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濁渾飛、梁月潔、白如軒分別倚在樹旁,他們在等待,等待丁謹與千羽鶴一戰的結果。
烏云散盡,明月又現了出來,月光如流水般傾瀉下來,一時間充滿這林子。
雖然時間并沒有過去太久,可是在三人覺來卻如無比的漫長,有所等待的長夜總是格外漫長。
不知是否等的倦了,白如軒不經意間將目光投向遠處,借著月光,他發現目光所及之處居然有十數人正朝這邊奔來,有如乘風而飛,很明顯是無所顧忌地施展身法。白如軒眉頭一皺,心下琢磨,料想他們必定發現了他們幾個,而且,這些人一定是敵非友。
“金風玉露樓?”這時濁渾飛也瞥見了他們,說話的同時手已按上了刀柄。
白如軒沒有否認,他無法去否認,因為這偌大個風鈴,如今還和他們有仇怨的,就只剩下金風玉露樓了。
長街十里,風鈴客棧,鮮紅的血,遍地的尸體,在蒼白的月光下,顯得異常猙獰而可怖。
文依夢、蕭笙、殷曉風三個發力飛奔,還沒走出多久,就感到風中透露著一股強大的阻力,如沖浪似的往三人涌來,他們三個不得不止住步伐,定定心神,同時向前方望去。前方是一個小巷,巷子深處有人,十多個人。過了這條小巷便是一條達到,這些人顯然也是剛剛抵達這里。
“爾等可是剛從風鈴客棧趕過來?”黑暗里傳來一個略顯高傲的聲音,這聲音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與高貴,就仿佛說話的這人雖然不屑開口。
巷子很暗,三人看不清說話這人的面目。
殷曉風有所不忿,正要反唇相譏,文依夢不想多事,勉強笑了笑,道:“正是。”
黑暗中這人道:“好,很好,你總算還誠實。”
殷曉風不滿地嘟囔道:“萍水相逢,裝什么蒜。”
他的聲音很小,但黑暗中這人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哼了一聲:“爾等凡人也敢對我不敬!”話音落下,清風卷起。
縷縷清風,在這長街游蕩。清風本來是溫柔的,但是接近殷曉風的時候,卻突然變得尖銳而迅疾,宛如強弓射出的利箭。文依夢頓生警覺,反手拔劍。“蒼”的一聲清脆至極的聲音在他劍鋒上響起,若龍吟,若琴弦撥動。然后清風消逝,文依夢握劍的手顫了一顫。
黑暗中這人似乎有些詫異,只聽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沒想到,你這凡人還能擋我一招。”
文依夢的手重新握緊了劍柄,明亮的眸子里現出一絲慮色,道:“江湖上能使劍氣傷人的人不多,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黑暗中這人得意地道:“你能擋我一招,已有資格知曉我的名字。”說到這里,這人的目光投來,如同劍鋒上閃爍的寒芒,肆無忌憚地照了過來。
文依夢渾身一冷,機伶伶打個寒戰。
黑暗中這人一字一字道:“帥鋒的名號,不知你可曾聽過?”
文依夢心中一動,兩眼掠過不可置信的神采,道:“圣母水峰上號稱劍氣縱橫千秋在,一劍掃遍九州雄的帥鋒!”
黑暗中這人道:“爾雖是后生晚輩,想不到對過往江湖的事,還是略知一二。”
文依夢道:“帥前輩既已遠離紅塵喧囂,為何又來這江湖?”
帥鋒道:“用劍的人,還想會會如今的后生晚輩。”他的眼里又涌現出劍客的驕傲,目注著漫漫夜空,朗聲道:“長空猿吟破曉,飛血一劍狂魔,這個人,我是一定要見的。”
文依夢道:“以凌素飛的武功,恐怕還不配令帥前輩出手,帥前輩應該找的,在下以為是神劍薛亮或者一品侍衛封一策。”
聽到“神劍薛亮”的時候,帥鋒臉上的肌肉忽然抽動起來,他咬了咬牙,故意長笑道:“神劍薛亮早已是我的手下敗將,他還不配我出手。”
蕭笙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居然說道:“晚輩為何聽說,當年是神劍薛亮擊敗了前輩,致使前輩含恨隱居起來?”
