他在辦公室里待到中午,就有些心神不寧,整理著文件都能覺察出自己的煩躁,每回電話鈴響,都碰得他心頭一縮。到了四點一刻,電話又響,他仿佛有預感一般,等了三聲才拎起聽筒,里頭果然是葉喆沒出息的聲腔:“……你晚上有事沒?”
虞紹珩沒有直接答話,反而明修棧道,繞了個彎子:“你那邊牌局缺人?”
“什么呀。”葉喆不耐煩地反駁,“你這有點兒沒良心啊,今天是許先生的‘頭七’。”
虞紹珩“恍然”道:“真是忙得忘了……”
葉喆等不得他感慨,緊趕著道:“你不去東郊看看?唐恬還去呢……”
虞紹珩無聲一笑,“你想去就去吧,非得拉我嗎?”
“我跟許先生又沒那么熟,我總去許家算怎么回事兒啊?也太……”
“你放心,小鵪鶉心里清楚得很,有沒有我,她都知道你是干嘛去的。”
“話不是這么說的……”葉喆低聲下氣地絮叨,“你就當幫哥哥個忙唄,回頭我請你還不行嗎?大三元的魚翅席……”
虞紹珩這才勉為其難地應承道:“行吧,那我下了班去凱麗找你?”
“你差這一會兒嗎?現在就來唄。”
虞紹珩放下電話,緩緩松了口氣,葉喆勸得越急切,他越告誡自己要穩重——他聽見電話那邊葉喆的聲音,便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電話。
虞紹珩有意拖延,還繞遠路去買了香燭紙火,才去接了葉喆,葉喆見他這般煞有介事,倒有些赧然,訕訕說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隆冬時節車少人稀,出城越遠越見曠野蒼茫,夕陽在遠樹間沉墜,一行一行收走了天光。她也不能一直就這樣住在東郊吧?虞紹珩默然思量,她怎么不住到匡家去呢?是要過了孝期嗎?那可還有些日子。
兩人一路走到許宅,只見許家的院子門戶大開,里頭隱約有爭執之聲。虞紹珩跟葉喆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葉喆用力叩了兩下院門,開口的時候一躊躇,叫得卻是唐恬。
片刻間,正房的棉布門簾向外掀起半幅,閃出了唐恬亮麗的面孔,撇著一邊嘴角冷笑道:“你們來的正好,我們這兒要搬家呢!”說完也不招呼他們,徑自摔下門簾,又進去了。
虞紹珩和葉喆進到堂中,才知道許松齡夫妻并許家許多親眷都在。許松齡陰沉著臉倚案端坐,許夫人坐在他下手,另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許夫人對面,其他人或立或坐,有的面帶譏誚,有的一臉漠然,還有的目光閃爍來回打量旁人的神色。蘇眉一身喪服立在博古架邊上,臉龐蒼白地叫人不敢直視,平素清秀溫潤的眼眸微微陷了下去,目光卻有些咄咄逼人,隨時回應著旁人的探看。
許松齡見虞紹珩和葉喆進來,在椅上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蘇眉望見他們,卻迅速移開了目光,眉睫也忍不住低了低,面上浮出一抹羞愧的神色。堂中一時安靜下來,許松齡輕咳了一聲,道:“今天是蘭蓀的‘頭七’,這件事就先談到這兒吧,明天再說。”
“我家里遠,沒功夫天天來,大伯,您今天還是給個準話吧。”一個三十歲上下,坐在靠窗圓凳上的年輕人不耐煩地道。
許松齡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叫你父親來!”
那年輕人晃了晃肩膀沒作聲,一屋子人連許松齡在內都不說不動,只覷著蘇眉。蘇眉絞著手里的一方素白帕子,環顧了一遍周圍的人,開口道:“你們什么時候來,我都是這句話:錢,就這么多;書,不能賣。”
“黛華,你大哥都說了,咱們再商量……”
蘇眉搖了搖頭,“這件事不用商量,那些書一大半是劉先生托給蘭蓀的,蘭蓀說過,他也不敢奢望以一己之力能搜羅齊全,有生之年,盡力而已;若是不成,將來再托給至交知己……”
“你是想說托給你舅舅吧?”方才那年輕人冷笑。
蘇眉聽了,倒也不生氣,淡然道:“我舅舅不懂這個,還是要再找……”
“笑話!”一個尖銳的男聲打斷了她:“自己家里的人不能動,難道要便宜外人?”
“廣蔭,沒你說話的份兒。”許夫人回過頭,低聲訓斥兒子。
“我怎么不能說?我可是許家的長孫。”許光蔭卻毫不理會母親的斥責,反而上前一步,仰著下頜掃視蘇眉,“嬸嬸,你不會是——想拿我叔叔的東西回頭當嫁妝吧?”
蘇眉一愣,瞳孔驟然張大了一圈,顫抖著嘴唇剛要說話,許松齡已斷呵了一聲:“小畜牲!你胡說八道什么?跪下!給你嬸嬸賠不是。”
許廣蔭畏懼地瞟了一眼父親,既而擺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氣,撩著袍角往地上一跪:“侄兒不會說話,還請嬸嬸不要計較。”
虞紹珩打量著許家諸人,心田里漸漸拉起了一張弓,月牙似的弓弦正越撐越滿,但是箭卻仍得在束在背后,這不是他該說話的事情,亦不是他能說話的時候。
許廣蔭撣著衣裳站起來,聳聳肩站回了母親身后,許夫人作勢在兒子身上拍了一掌,轉臉對蘇眉道:“黛華,我是信得及你的,可這么多書放在你這兒,你一個人也難打理,你年紀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呢!總不至于耗在這上頭……”
許夫人話還未完,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少婦突然軟搭搭地說道:“我們許家的東西憑什么交給她打理?這些書到許家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兒呢!老太太說,就是她妨的三哥……”
“就是!” “可不是嗎?”“她還沒入族譜呢!”眾人高聲低語地符合,那少婦見自己的話得了贊同,愈發得意起來,趨前兩步,端然道:“要我說,許家的東西讓你看管著也不是不行,除非——你這輩子不嫁了。”
她聲音不高,卻像一截燒紅的鋼絲拋進冷水碗,滋滋冒著白煙,周圍的人像被燙到了一樣,不約而同地住了口。
蘇眉直直看著她,眸子里像汪了水,面上卻出人意料地劃開了一個單薄的笑容,風輕云淡間,是一覽無余的凄絕,眾人都豎著耳朵等她開口,只聽蘇眉緩緩說道:“好……”
虞紹珩一驚,撐滿的弓弦瞬間變成了一根韌滑的魚線,帶著釣鉤在他胸腔里猛地向上一提,隱隱有鋒利的疼,這一剎那,他竟擔心到無以復加,只怕她急怒之下說出什么他不愿聽的話。
他眼見得唐恬急忙去扯蘇眉的手臂,卻被蘇眉推了下去,他正遲疑要不要做點什么,卻聽蘇眉清緩而決絕地說道:“好,那我們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