帥鋒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冷道:“你找死!”話音一落,清風又起。不是清風,是劍氣!
森寒的劍氣,如縷縷清風卷來,劍氣里飛著劍光,如青龍飛天,似白晝又現。
劍出鞘,就在帥鋒的手里。劍氣尚且能夠傷人,何況是劍鋒?
文依夢同時綽劍在手,嚴陣以待。劍客相爭,必有一死。若是使劍的文依夢和同樣使劍的帥鋒生死相搏,死的會是誰呢?
文依夢沒有去想,他全神貫注地使用了一劍。這一劍平平削出,既不巧妙,又缺少變化。但就是這一劍,偏偏將帥鋒的劍勢完全隔斷。帥鋒臉色一變,心下一驚,急忙回身變招,又要一劍斬來。
“住手!”黑暗中響起一個蒼老雄渾的聲音,這聲音好像帶著一種魔力。因為帥鋒聽到這兩個字后,居然真的收劍回鞘,倒飛了過去。
文依夢也收劍,他收劍的時候,手心已然布滿汗珠。
“文二少,別來無恙!”那蒼老雄渾的聲音又響起,文依夢仔細聽來,覺得好生熟悉,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名字——朔方雄狼郭鎮山,郭老爺子,就算是神劍薛亮或者九天一寇方鐵禪這樣級別的人物,也不能不給他三分面子。他在江湖上享有赫赫聲名不是因為武功有多高,而是因為他能擺平許多事。這郭老爺子是朝廷一位得勢權貴的老丈人,據說黑將軍能夠在邊陲坐鎮這么多年,也是因為給這郭老爺子送了很多重禮,使得他在那位權威面前美言。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這老者說道:“文二少,看在你哥的面子上,老夫不與你計較你助紂為虐的事情。你現在可以走了,以后就不要趟這江湖的渾水了,不然你引起眾怒,老夫也不好保你。”
文依夢聽得瞠目結舌,他不得不問道:“郭老爺子,文某不知自己有何過錯,還請您明示。”
郭鎮山不滿的道:“丁謹和凌素飛勾結殺害江湖英雄的事情,已不是什么秘密。”
文依夢大驚失色,道:“”怎么可能?“”
郭鎮山嘆了口氣,道:“你不知實情被他們蠱惑,也是情有可原。聽老夫一句勸,說出丁謹和凌素飛的下落,老夫可以在天下英雄面前保你一命。”
“丁謹不是兇手!”殷曉風脫口說道。
郭鎮山橫了他一眼,道:“你是什么東西,老夫和文二少說事情,還輪不到搭話。”
殷曉風看他們那邊人多勢眾,只好咽下了這口氣。
文依夢略加思索,突然問道:“郭老爺子是聽和人所說,丁謹和凌素飛是殺害江湖英雄的兇手?”
郭鎮山的眼里涌出一絲怒色,道:“你是在懷疑老夫麼?”
文依夢搖搖頭,道:“晚輩不敢,但是江湖上的許多事情,畢竟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還請郭老爺子三思。”
郭鎮山長嘆道:“你受人蒙蔽,會這樣問也在情理之中。只不過···只不過今天盜賊王的很多手下以及三大門派的一些弟子先到了風鈴,到今夜仍然是音信全無,不由得老夫不懷疑他們是遭了毒手。”
文依夢、蕭笙、殷曉風三人聽吧臉色齊變,他們方才見到的尸體,正是盜賊王的手下和所謂三大門派的弟子,而且長街上,確確實實用鮮血寫著兇手就是我凌素飛之類的字樣。
“文二少怎么了?”郭鎮山已走了過來,他直視著文依夢清秀的臉龐,已注意到文依夢臉色的變化,“難道文二少是見過他們了?”
文依夢垂下頭來,不敢與他對視,他左思右想,仍然是不知如何作答。
“郭老爺子,盜賊王的手下領頭的說過,他們會先到風鈴客棧,再等我們去那里投宿,前面不遠處就是風鈴客棧了,要不然先去那里看看,明日再尋凌素飛那廝也不遲。”黑暗中不知誰人說了這一席話,令文依夢他們的處境更加艱難。憑借幾的江湖經驗,文依夢斷定,此人必然是金風玉露樓的內應。可是他這么說了,文依夢確實沒有理由反駁,一切只能由著郭鎮山定奪了。
只聽 郭鎮山沉吟道:“你說的倒是頗有道理,就依你的意思了。”
文依夢看看蕭笙,蕭笙看看殷曉風,殷曉風無奈地攤開雙手。
對面的十數人愈來愈近,白如軒、濁渾飛、梁月潔已做好準備,迎敵的準備。明月下,似乎有風吹起,樹枝開始抖動,仿佛預示著有人要走出來了。
從林子里走出來的人——只有兩種可能,不是丁謹,就是千羽鶴!
濁渾飛和梁月潔不敢回頭看,他們擔心回來的不是丁謹,而是千羽鶴。
白如軒緊緊地握住拳頭,他緩緩轉過身去,就要與那人的胸膛撞在一起。那人含笑望著他,那人的笑容是懶散。
白如軒長舒了一口氣,眼睛也亮了起來。
因為歸來的不是千羽鶴,歸來的真的是丁謹,貨真價實的丁謹!
“千羽鶴呢?”白如軒知道自己不該問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丁謹淡淡道:“他輸了。”
這時濁渾飛和梁月潔一齊轉過頭來,眸子里滿是暖意。
丁謹回來了,他們的胸膛里又燃起了希望。
“對面有敵人?”丁謹一眼望去,無所謂地問道。
“九成是金風玉露樓的人。”濁渾飛道。
“但愿如此。”丁謹又笑了,他依然笑的很隨意,“宦喻樓是不會放過我等的。”
“我等也不會放過金風玉露樓的。”濁渾飛大笑道,“管他們來的誰。”
丁謹大笑,梁月潔也大笑,白如軒仍是微笑。
壓力全無,被他們的豪情沖淡。
“你們不該這樣說的。”這些人離他們還有六丈左右,但是他們已聽清丁謹的對話。這些人就在他們六丈處止步,為首的一人運起真力將聲音遠遠送出:“我等來的目的,你們應該是知道。”
白如軒不甘示弱,同樣運起真力送出聲音,朗聲道:“區區在下不知閣下什么意思,閣下是否可以講的明白一些?”
為首的那人冷哼一聲:“想不到白將軍居然揣著明白裝糊涂。”
白如軒施施然道:“什么明白,什么糊涂,區區在下仍是不曉得閣下在說些什么。”
為首的那人抬高了聲音,道:“你們可知道我的原則?”
白如軒故意長笑道:“你自己的原則,在下又怎么會知道?”
為首的那人目光中充滿了邪異的光彩,冷冷道:“幽冥洞府,一有抗命,雞犬不留!”
白如軒仍是笑容不改:“閣下的意思,區區在下還是不懂?”
月光灑下來,顯得為首的的那人的臉蒼白而沒有一絲血色,再加上他穿一身紫色的衣裳,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真的像是從幽冥走出來的惡鬼,他顯然有些不耐煩了,但聽他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我等來這里只為兩件事,第一件,交出神刀;第二件,交出凌素飛的項上人頭。”
“不然呢?”
“幽冥洞府,一有抗命,雞犬不留!”
郭鎮山他們定要前去風鈴客棧,文依夢無法阻止,只得硬著頭皮跟著他們走。
滿街的尸體,猩紅的字眼,他是見過的。
這地方離風鈴客棧很近,可是在他感覺來卻是無比的漫長。
漫漫長夜,漫漫長街。
每走一步,文依夢的心都忐忑一分。
當郭鎮山見過地上的血字之后,還會相信凌素飛的清白、丁謹地無辜么?
金風玉露樓的這招果然是釜底抽薪,看來宦喻樓已算定了嫁禍凌素飛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
比起相信是一個在江湖銷聲匿跡多年的蕭恨水行兇,人們更愿相信是那個出手不留活口的飛血一劍狂魔殺人。
想到這里,文依夢的一顆心沉了下去。